枕山閒人 作品

第25章 不染先生

    風澤杳輕輕撥開金瘡藥的小木塞,沒說話。問觴看著他擺弄手裡的小瓷瓶,解釋道:“你看這傷口嚇人,但其實並沒有傷到骨頭。我特意讓肩膀上這個部位被砍一刀,就是想多流點血,看著像那麼回事兒。”

    風澤杳抿了抿唇,垂眼道:“要是留疤呢?”

    問觴笑了:“我一身都是傷疤,多一道少一道,沒什麼要緊。”

    是沒什麼要緊,可有人會心疼。

    風澤杳垂下眼瞼,沒應聲。

    問觴朝他伸出了手,風澤杳不明所以,正猶豫著要不要把手伸出去,就聽問觴道:“金瘡藥給我。你,出去。”

    她掀下肩上的衣物,內衫已經被血水凝固著黏在了肩膀上,她將黏著血肉的衣衫剝下,疼得額上凝出了細細密密的汗,一聲壓抑的□□隨著血肉的分離迸發出來。

    問觴將金瘡藥撒在患處,用熱水清洗了一下血汙。包紮紗布的時候卻犯了難。她一隻手不能用,只能牙齒咬著纏紗布,奈何動作別扭極了,扯到撕裂的傷口還疼,她掙扎半天,總算是草草地打好了一個小結。

    黑袍和衣服都被血染髒了,她把黑袍脫了下來,猶豫了一下,試探地喊道:“風澤杳?”

    風澤杳一直沒走,在門外候著,聽她呼喊,應了聲:“何事?”

    問觴道:“我想沐浴。”

    風澤杳道:“有傷,不能碰水。”

    問觴道:“難受。”

    風澤杳道:“自作自受。”

    問觴服氣了:“那你給我找套衣服吧,我這不能穿了。”

    風澤杳從僧人那裡取了套衣服扣門進來的時候,看見問觴坐在床上,默默地盯著窗外。

    他第一次見她完全卸下防備地面對他。那套沾了血的黑袍被丟在一旁,她身著白衣,靜靜坐著,臉色慘白,形容虛弱,看向他時,如畫的眉目和泛白的唇一同在眼前綻開,像極了易碎的的瓷器,過分美麗,又極易破碎。

    他愣在原地,這張日日夜夜思念的臉瘋狂霸道地潛入他的腦海,佔據了他腦海裡所有的篇幅。這麼多年他只靠一張畫像追憶,當真正見到她的時候,才發現遠比畫像要靈動鮮豔得多。

    問觴對他道:“多謝。”

    風澤杳遲緩地走到她身邊,將衣物放在一旁,低頭看她的時候,她額角細細的汗水還沒來得及擦去。

    他抿唇,不多話,移開眼睛走了出去。問觴自己清理了一番後,換了身素袍,躺在榻上呆呆地望著漆黑的屋頂。

    這傷說重不重,堪堪避開了肩骨;說輕也不輕,畢竟是斧頭劈下去,傷口深又寬,血流不止。

    天早已黑了下來,屋子裡沒點蠟燭,問觴望著黑黝黝的屋頂,陷入了沉思。

    耳邊靜得惹人心煩。她躺在榻上不敢輕舉妄動,害怕傷口又撕裂開,可又覺得這般受制叫她沒來由得煩躁。她苦惱自己的無能,苦惱自己的大意,苦惱思德此刻在做什麼,苦惱何時才能找到他。

    越想越心煩意亂,越焦躁不安。她想到此刻自己只能像個廢物一樣躺在這裡什麼都做不了,一腔憤慨噴湧而出,難以排解。正巧此時響起了敲門聲,將她從冗雜的思緒裡拖了出來:“誰?”

    門外傳來風澤杳淡淡的嗓音:“我。”

    問觴疲憊道:“進。”

    風澤杳一進門,見屋子裡一盞燈都沒點,問觴直挺挺地躺在床上,像個失了魂的。他點燃幾根蠟燭,屋子裡慢慢亮起來,一片昏黃的燭光籠罩四周,將人映得溫潤可人。他端起藥碗,轉頭對問觴道:“吃藥了。”

    問觴把頭往別處一歪。

    風澤杳輕輕嘆了口氣,坐到她身旁,看著她蒼白的臉:“不要任性。快點好,才能快點找人。”

    他看到問觴原本空洞淡漠的眼睛微微一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