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山閒人 作品

第27章 青龍山

    閉眼前她心想,真是該死,她最受不了美人計,真是怕什麼來什麼。

    方才俊美無雙的男人轉瞬間化作一團黑氣,將問觴包裹其中。隨即傳來一陣陣淒厲的笑聲,樂此不疲地迴盪山間。

    問觴再睜眼時,是在一個茫茫雪天。

    她像做了一場大夢,做夢前好像還在罵罵咧咧地說些什麼,這下一時間分不清這是現實還是夢境,隱隱約約記得自己剛剛好像是在山上。在山上……在山上做什麼呢?

    她懵懵懂懂地望著四周。白雪皚皚,萬徑人蹤滅,偶爾有一隻鳥兒在光禿禿的枝頭撲稜一下,連個能問路的人都沒有。她低頭髮現自己手裡提著兩壺燒酒,好像被什麼支配了一樣,本能地朝一個方向走去。

    穿過了街巷,穿過了枝椏,穿過了木門,掀開屏障一看,一個俊美如畫的男人懶臥榻上,眉眼生笑地看著她。

    男人慵懶而溫柔,只是臉色過於蒼白,像是久病未愈。她聽他溫柔地喚她:“南淵,過來。”

    她稀裡糊塗地就提著酒過去了。

    不僅過去了,她還自己開口道:“大夫都說了你現在不能喝酒,拗不過你,喏。”她揚了揚手中的燒酒,“只許你喝一口。”

    “好。”男人溫柔地笑了,緩緩伸出蒼白修長的手將她髮絲的新雪拂去,“下雪了。出去一趟可凍著了?”

    問觴順著這具身體的主人答道:“為你這一口酒,跑趟長白山都不在話下。”

    男人將她擁入懷中,她靠在他堅硬又單薄的胸膛上,聽著他熾熱的心跳,看著窗外的雪景,只覺歲月安好,盛世無雙。

    她輕輕開口道:“過兩天就是年三十了。阿杳,這年復一年的,過得可真快。”

    風澤杳將下巴擱在她的頭上,輕輕撫著她微溼的髮絲。

    “你身體太虛弱,不然我們能在屋外小亭裡燒個火爐邊看雪邊吃酒。不過無妨,從窗戶裡看也一樣。”她起身,移了個小桌來,跪在榻邊熱酒,“說好了,只許喝一小口。”

    窗外萬千風景,皆濃縮於窗上尺幅之間。

    小屋裡了了人氣,微微星火,便成人間。

    問觴沒來由地心痛起來。

    年三十那晚,她藉著窗外透進的微爍星光仔細地注視著男人溫潤的睡顏,熟練又虔誠地在他的唇上輕輕烙下一吻。

    阿杳,燒酒太烈,飲酒入腸的時候滿心熱烈,可終究是傷人的。

    我不要膽戰心驚地活著,我要與你安安穩穩,要與這世間的魑魅魍魎做個了斷。

    她揹負一身的月光與仇恨,那一夜策馬駛向遠方。

    問觴抹了把臉,沒抹到眼淚。

    這具身體的主人心底翻山倒海的痛苦,卻半分不表現在臉上,一如既往的堅毅倔強。

    她順從著她的視線望向遠處的黑夜與險山,腦子亂作一團。

    不知不覺已經分不清現實和幻象,她能真實地感受到與自己共用一個身體的人的喜怒哀樂,她悲傷,眷戀,不甘,絕望……她與她一同拉著韁繩駕著馬兒奔馳,與她一同感受深夜呼嘯而過的烈風,與她一同披荊斬棘,在殺局中千迴百轉……她成了她。

    多少個日日夜夜後,問觴滿身傷痕地坐在深夜的篝火旁,一壺烈酒穿腸肚,燒得人四遭冒火。霜露重的季節,天上的雲像撥不開的黑布籠罩在穹蒼之上,月黑風高的夜裡,她一人一火一酒壺,卻擁抱了滿腔的熱忱。

    魔火被她親手摧毀,她雖也受了嚴重的傷,但好在從小摸爬滾打,四處行義,受過的傷已將她層層包裹成一個不會覺得痛的人。她以一己之力斬殺魔火,將他的魂魄撕得稀碎,沒有給他再次造亂的任何可能。天下人對她感恩戴德,將她供奉為神祇,為她開窟立像,修建廟宇。她承受萬民朝拜,萬流景仰,溢美之詞在在她耳旁充斥數日,皆是子民的狂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