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吃肉 作品

第54章 新官

    對她來說,有葷有素有湯,還有大碗的飯管飽,就很好了!

    她吃得很香,讓幾個挑食的同僚懷疑她跟自己吃的不是同樣的飯菜了。

    吃完了飯有個休息的時間,她就問同事們:“我幹什麼?”

    王評事道:“你問老左。”

    左評事道:“不急,你新來的,雖是考的甲等頭名,可考試和幹事還是有點不同的,先不派你活計,你先看看卷宗,學學前輩們是怎麼斷案的吧。老王,你帶他去看咱們的卷宗。”

    大理寺的卷宗又與戶部等不同,戶部存著天下的戶籍,二十年就要全部更新一次,舊的都要處理掉,大理寺這裡,全是重大要案,保存期限上不封頂,從開國初到現在的案子都有,幾十年的大案都在這裡了!

    王評事帶著祝纓進了存放案卷的庫房,說:“喏!都在這兒了!你把這些吃透了,也就明白怎麼斷案啦,再派你差使,你就能應付自如了。”

    祝纓心說:你們他孃的真是欠揍!別的不說,這得差不多八十年了吧?每年,每府一件大案,一年也得幾十件,怕不得上萬件案子了?我都看完?!!!我給你們腦袋都塞馬桶裡你們信不信?

    她面上還是很謙虛地說:“好,我就看起來。”

    王評事帶她認識管看檔案的文吏老方,說:“以後要看就找他,登記一下,還回來的時候銷賬。”

    祝纓也都記下了,按照他的說法,先借了一些案卷搬到自己的案頭去看。

    她的案頭位置倒還好,因為十二張位子還缺二個,她就於剩下的幾個裡選了個通風、採光都還勉強的位子坐了。大理寺也發紙筆,又有燈燭之類,她沉下心來,一案一案地翻看。

    中間,評事們也有要“我去看那個案子”、“我去獄裡問個犯人”來來回回,祝纓也站起來問:“要我做什麼?”

    他們總說:“沒事兒,你新來的,什麼都還不知道,先看卷宗!”

    看到晚間,左評事抻了個懶腰,說:“哎,今天誰當值?”

    王評事說:“不該咱們的!”

    左評事道:“那好!小祝你才來,這一輪先不排你的班,你下個月再班宿吧!”

    於是一呼啦散了回家吃晚飯去了,留下祝纓看著他們歡呼的背影:搞什麼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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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頭一天坐衙回家,祝大和張仙姑一個站在門口、一個站在巷口,殷殷切切地等祝纓回家。還在巷口,張仙姑就問:“怎麼樣?怎麼樣?今天干什麼了?”

    祝纓看著他們倆,想到今天一天的遭遇,也是失笑,道:“都挺好的,回家吧。”

    這天晚飯也都是新菜,張仙姑一邊給她挾菜一邊問:“怎麼樣?怎麼樣?”

    祝纓道:“我來到,還什麼都沒幹呢,那邊飯還行。”

    張仙姑道:“那就好!”

    兩個神棍也不知道皇城衙門裡是個什麼樣子,但都是盡力叮囑。而後祝大突然想到:“你新到的,不一起喝個酒接個風的麼?”

    張仙姑一驚:“你可不能胡說啊!”

    祝纓搖頭道:“沒有啊!並沒有酒局。”

    兩人才放下心來。

    祝纓吃完晚飯,又點燈接著讀書、練字,二更天才睡。

    第二天早早起來去大理寺應卯,又是看了一天的卷宗,不過她漸漸地看出了點興味來。不得不說,各種案子可比街頭說書講故事的人編的那些離奇又有趣多了!再將前人的判斷對比她之前背的那些律令,又有了些新的體悟,甚至為何律一直不變,但是令卻不時對律做出補充調整——律法的改變,跟不上人的心眼兒。

    她這一天,依舊是同事們跑來跑去的忙,但每逢她要伸手,左評事等都說:“不急。”

    祝纓只好繼續看卷宗。

    左評事見她忙著,起身老文吏老方,問道:“新來的小祝,她了都看了些什麼?”

    老方道:“一些舊檔。”

    “哪一年的?什麼樣的案子?”

    “都有,從太-祖年間的到今年的,隨手抽。我看他拿三個骰子,扔了幾點就去第幾個架子。再扔,就去第幾格。再扔,就抽第幾本……”

    左評事嗤笑一聲:“到底是個小孩子。他看的什麼,簿子我瞧瞧。”

    老方也是留守的老人了,拿了登記簿子給他看,問道:“這個新來的,來頭不小?那個比他大的可沒他品級高。”

    “唔,裴少卿為這個正與咱們鄭大人慪氣呢。”

    老方也是一笑:“兩個都想幹出點什麼來,偏偏兩個不是一夥的。嘖,上頭爭名奪利,就會抽著咱們拉磨——您不給新來的接風?”

    “接什麼接?還看不出個好歹來呢!先擱那兒吧。大傢伙的錢不是錢嗎?又要講個清廉。我們沒錢。”

    這兩人雖然一官、一吏,卻是大理寺的老熟人,也能說些話,又聊了一會兒,左評事翻完登記的簿子,見沒什麼問題,隨手一放。

    祝纓於是又平平安安回了家,吃著張仙姑給她預的宵夜,吃完了美美地睡了一覺,第二天若無其事地去皇城應卯去了。

    就這麼過了幾天,直到休沐日的前一天,左評事對祝纓道:“小祝,你準備好鋪蓋,下旬要輪到你值夜了。”王評事插了一句:“本來不用這麼早的,這兩天他們又有兩個要出去辦差的,害!先前的事兒被翻出來,弄得好些個案子要重新過一遍篩子,這不,原本不用咱們跑的差使,也得再跑一跑了。”

    祝纓道:“好。”

    入職後的第一個旬日就這麼平平無奇地過去了,沒有繁重的公務、沒有找麻煩的上司、沒有排擠的同事、沒有故意添堵的小吏,甚至有大理寺辦事小吏給她搬個書卷、倒個熱水。

    祝纓每天過得都一樣,除了字有了點進步,看不出有什麼不同來。

    到了休沐日,祝纓早早起來,吃了早飯去了鄭府。鄭府已經有人記得她了,門上笑著問道:“祝小郎來了?”

    祝纓道:“是。鄭大人在嗎?”

    “在的。”

    祝纓又多等了一會兒才在書房裡見到了鄭熹,鄭熹仍然是那副從容的樣子,說:“不錯,不用金良帶路就認得我的門兒了。”

    祝纓道:“我與您初見的時候,也不是他引的路呀,不過後來處得來,就一同過來了。”

    鄭熹道:“嘴上不饒人!手上功夫怎麼樣了?字練好了嗎?”

    “這才幾天呀,”祝纓說,“也就比之前好點兒看得見。說起來,您怎麼裴少卿了?他看著我跟我偷了他家二斤油似的!指定不能是我偷的,怕不是……”

    鄭熹罵道:“小兔崽子!他那筆爛字,他能喜歡得了你嗎?”

    “那他別來大理寺找人,去翰林供奉那兒,不但有寫得好的,還有會畫畫兒的呢。”

    “又胡說!哪個飽學之士的字差了的?反之,一個人的字要是能寫得好,必是下過功夫、有些涵養的。你考試題目答出來,像是讀了十年書的,字寫得歪七扭八,像才學寫了十個月,他能不起疑?還懷疑我給你開後門呢。”

    “那您就看著?”

    “你不是應付得很好麼?”

    祝纓認真地說:“我原本以為您是很著急有人使得趁手好打開局面的,您這幾個月偏偏坐得住。您覺得這大理寺現在這個樣兒,很趁手?”

    “有話就說。”

    “整個大理寺,不大靈光吧?”祝纓說,“我不太明白,您為什麼還沒動手呢?”

    鄭熹搖了搖頭:“這又不是打架,打完了,一地雞毛就不用管了。這兒鬧完了還要我收拾,六部九卿,旁邊多少人都看著。大理寺內,我若聲色俱厲,贏了也是輸了——我是主官。”

    “收伏一個,立個榜樣呢?”

    “不錯麼,連這個都懂了?”

    祝纓問道:“您為什麼不這麼幹呢?”

    鄭熹道:“不懂?不懂就慢慢看著。收伏?說說,這一旬你都幹什麼了?”

    “我一天看幾十個小故事呢!什麼亂-倫、兇殺、強盜……呃……大理寺舊人斷的案子,我找出七七八八了,怪有意思的!”

    鄭熹笑問:“是麼?”

    “照您給的名單,原大理寺的舊人留任的有四個評事、一個主簿、兩個司直、一個大理正、四個大理丞,其他包括正卿、少卿都是後來的。我就把留下來的這些人斷過的案子都找來看了看,又比了前些年類似案子的判罰。”

    “哦?”

    “上回是因為替換死囚案,大理寺經了手也沒查出來,雖然責任更大是鍾欽差掌刑部的時候,大理寺也被換了好些人,都是查出來有違法勾當的。沒被查出來的,未必就都老實了,也有一些是鬼混的油子,辦事十分敷衍,只是沒有主動犯法而已。”如果看不透一個人,就看看他怎麼做事的,多看兩次就能知道他是什麼樣的人了。

    鄭熹讚許道:“不錯。凡肯多走一步、多看一步,就是有心人。給你引路的張丞,就是這幾個月由司直升上去的。”

    祝纓道:“您這,也是對我的說的吧?我幹好了,也給我升?!”

    鄭熹道:“你才過來幾天?就想著升遷的?”

    “我沒讀幾天書還敢考試呢!”祝纓不服氣地說。

    鄭熹也喜歡她這股勁兒,說:“好,給你交個底,你能幹一個人的活,我就能踢走一個廢物,能幹兩個人的活,我就就踢走他們兩個!再慢慢淘換老實肯幹的來。”

    祝纓高興了:“那這話我願意信。明天當差,就讓我幹活了?”騰籠換鳥嘛!

    鄭熹道:“不急,我也是這個意思,你再看一看他們怎麼行事,起碼看一個月,試試這大理寺的涼熱。活計?多得是!”

    祝纓道:“那就是二十天後了?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