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吃肉 作品

第212章 功德

 “妙啊!”竇大理覽卷輕輕地讚歎一聲。

 各地判完了需要複核的案子都要上報到大理寺, 地方上普通人判到流刑正在這個範圍之內,祝纓便將賭博案等一併報到了大理寺,等著批覆, 批准了就接著流放。這類公文的速度比較一般,到了竇大理手上的時候, 連同莊家帶賭棍們都在南府打完了一百大板了。

 一個簡單的流刑的複核不需要大理寺卿來做決斷,只要下面的人複核一下,最後將一批案子彙總給大理寺卿彙報一下即可。然而即便經過竇大理的“理頓”,大理寺大量的中下層人士仍然惦記著祝纓在時的美好時光,一見是她斷的案子先細細讀了一遍,都覺得很好, 便將這一份特意放到了顯眼的地方給竇大理看去。

 竇大理看賭博案並不很在意,掃了一眼要放下的時候看到了後半段, 便有此議。忽然想起來“祝纓”這個名字是還挺耳熟了,叫住了正在倒茶的老黃:“我記得這位祝知府以前是在大理寺的, 是不是原來那個人?”

 老黃耳朵一跳,道:“大人要說的是南府的知府,那就是了,是由福祿縣的縣令升上來的。前番到過京城,是以小人還記得。”

 竇大理點點頭:“果然是他!是個能人啊!”要是大理寺還能再出一個這樣的人就好了。

 他一面感慨,一面將這份卷宗批了轉交給刑部終審, 自己心裡十分的滿意。

 老黃躬著身子, 倒退著出去了, 心想:也不知道小祝大人現在怎麼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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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祝纓在那兒榨甘蔗呢。

 蘇鳴鸞所請的奏本朝廷沒有不同意的理由, 很快就批了下來。皇帝和政事堂都認為這是一件好事, 雖然恨不得一切都聽朝廷的、如臂使指, 政事堂裡的兩位卻保持了理智。祝纓能看出來的, 他們也有所覺,朝廷無法實現對阿蘇縣的直接有效的統治。如此一來,蘇鳴鸞願意讓她的屬官領受朝廷的任命,這就是一種進步了。

 批覆的公文到達南府,還是由祝纓轉給蘇鳴鸞。王雲鶴還承皇帝的意思,給祝纓寫了封短信,讓她再接再勵,好好經營。信的後半段就是王雲鶴自己的意思了:好好經營,不可冒進。

 祝纓看過了,親自又去了一趟阿蘇縣,將任命給了蘇鳴鸞。蘇鳴鸞依照著山下衙門的建制也重置了自己的屬官系統,有副官、有“六部”的官員之類,此外還有一個“守衛”的部分。她自己的護衛則是單列,依舊照山寨的特色,巫師也特別設置了一個部門,而不是像山下的佛道等作為某一個官員的管轄範圍的一個小部分。

 祝纓帶著蘇喆回去山寨,親自頒佈了這道公文。山寨上下,凡與蘇鳴鸞一致的人都高興,祝纓也留意到了其中有一部分人是比較沮喪的,想來是受到了排擠人。

 蘇喆再次見到了母親,心情很好,高興地跟母親說說笑笑,說著山下的見聞。比如“阿翁”有時候會蹲到梅花樁上,有時候又往鞦韆上晃著。再比如那位花姑姑總是很忙,但是她很喜歡。又比如太翁和太婆兩位還會跳舞,與寨子裡跳的不太一樣。

 最後嘰嘰咯咯地笑著說:“阿翁好好玩,傻乎乎的,不會說話,就跟我坐在一塊兒。”

 蘇鳴鸞大為詫異,以為祝纓絕不會是個沉默的人,怎麼會跟個小姑娘閒著沒事兒就靜坐呢?

 既然將女兒託付給人家了,看著女兒比在山寨時開朗了不少,她忍著了沒問。

 祝纓辦了這一件大事回到府城,此時山下秋收已畢正在晾曬糧食的時候,而賦稅尚未往徵收,她正可騰出手來研究一下甘蔗。

 她買的是秋甘蔗,次年收穫,再放一放,存放的日期已經比較長了,再晚倆月,今年的新甘蔗都能上市了!白買那麼早的陳貨了。

 仗著已經將事務分派了諸人,她也暫時得了閒,便開始研究製糖的事兒。小地方有點紅糖,或者說只要有點糖都是好東西,她是見過京城大世面的,知道糖以潔白純淨為上佳,所以主要的研究方向也是這個。

 動手前,她又訂了個大大的空白本子,開始記錄。以研究宿麥種植的經驗來看,這種方法是很有效的,它可以記錄下每一個步驟中的問題,讓後續可以避開這些錯誤,又方便分析總結。

 訂好了本子就是動手了,全套的傢什,她先自己動手來了一遍,弄出來的結果讓她有點皺眉。好歹是見過更好的東西了,這一套無論是從顏色還是從口感上來說,都不很好。祝纓摸摸鼻子,自己初次動手能有現在的成果還是不錯的,比較之前自己吃過見過的,還是差了很多。且還有點黏黏糊糊的。

 祝纓蹲在一口大鍋邊,陷入了沉思。

 張仙姑樂得女兒能夠休息一陣兒,往年這個時候都是祝纓最忙的時候,現在能夠閒下來了瞎搗鼓點兒東西她也高興。見祝纓蹲著不動了,張仙姑在圍裙上擦了擦手,道:“這有什麼?以前連這樣的糖嘗都難嘗上一口呢!現在聞著都很甜了!我瞧著行。”

 祝纓心道:那就賣不上價了!

 就這工藝,並不比別處的更好,想要多賺錢就得廣種,但那是不可以的!耕地得留給莊稼,首先要保證糧食的產出。此外再種甘蔗,再加工,就有點難。

 她對這東西也有一點想法,嚼甘蔗就不如喝柘漿的味更重一點,柘漿又不如糖,反正就是越乾的越甜。而據她吃過的感覺來看,越潔白的越甜。反正,從外觀上看,她已確定了自己檢測的標準:白、幹。現在弄出來的這個,兩樣都還差點兒,還得找工匠來問問,學東西她挺快的,有些經驗之類還得問工匠。

 她說:“這點兒你們分了吃吧,不愛吃就分給旁人,別白放壞了。”就是這樣的糖,她小時候想吃也不容易吃得上,南府的窮人也不少,分就分了吧。

 得再買點甘蔗了。

 祝纓將一塊碎糖放到了碗裡,慢慢地看著。張仙姑見女兒這樣,又覺得她還不如去處理公務呢。

 項安從外面走了進來,手裡捏著一封信:“大人,有信。”

 張仙姑忙把碗收了:“你去幹正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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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祝纓擦擦手,從廚房走了出來,順手撈過項安手裡的信問道:“這時節有人寄信來?”

 這是不太對的,如果是京城的誰,是會特別的派人來送信或者是藉著公文夾帶過來,這些來路都是明確的,項安不至於這樣講,直接報名字就行。而冷雲在州城,離府城比較近,也會直接報自己的來路。

 等拆開了信一看,才知道這是誰。

 祝纓後來返京又再次南下,曾與前丞相陳巒同行過一段時間。在京城的時候陳巒也給了她不少的指點,為她引薦了不少“同鄉”以及陳巒的一些故舊。後來祝纓往南府之外設同鄉會館,出了本州之後第一站也是以陳巒之故舊、同鄉,以及鄭府家的關係為落腳點的。這些人都多少給了她一點幫助,至少沒給她的同鄉會館使絆子。

 今天這一封信是一位同鄉陳知府,陳知府與陳巒同姓卻不是同族,但因是同鄉,於是外人都以為他們是一家人。不過祝纓這樣的“鄉親”卻知道,她們本地的陳姓還會三支呢,各有各的族譜和敘輩份的排序。

 陳知府這些年與祝纓保持著一種偶爾通信的關係,這在大家都背井離鄉隔著幾百裡的距離的情況下就算是親近了。他也給了祝纓的同鄉會館一定的照顧,祝纓也通過同鄉會館送他些橘子、山貨之類,他也會有些回禮。

 以前是祝纓要借他的勢,這封信是陳知府想請祝纓幫個忙。

 陳知府的信裡先是誇讚了祝纓之“年少有為”,年少有為的功績主要是兩點,一個是撫遠夷,一個就是勸課農桑。勸課農桑裡宿麥又是一個突出的點,陳知府也想試種宿麥,這是來向祝纓取經,請求幫助的。

 誠然!祝纓是頭一個大張旗鼓說南方可以種宿麥的,她聰明,別人也不太笨。祝纓勉強說是自己首創,別人看著她幹了,心思也活絡了起來。陳知府就是其中之一,一想自己的地方比南府、比福祿縣還要靠北一點,豈不是更容易種宿麥?又通過一點消息渠道知道,戶部正在推進這個,祝纓似乎還是因為這個跨過了一道最難跨的坎兒,得到了緋衣。

 陳知府也想幹!一則有利於百姓,功在當代、利在千秋,二則於自己之政績、升遷也有極大的助力,三則既然朝廷、陛下重視,也可討一下上頭的歡心。陳相休致,大家在朝廷最頂尖那一團裡沒了自己人,還是得努力拍別人的馬屁的。

 陳知府與陳萌也算熟人,陳萌在更北的地方,所以陳知府如果想要比較多的麥種,不必乾等著戶部冼敬那裡的分派,也不必自掏腰包,更不用等著祝纓這兒“越種越多”分他一點,跟陳萌勾兌一點也是可以的。

 唯種植一項,南北地氣不同,陳知府也考慮到了,北方的種植經驗或許有不適合南方之處,南府在南方,雖然也隔了幾百裡,到底更近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