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吃肉 作品

第232章 狡猾

 花姐邁出祝纓的院子, 祝煉和祝石正從張仙姑的院子裡跑出來,兩個男孩子都很高興。祝石還吆喝著:“玩兒去囉!”

 一看到她,祝煉趕緊站住了祝石慢了半拍才訕訕地說:“功、功課都做完了。”

 這群倒黴孩子, 祝纓離開二十幾天,臨走前給他們佈置了功課,留下了要背誦的課文和要抄寫的生字。又指定了侯五督促他們練功,再讓祁小娘子監督他們算術。祁小娘子沒有其父的算賬本事,基礎的算術還是能教的。

 祝纓不在, 侯、祁二人比她在的時候還要用心監督。其他人還罷了, 祝石尤其的痛苦。就算跟不上, 也得被祝煉死拖活拽著做功課。好不容易祝纓回來了, 檢查完了他們的功課, 答疑完畢之後就接手了接下來的課程,祝石這才能輕鬆一點。

 祝煉忙說:“我會跟他一塊兒做功課的。”

 花姐莞爾,她更喜歡祝煉一點兒。這孩子有點像祝纓小的時候,彷彿巖縫中的雜草, 奮力吮吸著一星半點兒漏下來的陽光雨露拼命的向上生長,野蠻放肆生機勃勃。

 “別跑遠了, 一會兒回來吃飯。”花姐說。

 “哎!”祝煉和祝石手拉著手,又跑出去了。

 花姐回到自己的院子裡,打了盆水仔細地擦著供桌, 杜大姐抱了一疊衣服進來,見狀忙說:“娘子,我來。”

 花姐對她搖了搖手, 依舊自己收拾供桌, 擦拭乾淨、換上清水花果之類, 點了香, 慢慢跪倒在牌位前。杜大姐對著牌位躬了躬身,踮著腳尖抱起衣服進內室去疊放。

 花姐拜牌位從不說話,只在心裡默禱:娘,你們可要幫幫小祝。開荒哪有容易的呢?可她得做。三、五年未必能成,三、五年要是不能成,她能不能留在這兒也不一定,一旦中途調離了,那可怎麼辦?

 如果你們現在遇到小祝,咱們一家會不會還是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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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祝纓從不求神,更不求鬼。

 花姐覺得開荒難,這種想法是很正常的,即便平原開荒,它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祝纓卻並不慌張,她不會將父母和花姐當成無知之人、從不與他們談正事,她也時常說些外面的事給他們聽,好使他們不致一無所知。尤其對花姐,她說得更多。對自己的計劃,卻不至於事無鉅細都給他們彙報。她的計劃,當然有具體的執行方案。

 她出了後衙就讓小黃去找仇文。

 仇文現在又忙又慌,又高興又緊張。他自下山之來,恨不得生就是山下的人,與那個寨子沒什麼瓜葛,他本身卻很難為山下之人毫無芥蒂地接受。他在山下沒有親人,只有幾個生意上的朋友,大家平日也都四處遊走。“身如浮萍”,第一次聽到這個說法的時候,他的心就被狠狠地推了一下,從此這個詞就蕩在了他的心裡。

 他總融不進山下這個“好的”地方里。

 他想紮下根,他厭惡山上那些野蠻的習俗。他嚮往著文明開化,有文字、有禮儀,官員們雖然不是全然的規矩,比起山上連個規矩都不固定可是好得太多了!

 現在彷彿看到了一點希望,知府大人看他的眼睛裡沒有那種情緒,看他與看所有人都是一樣的。也給他差使做,並不顯得防範疏遠。可是天知道,他不很願意與“獠人”打交道。他又明白,他現在的價值又在與“獠人”打交道上。

 一顆心彷彿被少女握在手裡的手絹兒,擰得亂七八糟的。

 聽小黃叫他,趕緊放下手中的筆,起身拂了拂衣服:“就來。”

 小黃好奇地問:“你也在寫功課嗎?”

 仇文苦笑:“是。已經落下了許多功課了,總不能不如那些小孩子。”

 府裡養著幾個“獠人”小孩兒,而他有幸跟著上了一陣兒的課。他當時猜著,這或許是知府大人也要“教化”他們,心情有點兒激動。沒上幾天課,就又跟著進山了,從山裡出來又承接了給喜金和山雀寫文章的任務。他只得抽空努力溫習功課,就怕萬一祝纓一個興起考他,發現他功課不好就不再理他了。

 小黃笑道:“怎麼會?他們還小呢,快跟我過來。”

 仇文與他一同往府衙去,路上,仇文問道:“黃郎君,大人喚我何事?”

 “哎喲,這聲郎君可不敢當,”小黃笑眯眯地,“大人想的事兒我也不知道,反正,不會是壞事兒。”

 仇文一路猜著,從給喜金他們寫的文章要更改,到繼續詢問山中各族的情況,覺得哪條都有可能,又覺得哪條都不太像。

 他被帶到了後衙書房,祝纓坐在書桌後面,說:“坐。”

 仇文見祝纓神色如常,既不顯高興也不顯生氣,全看不出在想什麼,他揖了一揖,坐了下來。不等他出聲,小柳先上了茶,他也不伸手拿,安靜地坐著等祝纓的吩咐。

 祝纓道:“喜金、山雀他們的奏本寫得還不錯,細節還要磨,他們與郎錕鋙的情狀不同,不能全然照搬。”

 仇文有點惶恐:“是。”

 祝纓又略說了一說要怎麼改,仇文忙從招文袋裡取了紙筆記了下來。祝纓等他記完了,才說:“時間還來得及,幾個奏本要前後呼應,你寫完了咱們再修一修。我已與他們兩家說過了,總要到明年才有個眉目,定下稿子之後先讓他們回去。”

 那他就還能再多幹一陣子了?仇文連忙點頭。

 祝纓道:“你還要抽空再幹一件。”

 仇文忙問:“不知大人還有什麼吩咐?”

 祝纓道:“我要你仔細地摸一摸各寨的底,山寨最需要的物品是哪幾樣?有多少?各寨能拿出來的物產具體有什麼名目,產量幾何……”

 仇文又飛筆記了下來,祝纓說幾句停下來,給他記錄的時間。看他筆尖頓時,再將話重複一下。等仇文記完了,她說:“就先這樣,下個月初,你將這些報給我。”

 仇文道:“是。”

 祝纓又命取錢給他,仇文拒絕了:“已拿了大人的賞了。”

 祝纓道:“這是給你花用的,我要一個仔細的數目。做得好,還有,做不好,我可是不依的。”

 “是!必定辦好的。”

 祝纓又讓取了兩匹布給他,笑著說:“這是給你做鞋子的。”

 仇文道:“我不用這個。”

 祝纓還是讓他收下,他堅辭不收,祝纓道:“也罷。你且忙去吧。”

 仇文揹著錢離開,小黃皺了皺鼻子,小聲說:“這人有點兒奇怪。”

 祝纓道:“哪有什麼好奇怪的?項樂,你也再往商賈中打聽一下,山裡什麼稀缺,什麼貨的量大。”

 項樂心道:先前辦榷場,大人心裡應該已經有了數了,為何……

 仍是答應了下來。

 祝纓讓他們打聽消息,自己則開始著手今年糧賦的徵收了。她還是知府,不能不務正業。今年她打算稍晚一點再上府城,等一等山上的糧賦下來。阿蘇縣、塔郎縣不服役,糧和布要象徵性的交一些。他們兩縣也沒那個條件自己送到京城,搭著南府的便車送到州城,由州里統一的運送到指定的地方。

 九月初,四縣的秋糧已各自徵收完畢,山下一切皆已準備就緒。

 祝纓在全府下令:府學內學子考試,定保送國子監的名額。未入府學的學子可以參加貢士的選拔考試,如有合格的,也與選定下來的國子監生一道隨糧賦入京。

 四縣百姓正沉浸在豐收的喜悅之中,四縣的學子又沸騰了。

 府學的考試先考,定在九月十五日,糊名,考較六藝,其中經史一類按照他們自選的科目分類。祝纓、章炯帶著王司功,會同府學的博士、助教一同閱卷,打分,再綜合評分,擇前兩名為保送生。

 這是第一次選拔。

 第二次選拔是所謂“生徒”的選拔,府學、縣學的學生還有一次機會,有合適者,也與保送生、貢士一同送進京去。

 第三次選拔就是未入府學、縣學學習的人考的貢士資格了。這一場考試還兼了府學生的選拔,因為第一次選拔會選出兩名學生送到國子監,府學空出兩個名額。

 後兩次選拔是以前固就的、送到京裡可以由考試選拔做官,第一次則是祝纓為大家爭來的“保送”。

 府學生多一次機會。

 第一次選拔,是所有府學生最重視的,因為很長一段時間以來,南府極少有人能夠通過後兩場出人頭地。無論是有志於仕還是有心向學,爭取第一次選拔的兩個名額就十分的重要。

 祝纓親自宣佈開考。

 南府之民風比福祿縣斯文一點看得見,他們的箭術大部分比較能看。其他的相對較弱,博士、助教、王司蘇打分稍高,祝纓、章炯給學生們其他項目的打分較低。祁泰被祝纓薅了來做了表格統計分數,他將表一理,道:“有了。”

 最終的結果是,府學裡一個姓範的學生與一個姓張的學生考了第一、第二。

 祝纓問道:“鄒進賢呢?”

 祁泰看了看錶格:“他第三。”

 範生是因射、御、樂分數都比鄒進賢高,拉高了分數。張生是樣樣都比較高,沒有短板。

 祝纓又問:“甄琦呢?”

 這人進府學有幾年了,再不通過,年齡一到他就得離開府學了。府學生到一定年齡或者在府學呆夠一定的年限就得走人。

 祁泰從上往下找了一陣,道:“三十名。”

 祝纓搖了搖頭,索性拿過表格來看了一下,趙振考到了二十名,其他兩名福祿縣保送府學的學生名次也在中間。又看其他三縣的保送生,除了一個河東縣的墊底,都不算太難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