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吃肉 作品

第244章 正名

 孩子的母親慌忙說:“沒事兒,再做一個就得了。本來就是自家做的。”

 祝石就拿著風車一路玩兒了。

 如果此時他們回家,也就沒有下面的事情了,不幸祝大還沒逛夠。他們又蹓躂了一陣兒,不合遇到了讓祝大心情變糟的一件事兒。

 他們遇到了幾個商人在茶鋪裡聊天,商人們的貨也賣了、山貨也收了,正坐著等回去。三大一小,小孩兒約摸十歲左右,與其中一個商人長得像是一個模子印出來似的。

 一個商人說:“買賣已做完了,不知怎麼還不走?”

 另一個人說:“你要走,自己走就得了。”

 “我是說大人。”

 “大人什麼時候走就什麼時候走,還要聽你號令?”

 “我可不是這個意思!咱們還是跟著大人一道走安全些,不怕野獸也不怕歹人。”

 另一個就贊同說:“沒錯!自己走的,進城還要驗身份、不許多帶人馬貨物,跟大人進來的,帶多少人都能進來有地方落腳。我寧願多等,也要跟同大人一塊兒走。遠近誰不知道,石頭城這兒,安全!”

 祝大就聽到了他們說“石頭城”之類的,他也是為女兒得意,也想摻和兩句:“你們叫這兒石頭城啊?”

 他這些日子四處亂躥,有個商人認出了他,又是行禮又是讓坐的。祝大對自家這個新別業十分得意,又提起石頭城。

 祝石跟在他身邊,祝大一向待他更親近,見祝大說了也跟著說了一句:“我就叫石頭。”

 一直沒說話的那個小孩兒因有了同齡人,也好奇地看看他手上的風車,順口說了一句:“城是用了小郎君的名字嗎?大人真疼你。”難道不是因為這城是用石頭建的?這看起來傻乎乎的財主家的胖兒子真的是大人家的小郎君?白天聽他們說的是真的嗎?

 祝大的臉色當時就不太對了。

 他也沒有心思跟商人顯擺了,勉強地同商人說:“明天就走,都收拾好行李吧。”

 張仙姑看他臉色不對,道:“你這又是怎麼了?”

 祝大見人來人往的,說了一句:“要走了,心裡不好受,不行嗎?”

 接著他就要回家了,回到家裡,先讓祝煉祝石收拾東西。打發走了兩個小孩兒,祝大才對張仙姑說:“明明是咱家的,怎麼叫個‘石頭’城的?不行!咱們問問花兒姐去!”

 ——————倒敘完畢——————

 花姐此時才知道這老兩口問這個是為了什麼。

 她本來還以為是二老見著了“家”,又想起來祝纓還是孑然一身,不免關心起來。類似的想要孫子的話題他們不是沒念叨過,花姐以為這次還同以前一樣,正打算慢慢開解呢。現在正在關鍵的時候,真不是個好時機。祝纓是女人,要親生的孩子,就是得親生。根本不行!

 明年就輪到祝纓上京了。

 而且誰配呢?

 祝大還問了她一個問題:“花兒姐,你讀的書時有那樣,被人養做兒子改了姓,後來不改回來,不敬親爹孃的貴人嗎?”

 花姐一時實在想不出來有沒有這樣的人,只好搖頭:“我不知道,一會兒問問小祝,她讀的書更多,或許能說得出來。”

 原來是在這兒等著呢!

 她也不知道要擺出個什麼表情來好,只得看向祝纓。

 祝大和張仙姑也看向祝纓,祝纓道:“沒那回事兒,沒起名字是我不太想叫名字傳出去。現在不是大張旗鼓的時候,不適合。”只有一圈兒圍牆,人口不到四百戶,田也還沒開出來,私兵也還沒有。顯擺什麼?招雷劈嗎?

 張仙姑聽女兒給了話,就說:“那就行了,你爹白操心一回。我看兩個孩子也挺好的,別生份了。咱們明天就走了嗎?你的事兒辦完了?”

 “嗯,明天走。也都辦得差不多了,大家都有個數,蘇喆大舅就是梧州長史了,下山後我寫奏本,明年他就能領到告身了。以後與他家往來,也當成走親戚。”

 “哎喲,他也?”

 “是,他娘託的我,說,兒子老大了,在家裡也沒個正事幹。怕跟他妹子拌嘴呢。”

 祝大忽然陰陽怪氣地來了一句:“別家的事辦完了,咱自己家的事呢?既不要他當兒子,不,哪怕他沒了爹孃,咱收養了他,也得知道這是誰的家!就算不敲鑼打鼓給人知道,也得這是咱家別業吧?得叫個‘祝’家莊!就算他以後長大了,想改回本姓兒!這兒也不是不姓祝的人能佔的!”

 “……”祝纓沉默了一下。

 張仙姑道:“你個死老頭子!又胡說八道了!你這話要是傳出去了,他們還怎麼留在家裡?兩個孩子爹孃都沒了,你叫他們到哪裡去?有良心沒有?”

 祝大低聲怒道:“我又沒要趕他們走!十好幾歲了吧?老三這麼大的時候,都能自己掙錢了!成天能吃點豆子野菜混飽肚皮就不錯了,過年才能聞肉味兒!衣服補丁撂補丁!如今我給他們天天吃肉,季季新衣,還好幾套換著穿!他們都沒自己洗過衣服!還給讀書!當財主一樣養著,還不夠好?鄉下財主也沒這樣的日子!咋?還要跪著求小郎君賞我口剩飯、別給我老叫花子一耳光?!

 老三吃這麼多的苦,咱們說話都不敢大聲兒,就為了這個?朱四家的兒孫養得上心,那是人親生的,死了只給他供飯的!這兩個,有親爹孃的,你得吃人家剩下的!

 還惦記著親爹孃的,叫親爹孃養去,別想拿我的家產去供死鬼。

 這是我祝家,就得是祝家的名兒!不能沾一星半點兒別的東西!就算要拿他當兒子養,也不能是‘石頭’城,也得是‘祝’家莊。就算能擎這份家產,也得知道是從誰手裡拿的!是誰給的!”

 張仙姑聽他這一通話,入耳十分不舒服,道:“你說這一大長篇子做什麼?好好說。你自己還挺喜歡石頭的……”

 祝大現在一聽“石頭”就瞪眼,張仙姑忙用話截住了:“都是有良心、懂道理、知道好歹的孩子,好好教,會好的。就算不要當咱家孩子,你也別說這麼難聽。”

 “嗤,”祝大發出嘲弄的聲音,“丫頭她外婆為啥把她大舅送到老三這兒來?一個大男人,話都不會說,下來幹什麼?他留在家裡,丫頭她娘就坐不穩!我不跟你個傻娘們兒說這個!”他日常習慣管蘇喆叫“小丫頭”。

 “你個死老頭子,說咱們家的事兒呢,怎麼扯到別人家了?”

 “不,”祝纓輕輕地說,“這一回,爹說得有點道理。”

 祝大自己或許沒有說得特別的清楚,但是祝纓懂了他的言下之意,更是從中想到了更多。

 祝大道:“是吧?”

 祝纓道:“爹也不能將他們當成仇人一樣。收留他們的時候,都是有原因的。你也挺喜歡石頭的。”

 “不是那種喜歡!”祝大馬上說。

 祝纓道:“我知道了。現在咱們將話講清楚,我並沒有隨手揀一個男孩子就要將他當作兒子,以後交付家業。如果有人有了這樣的誤會,咱們就得慢慢兒給它擰回來,你也不能現在就甩臉子給孩子看。孩子什麼都不懂,要養他們的也是咱們,一轉眼不知道出了什麼事兒就不要人家了,這不行。你天天給他吃好的、穿好的,還給他錢花,先慣著再說他不該得這些,這不是上牆抽梯麼?抽也讓他下來、能自己走路再抽。”

 當初收留他們就不是為了養個兒子當繼承人。一是當時的情況他們沒了父母又受排擠,收留他們是給他們一條生路。其二是因為他們是“異族”,撫養他們也是表達自己的一種安撫的立場。其三得承認,在以上兩點的前提下,祝石是祝煉的添頭。

 祝煉表現出了不錯的天賦。不管這孩子是哪族人,是男是女,是奴隸還是主人,她都會試著與這個孩子接觸一下的。祝煉的情況最終讓她決定讓祝煉留在自己家。在祝煉的要求下,又給了他一個正式的名字。

 眼下她家裡養的姓祝的小孩兒就只有這兩個男孩子,在祝家也沒什麼僕人的情況下,放到老兩口面前養著,就會給人以錯覺。如果有錯覺的人足夠多,或者有私心,立時是一場禍事。宗法裡男孩子天然就有繼承家業的權利,而兩人恰好是跟了她姓的小男孩。

 如果不是因為這樣,他們與蘇喆也沒辦法在府衙裡打得旗鼓相當。他們當然有立場同蘇喆鬥毆,但他們的來歷或許本來就踏不進府衙、不可能在府衙裡當同學,造成這種情況的是她。

 他們“姓祝”“在府裡”“老封君撫養”,確實有隱患。這不是他們的錯,客觀上卻會有麻煩。就像祝大說的,蘇喆的大舅蘇飛虎,本來在父親的喪禮上並沒有特別主動的發難,阿渾卻可以利用他的身份生事。那還是在有阿蘇洞主遺命的情況下。

 現在這個情況,讓人有誤解,那是她的疏忽。需要儘快給他們一個明確的身份,並且對外明白的表示,否則這麼主不主、僕不僕的,確實身份尷尬,孩子自己也要不知所措了。

 而他們的身份祝纓已經想好了——學生。並且她以後還要從小培養許多的“學生”,對學生也採取一種“能者上、庸者下”的態度。祝石如果沒有能夠被髮掘出長處,祝纓也只能放棄繼續在他身上投注更多的關注。

 祝纓說:“爹的意思我知道了,明天咱們掛好了匾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