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吃肉 作品

267. 對賬 沐猴而冠

    祝纓步出茶棚, 額上突地一涼,她仰起臉來,臉上又著了一點下雪了。

    祝纓微笑, 想著項漁等人初次見雪時的樣子,轉過頭來對茶鋪掌櫃道“回去吧,甭送了。”

    掌櫃還是等她一行人轉過街角又等了一會兒才回到茶棚裡,低下頭來晃著、拍著, 又拂去肩上的點點細雪, 關嚴窗戶、放下門簾。將油燈點上, 收拾晚飯。

    祝纓一行人則回了祝宅, 今晚想去劉松年家蹭個飯。她帶上了祝煉、趙振等人, 一同去瞻仰一下天下文宗的風采。所謂天下文宗,又不愁吃穿, 下雪了,景兒好,必然有個不錯的排場。蹭他的, 準沒錯

    到了劉松年府上, 這裡不如鄭府熱鬧但也不差。來京的刺史裡頗有幾個文士,不免有人慕名往劉松年這裡來。哪知劉松年派了一個小童站在門口, 說“今天不見客。”客人們紛紛遺憾地搖頭離開。劉松年有幾分名士脾氣,等, 是根本等不到他開門的。明天一天, 他拉開門上朝去了, 還要嫌你凍死在他門口晦氣。

    有回頭的客人看到祝纓一行人, 雖然不認識她也講她當做同道中人,好心提醒“今天先生不見客。”

    趙振等人都看向祝纓,祝纓也不驚訝, 向這人道了謝,仍然堅持趕到門上看那個只說一句話的小童說出了那句“今天不見客”。惋惜地對眾人道“那咱們就回家吃飯去,弄一鍋熱乎乎的湯。”

    撥轉馬頭,在街口撞到嶽桓落衙回來。這人還在國子監,皇帝倒不擔心他會把國子監變成他自己的了。

    人們紛紛與他打個招呼,這些人他也有認識的,也有不認識的。祝纓也對他一抱拳,嶽桓認出她來了,驚訝道“怎麼回頭了”

    “先生不見客。”祝纓仿著小童的語氣說,下巴微微一抬。

    嶽桓笑道“這個我知道的,你跟我來。”

    他請祝纓到他的家裡坐坐,沒別的,前天祝纓也派人給他送了禮了。每年冬天,各地往京中送糧的時候,也多少會在京中活動,給皇帝進貢、給各官員送禮,各人依其情況各有側重。宮裡、吏部等處是重中之重,國子監就不大顯眼。相較之下,祝纓送的比別人送的要更好些。

    兩人接觸也多,有來有往。

    祝纓於是帶著人進了嶽府,嶽桓道“大郎呢出來見客”

    他的兒子正往外跑來見他,聞言快上幾步,一看祝纓也認識,忙上來長揖。祝纓還了半禮,就聽嶽桓說“你陪三郎說話。三郎,我換身衣服,咱們就去叔父家。”

    “您請便。”

    嶽桓很快出來,祝纓這裡與嶽大郎才聊到他今年出仕,還是個新丁,將將做個從七品。嶽桓一來,嶽大郎就住了口。嶽桓說一句“久等了。”就帶祝纓去劉松年府上。

    兩府是鄰居,他們不從大門出門,從這邊的牆上側門一開,就是一個小巷子。沿巷子略往前行幾步,就是劉松年家的側門。嶽桓這邊的小么兒一敲門,那邊問一聲“誰”

    “我。”嶽桓說。

    對面就把門打開,嶽桓道“上稟叔父,我帶客人來了。”

    門開了一條縫兒,裡面的人認得嶽桓,問道“不知是哪位客人”

    “告訴叔父,鳳凰來了。”嶽桓笑著說還回頭看了祝纓一眼。裡面那人順著看了一眼,說“哎呦,還真是稍等,小人這就去”

    祝纓有點詫異,嶽桓卻一副很自然的樣子。登劉松年門的人裡,祝纓是個異類,既非名士,又非經學出身,文采也差強人意,還不是什麼世家公子,跟捧錢進門求一紙文字的富人也不一樣,但她能進去劉府。後因梧州之名,嶽桓等小輩不免戲言,哪知劉松年默認了這個說法。

    他們又在外面略等了一下,裡面就來人說“請進。”

    兩個人打著燈籠引路,又有僕人撐傘,將他們引到一處水榭。這裡門窗緊閉,敲開了門,眾人進去,才發現門對面的一扇窗戶還開著。

    窗子不遠一個大砂鍋、一個小爐子,旁邊桌上一壺酒,劉松年盯著砂鍋。砂鍋裡散發出一股燉肉的香味兒,劉松年捻了捻手指“來了坐。”

    祝纓和嶽桓一左一右在他旁邊坐下,祝纓左顧右盼“哎,就一雙筷子啊”

    “我吃,你們看。”劉松年說。

    祝纓道“行,比咱們倆看您喝茶跟雪相面強。”還以為他會擺個宴席什麼的,不過燉肉更好。

    劉松年看了她一眼“油頭粉面的。”

    祝纓道“油嗎那今晚回去得洗頭了,我就說不舒服。”

    嶽桓忍不住噗哧一聲,劉松年看他一眼,嶽桓趕緊低頭。劉松年掃一眼他們的隨從,看到了幾個著士子青衫的,沒問,多看了祝煉一眼“又帶他來了”

    “嗯,我看他肯用功,收做學生。”祝纓對祝煉招招手。

    祝煉上前對劉松年一個長揖,劉松年道“有教無類,你倒是不錯。那幾個是誰”

    “州學生,就要超齡了。梧州偏僻匱乏,貢士且還不行,帶他們幾個來見見世面,回去好激勵一下。”

    劉松年“嗯”了一聲,天下學子們激動、崇拜的眼神他見得多了,偏僻地方來的,他就多一點耐心,說“別隻顧著學書本。”

    趙振等人聲都顫了,話也不太會說了,只會說“是是、是、是額是。”他們四個又不是齊聲,而是斷斷續續的大雜燴。

    劉松年耐心地等他們結巴完,讓僕人帶他們去吃飯“我們在這裡說話。”

    眾人老老實實地揖禮而退,劉松年也十足的宗師風範預備等著他們離開再突然發現這些人的眼神有點兒怪。他猛地一回頭,只見祝纓正將他準備的粗布巾疊一疊,包著鍋鈕掀開鍋蓋。

    劉松年不動聲色,拿起了筷子,又掃了僕人一眼。眾人飛快地跑掉了。

    “不如那個叫趙蘇的小子。”劉松年語氣中肯地評價,筷子狠狠地落下

    “鏘”打鍋蓋上了。

    祝纓吸吸鼻子“味兒不錯,燉好了。”

    劉松年惡狠狠地說“那也沒你的筷子你幹嘛”

    祝纓抽出了腰間的佩刀,鄭侯前後給了她三把刀,長的比半個人身長,短的能帶進宮裡不算刺王殺駕,現在用的是一尺長的這一把。連骨帶肉戳起一大塊來,放到盤子裡,一邊削著煮得酥爛的貼骨肉,一邊說“哎,這就吃上了。”

    嶽桓看得有趣,一般也沒人這麼對劉松年,劉松年這樣也不算是在生氣,相反“叔父,樂在其中啊。”

    劉松年大怒“都給我滾。”

    滾是不可能滾的,嶽桓也跟祝纓一樣,將暖好的酒給劉松年斟了一杯,再把杯子恭恭敬敬送到劉松年的手裡。

    劉松年一手筷子一手酒,問道“有事”

    祝纓又戳起一大塊肉“真不給吃啊”

    僕人識機,又去取了杯盞來,又拿了一罈酒,再添上些烤餅之類。

    劉松年道“不給他喝酒”

    祝纓道“哎,我帶了好東西。”另一隻手從懷裡摸了一個小盒子出來。

    “是什麼”

    “山裡上等的赤芝,一旦採下來就就要交給頭人,今年精選了兩枝進到宮裡了。您就只有這些了。”前天送禮的時候沒給放到禮單上,今天她自己帶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