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吃肉 作品

445.新題 各家都皺起了眉頭......

 鄭熹當然知道領兵是好的,但西陲有冷、姚二人,對鄭熹而言並不著急!祝纓跑去幹嘛?

    他在落衙前就離開了, 祝纓出了戶部就看到他正在通往宮門的路上慢慢地踱步,很識趣地跟了上去。鄭熹問道:“一會兒有什麼事情不?”

    祝纓道:“聽您的。”

    聽聽聽聽,這是心知肚明, 這是明知故犯。鄭熹道:“跟我來。”

    鄭熹今天坐車,祝纓跟著上了車,祝彪牽著馬跟在車後。車上,鄭熹閉目養神,很快又睜開了眼,眼前的祝纓還是一臉的平靜。

    他們彼此之間太熟悉了,至少鄭熹是這樣認為的。心思極深處不可言說,但日常相處中的一個眼神、一個動作是什麼意思,已然可以不用明言。祝纓知道他為什麼不高興,並且不覺得這是什麼大事,因為他自認能夠安撫住他!

    所以祝纓一點也不慌,只有他一個人在演戲!

    更讓人生氣了!

    豈有此理!

    晾著他,他必知道自己是什麼意思,反而顯得自己像是個小丑。

    太熟悉了!以致淺顯的心機不方便施展,徒令人笑、只讓自己覺得難堪。

    鄭熹道:“你倒坐得住!”

    祝纓道:“心裡再急,面上也得裝得若無其事呀。”

    “我可看不出來。”

    “那我裝得還行。”

    “你……”鄭熹深吸一口氣,“為什麼自己要跑到西邊去?那裡不是缺你一個不行,冷、姚兩個雖然不算當世名將,小有挫折也不是因為他們本領不強。援軍、糧草一到,他們不求主動出擊、開疆拓土,只是堅守還是能做得到的。”

    “但是會艱難一些,損失也會大一些,朝廷能少損耗一點是一點,這幾年日子緊巴巴的。”

    鄭熹冷冷地盯著她,祝纓也知道鄭熹在氣什麼,主動解釋道:“昆達赤此來,並不純是為外,而是為內。他的外,是咱們,內才是他的兄弟、部族。所以對付他,也不能全靠硬碰硬,還得有點別的,得有一個人統籌一下。冷、姚二人,一文一武互不統屬,朝廷必得派一人節度之。我比別人更年輕些,跑這一趟更方便。”

    鄭熹道:“領兵是件好事,但我有更重要的事情交給你……”

    “籲——”馬車停了,車內的人只輕輕晃了一點點。

    年輕的僕人躡手躡腳地下了車,搬下踏腳的凳子來接二人下車入府。祝纓回頭看了一眼祝彪,鄭府自有人接待。

    鄭熹揮退了迎上來的人,對管事道:“告訴夫人,我與子璋有事要談,不用等我了。”

    “是。”

    祝纓又到了熟悉的書房,鄭熹取下帽子來,甘澤迎上來接了,又伺候他除了外袍。鄭熹指著座位說:“還用我請你坐?”

    祝纓躬一躬身,坐了下去。

    鄭熹也隨意坐了:“說吧,讓我聽聽你要怎麼強詞奪理。你明明知道,我會離開……”他抿了抿唇,這事涉及母親的生死,作為兒子,心裡明白,可以暗示,但不好對其他人明言。

    祝纓道:“您別多想……”

    鄭熹用力擺了擺手:“凡事怎麼能夠心存僥倖?客套話就不要再講了!”

    祝纓道:“不如意事常八、九,不過盡人事、聽天命。您籌劃的再好,也得看別人接不接不是?陛下和冼敬會等您嗎?我……能把得住局面嗎?”

    還是被他給哄騙到了!

    鄭熹沉聲道:“你要怎麼把持局面?”

    祝纓嘆了口氣:“咱們這位陛下,年少氣盛,比他父親強些,看得明白,他也想建功立業、比肩祖宗。冼敬呢?瞅著機會就要動一動手。戶部已經把新檔遞上去,他們怎麼能忍得住?”

    “你就不該先給陛下。”

    “拖不了。拖下去,他能照著舊檔瞎搞,”祝纓說,“我不拿出新檔來,朝廷上下不也是比著舊檔——頂多老成之人稍稍估算一下。那樣是會亂套的,到時候這爛攤子就難收拾了。就算能問冼敬一個罪名,治了他的罪,爛攤子就不爛了?所以不能讓它爛,相反,咱們還得想在他們前頭做。”

    “他們這般行事,這個時候你就更不合適離開了。”

    “您要歇幾天,小打小鬧的維持秩序我能行。朝廷有大政更改的時候,想要從中獲益,我做不到。只有您能讓十三郎他們聽令。

    一旦起了衝突,就如雙方交戰,以正合、以奇勝,有進、有退,有設伏、有誘敵深入,更要隨機應變。我定在那兒,就已經算怯戰了,只有衝鋒,才能讓他們覺得我沒有背叛。我要是讓他們掉頭,他們能先讓我頭掉。這仗還怎麼打?

    我沒有您那樣的威信,我得證明一下自己,證明我除了收稅、發錢,還能幹點兒別的。只有這樣,才能短暫震懾一陣子,撐到您歇息完了回來。

    不這樣,我就是冼敬如今的處境。能頂什麼用?有我不如沒我。

    太夫人福澤綿長,您還在政事堂呢,我著急什麼?趁著現在,我得趕緊準備準備,不然沒能耐與冼敬掰腕子。”

    鄭熹的眉頭皺得死緊,他知道,祝纓說的是實情。祝纓對鄭熹一系向來和善,不用開口就給想到了,有臉子不甩開鄭系,刀刃沒衝過鄭黨。她對別人再兇,對鄭黨沒有威懾力。

    她對鄭奕等人,如果是“勸”、是“出主意”,他們能聽,“令”就說不好了。鄭熹也不樂見自己人聽祝纓的號令,這一點祝纓一直很有分寸。彼此心照不宣。現在,祝纓挑明瞭。

    竟不是哄騙,而是深思熟慮過了的。祝纓必然是有私心的,但也不能說是不管不顧。

    鄭熹輕輕地說:“陛下是信任你的……”

    祝纓笑了:“陛下?他怎麼會為了別人改變主意?”

    鄭熹道:“你這一去,前路未知。你比開別人是有些閱歷,但你只能勝、不能敗……”

    “我一直都是隻能勝不能敗的。昆達赤更等不及呢。現在只要您放寬心,我就什麼都不用擔心了。”

    鄭熹嚴肅地道:“既然如此,就要好好準備,只許勝、不許敗。”

    “是。額……”

    “有話就說。”

    祝纓道:“現在能管您要人了吧?府中子弟,譬如溫家小子,還有金彪,我要帶走這兩個人,不過份吧?”

    鄭熹輕鬆地道:“這個好辦。”

    祝纓道:“那就說定了?”

    鄭熹點了點頭。

    祝纓不再多留,向他辭去。

    鄭熹看著她的背影,心道:可惜,他沒有早早婚配生子,否則他的兒子倒配得我二孃。哪怕生個女兒,族中也有子弟可配。

    一時又懷疑,祝纓是不是有什麼難言之隱,否則為什麼會沒有妻妾?祝纓看身邊女子的眼神正得不能再正,全不似有苟且的樣子。

    鄭熹的眉頭又皺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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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祝纓出了鄭府又去陳府。

    陳萌正因祝纓被鄭熹截胡而扼腕,對妻子抱怨道:“鄭七好不曉事!便是丞相,也不能這樣的對朝廷大臣。他又不能真心對人,卻又將人霸著不放。”

    陳夫人道:“他們有淵源,情份與別人不同。”

    “咱們與三郎的情份才是與旁人不同呢!當年……算了!”

    發了一頓牢騷,再聽說祝纓來了,陳萌忙說:“快請!”他衣服換了一半就要往外跑,陳夫人道:“你這不像話!請他過來就是了!”

    祝纓於是直入後堂,先拜嫂夫人,再聽陳萌說:“鄭七今天臉兒不對,他想幹嘛?不放你走!”

    祝纓道:“他擔心府裡太夫人的病……”

    陳夫人還在想這兩句話的關係,陳萌一聽就明白了:“怎麼?他要託孤吶?”

    祝纓道:“已經說服了,戶部那裡我也安排好了。趙蘇、小妹、林風各有職司,我都帶不走,這回帶阿發他們幾個。趙蘇、小妹我是放心的,唯有林風,你幫忙看一看。”

    “放心。”

    “還有,把二郎給我吧!哦,老吳(少卿)家還有個小子還沒出仕是不是?也給我。”

    陳萌道:“你……”

    “快著些吧,甭客氣了。你要另有安排就算了,沒有安排,就都給我。我得趕緊走,還有別的事兒呢。”

    陳萌當即拍板:“好!”

    陳夫人道:“哎,再著急也得吃飯,吃了飯再走吧!比別處可口些。”

    陳萌也說:“不急這一時。”

    祝纓道:“也好。”

    祝纓與他們一家就在陳夫人正房堂內吃了飯,皆是家鄉特色。祝纓飲食從不講究,無論杜大姐還是李大娘都不怎麼會做她家鄉的吃食。陳夫人總覺得她過得太苦了,暗中命廚房好好做家鄉菜來吃。

    祝纓吃飯也不大講究,平素吃飯就比別人稍快一些,看起來吃得特別的香。陳夫人看了,覺得自己的苦心沒有白費,一個勁兒地讓菜。

    她不知道,這樣的飯菜,祝纓在家鄉時也是沒條件吃的,在京城吃了也不會有什麼懷念之情。

    “味道真不錯。”祝纓說,也只會說這個。

    吃完了飯,她又叮囑陳夫人:“給二郎備些好用的面脂口脂,哦,帶些喝得慣的茶。有帷帽再多帶幾頂。西陲那個地方,日曬、風沙,都是磨人的東西。”

    陳夫人緊張地記了下來:“哦,好好!”

    祝纓這才離去。陳夫人連夜準備,不但給兒子準備了,又問陳萌大軍會不會路過鹽州,聽說可能路過,又給長子一家裝了兩箱子東西。最後又收拾了一個包袱:“二郎,這一包是給你叔父的,你帶過去。他府裡又沒個主持中饋的,這些東西便想得到,也沒有咱們家的好。”

    陳枚本來不耐煩的,聽了要捎東西,才說:“好!都放我箱子裡。”

    陳萌道:“在外不比在家,要聽你叔父的話……”

    “爹!我又不是明天一早就走了。”

    陳萌道:“敢嫌你老子煩了是嗎?”雖然生氣,卻又不打兒子,只嘴上囉嗦。

    囉嗦一陣,想起來還有些公務要辦,到書房看了兩份公文,又與戶部相關,他又想起來祝纓了,把兒子又叫過來叮囑。

    陳枚一張臉皺像像顆話梅,哼哼唧唧地:“叔父都沒你話多……”

    “我是你爹!”

    這日子沒法過了!陳枚想,叔父,你明天就帶我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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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祝纓打了個噴嚏,嶽桓道:“你這是怎麼了?要是身子不好,別逞強,先在京城瞧好了病再走。”

    祝纓將手絹收了,道:“沒事兒。說正事,楊先生留下的那些個學生,這些日子都是您在看顧吧?”

    嶽桓道:“你都要去西陲了,就不必再操心這個了!有我!我總不能一點用處也沒有吧?霍昱也出京了,冼敬不能將事情做得太過份。”

    “我要帶他們走。”

    “啊?”

    “我要設幕府,正用人呢。他們才出仕,還沒怎麼沾染一些惡習,我寧願帶一些生手年輕人,從頭調-教,也好過與老油子扯皮。他們,我要選幾個帶走,奏本我已經寫好了。特來知會您一聲。”

    嶽桓定定地看著她,忽然嘆了口氣,道:“好。”

    “我還有別的事,先走了。”

    嶽桓起身:“多謝。”

    “害……哎!您!”

    嶽桓一揖到地,又重複了一遍:“多謝。”

    祝纓硬將他扶起,道:“這不是您一個人的事,劉、楊二位也不只有您一個朋友。我真得走了。”

    嶽桓一直將她送到巷口,看到她轉彎不見了,才緩慢回家,到了家門口又站住了,扭頭望著空曠的鄰宅發呆。

    嶽桓裝雕塑的時候,祝纓已經回家了。

    府裡已經知道了她要出征的事,蘇喆有點急切地問帶回消息的趙蘇:“舅舅,那咱們是不是也能出京了?那青君呢?她會調回來嗎?”

    林風也問:“大哥,義父還是節度使?那咱們?哦,阿發他們呢?”

    趙振也問:“那個……京裡呢?誰留在京城?”

    一旁範生和張生也有點緊張,他們沒想到會被召過來,掌心裡溼漉漉地全是汗。

    隨著一聲:“大人回來了!”

    所有人都彈跳了起來,往門外衝!

    他們一擁而上,將祝纓團團圍住,眼中全是殷切:“大人/義父/阿翁……”

    祝纓道:“進來說。”

    到了廳上,蘇喆等人都坐不住,以趙蘇為首,分兩列站好了等祝纓說話。

    祝纓道:“我要西征,趙蘇、蘇喆、趙振你們幾個留在京城。郎睿、路丹青、金羽、蘇晟,你們隨行。”

    蘇晟與郎睿發出歡呼聲。

    祝纓又看了一眼張、範二人:“你們也隨我出京。”

    二人腿一軟:“是!”

    “明天我就上表,你們兩個手上的公務要移出去,不要留尾巴。”

    “是!”

    “散了吧。”

    “是!”

    林風想主動請纓,看看郎睿,又猶豫了。

    蘇喆的臉上有掩不住的失望與不甘,她輕輕叫了一聲:“阿翁。”

    趙蘇道:“義父,她之前在幕府處事也有條理,義父心疼她,不讓她上陣就是,後方補給之類她還是能夠勝任的,尋常官吏比不上她。”

    祝纓道:“你們兩個,跟我過來。”

    蘇喆對趙蘇投去一個抱歉的眼神,兩人跟著祝纓去了書房。一進去,蘇喆就說:“阿翁,我知道輕重,舅舅說的是事實,不過,我們不會讓阿翁再多操心的。您對西陲也不太熟……”

    “閉嘴。”

    兩人都閉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