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千辭 作品

第24章 第24章

 小九,聽話,不要亂看,不要亂想。「改字」 “什麼不客氣?”唐遠舟本來只是經過,看到慕青臨竟然也在,停下來問:“什麼時候回來的?” 慕青臨,“剛到……” “剛到就來找小九?你們現在的關係可以啊。”唐遠舟的視線從周意身上掃過,明明很單純,她就是覺得哪裡彆扭,尤其是,下巴。 於是,周意先發制人,懟了句,“想不想知道我和你的關係為什麼一直這麼差?” 唐遠舟,“你別說話。” “既然來了,晚上一起吃飯?”唐遠舟問。 慕青臨婉拒,“今天不行,7點還有個會。我也沒什麼胃口,現在困得只想睡覺。” “那麼晚開會,你們到底是個什麼單位?”唐遠舟表情有點窒息,想了想,用下巴指著周意說:“要不去你小九那屋躺會兒?她下午跟我在畫室改圖,不佔床。” 不等慕青臨張嘴,唐遠舟又轉過來問周意,“你有沒有問題?” 周意要說有問題,多顯小氣,“沒……”她說。 唐遠舟一錘子定音,直接安排周意帶慕青臨上樓。 “床單被罩是前天才換的,嫌也沒有新的給你。”周意說。 慕青臨剛從山裡回來,衣服沒換,頭髮沒洗,哪好意思嫌誰,“我靠椅子上睡會兒就行。” 周意手一扶,腳一頂,當慕青臨的面兒把椅子推到書桌下頭說:“椅子說它只能被坐,不能被睡。” 慕青臨迫於壓力脫了外套上床。 周意的床雖然小,但柔軟舒服,還帶著一片隱約的柑橘果香,溫潤香甜,很適合數九寒天緩解壓力,以至於慕青臨完全提不起防備,周意甚至沒來得及問幾點叫她起來合適,她的呼吸就開始變得綿長平緩,臉上的倦色也逐漸放鬆下來。 周意在桌邊站了一會兒,摳了鬧鐘的電池,然後腳尖碾了下地,慢吞吞走到床尾,把慕青臨腳下堆著的被子拉開攤平,從裡側拿了個抱枕輕輕壓住尾巴空著的那節。 她的被子事兒比較多,每回睡醒都「頭重腦輕」的,下面晾半截,這麼壓著應該會好點。 —— 周意從樓上下來的時候唐遠舟還沒準備好,她心思一轉,晃著剛掛手機殼上的葫蘆,跑來前臺找小黑。 “哎呀,又輸了。”周意的視線從眼尾瞥下來盯著小黑,語氣浮誇,“普通場的麻將都怎麼難打嗎?” 小黑正在整理客戶資料,壓根沒工夫看她,“你的豆子還沒輸完?” “輸到0就不扣了。” “哦,那這種適合你。” 周意無語。 她不是來這兒自取其辱的,可是怎麼才能在不經意間讓小黑髮現她的葫蘆? 周意把手機推到桌面盆栽旁邊,心痛地「啊」一聲說:“小黑,你的花好像要死了!” 小黑,“假的,死不了。” 周意驚呆,“我們店窮的連盆真花都買不起了嗎?” 小黑快速給她了一個眼神,“你忘啦?之前買的真花都是活不過三天就讓你揪禿了,哥不想剁你手才讓換的假花。” “……”她真的幹過這麼手欠的事? “不信你試試,這個肯定揪不動。”小黑說。 周意試著扯住一片葉子,扯得盆子都動了,葉子也沒掉…… 行吧。 周意癱著臉收手,沒一會兒又不動聲色地把手機往前面戳了戳,再把葫蘆一點點撥下去,剛好掉在小黑的屏幕上。 小黑眼睛一抬,“唉?你這個小葫蘆哪兒來的啊?” 周意滿意地微笑,然後用做作又驚訝語氣說:“呀,被你發現了啊,別人送的唄。咋樣,好看不?” 小黑,“好看,就是當手機掛飾有點大。” 周意用手指勾起葫蘆晃著,“肯定大啊,不然裡面怎麼裝藥丸。” “藥丸?”小黑捏著葫蘆細看,“這是個藥盒子啊?” 周意,“算是吧……” “可惜可惜,這麼好看一葫蘆裝點酒多有江湖俠氣?”小黑撇著嘴說:“在咱紅門巷行走,沒點威名在身上是不行的。” 周意不屑,“你懂什麼,重要不是它裝什麼,而是裡面的心意。” 小黑有點子懵,“什麼心意?中看不中用?” 周意一口氣憋回喉嚨裡,用葫蘆指著小黑,惡狠狠地說:“就你這樣的,活該一輩子單身沒朋友。” 話落,周意頭也不回地上樓去了畫室。 小黑無端被羞辱,不明所以地盯著她的後腦殼嘀咕,“難道心意是「九,該吃藥了」?” 能送這種「祝福」的人多半有內個大病。 樓上,內個有大病的人在被窩裡翻了個身,後肩撐起的地方不斷往裡灌著冷氣,腳下被輕如無物的抱枕壓住的地方始終感覺不到一絲涼意。 —— 冬天的暮色總是格外勤快,時針剛一指過五點就優哉遊哉地從天邊走過來,將整座城市攬入懷抱。 周意被唐遠舟押著改完一版圖,立馬癱回椅子裡養精神。 慕青臨進來看到,好笑地問:“畫圖還是個體力活?你眼皮上什麼東西?” 慕青臨看到周意右眼眼皮上沾了個白色的紙片,想幫她拿掉,被她一爪子拍開。 “別亂動,辟邪的。”周意小心翼翼地用指腹在上面抹了抹。 慕青臨以為自己聽岔了,不解地反問:“闢什麼?” 唐遠舟,“下午一直嚷嚷眼皮跳,自個兒跑去百度查的救命土法。” 慕青臨瞬間樂了,故意伸手在周意眼皮子底下演她,等她一爪子撲空,樂不可支地說:“你怎麼還是個神棍?” 周意煩死,“這叫心理暗示,文盲。” 唐遠舟,“有本事把你的小學文憑拿出來和人慕青臨比比,看到底誰是文盲。” 周意客氣地反駁:“不好意思啊,我只唸到幼兒園畢業。” 慕青臨笑看著周意,沒有說話。 唐遠舟確認好圖,站起來對周意說:“讓小黑約客戶明天過來看。這版再不定稿,你就讓他滾蛋。” 周意,“為什麼是我?” 唐遠舟已經轉身去和慕青臨說話了,“你出差前不是說照片修復好了麼,我一會兒能不能跟你去拿?當時一起玩紋身的幾個老朋友心癢想看。” “沒問題啊,不過你不能上去,門禁查得嚴。”慕青臨說。 唐遠舟,“明白,這會兒走?” “嗯……”慕青臨點頭,順道跟神棍道別,“走了……” 神棍沒回頭,玩似的捏著食指關節說:“噢——” “噢什麼噢。”慕青臨趁著唐遠舟背對兩人,快速俯身在周意耳邊說:“你放我腳下那個抱枕不錯。” 慕青臨說完就走。 周意半死不活地靠在椅子裡,手往下壓攥住了整個食指。 眼皮又開始跳了。 難道明天真是讓客戶滾蛋的命? 周意鬱悶地拿來手機給小黑髮微信。 剛點進來,屏幕忽然被來電界面蓋住。 系統提示是個未知號碼,周意想也沒想掛斷。 她的社交圈子就「佛魔」這兩百來平,每個人的電話都存著,未知號碼多半是騷擾,她很少接,除非當時心情奇差想找人撒氣。 然而,沒等周意一個「路過」的表情發到小黑那兒,電話再次響起。 周意眼皮上小幅快速的跳動猛地加重了一瞬。 她靜默幾秒,上滑接聽。 那邊立刻傳來路暢的聲音,壓得非常低,很急,“小九,哥要走了,離開紅門巷,離開江坪,去很遠的地方。之前答應給你買好吃的那些話,哥要食言了,對不起。這輩子只要還有機會,哥一定給你補上。” 要是沒機會呢? 周意,“你在哪兒?” 路暢那頭斷了幾秒,再出聲幾乎是一個字一個字在搶時間,“小九,聽哥一句,有機會的話,一定要回去上學,紅門巷不能待一輩子,你要出去,你一定可以出去,出去路是敞亮的,紅門巷永遠都是背光。” 周意大喊,“你也可以!” 路暢輕快地笑了一聲,“你信哥啊,不枉哥對你好這一場。” “少廢話,你到底在哪兒?”周意壓著胸腔裡不斷滋生的慌張問。 路暢沒說話,聽筒裡只有嘈雜混亂的背景。 接著,電話被掛斷了。 周意立刻回撥,只聽到一串無法接通的語音提示。 之後數次都是如此。 周意心裡的煩躁不斷上湧,她一秒也坐不住,快速起身往出走。 走到門口,明凱匆匆從下面上來。 看見她的那一瞬間明顯鬆了口氣,然後才笑著說:“小九,有空沒?幫忙看張圖。” 周意眉頭緊蹙,“你的圖從來不讓第二個人碰。” 明凱臉上閃過尷尬,“最近太忙了,腦子亂,這張圖有點沒想法。” 周意不說話,直接越過他往出走。 明凱急忙拉住了周意的胳膊。 周意回頭,“哥讓你來的?” 周意一猜就中。 明凱心知瞞不住,嘆了口氣說:“遠舟是為你好。” 周意,“為我好就告訴我路暢是不是出事了。” 明凱遲疑不決。 周意沒有等他想通,“我自己去看。” “小九!”明凱用力攥住周意的胳膊,無可奈何地說:“是……” 周意躁動的心跳奇蹟般平緩下來,她冷靜地問:“他怎麼了?” 明凱,“人沒了……” “怎麼沒的?” “只說是招了個男的,那男的後面的人有點背景,吃不了這種啞巴虧,其他不清楚。”明凱受不了罵了一句,“路暢腦子是不是有病?亂搞就亂搞,找個沒人的地方不行,非要在人來人往的衚衕裡找刺激!” 周意腦子裡嗡得一聲,周圍變成一片死寂。 樓下,小黑還在熱情地招待客人,外放的音樂鼓點強烈,這裡卻像那段不長的樓梯隔成了兩個世界,周意什麼都聽不清楚。 她茫然地反問自己:是不是因為自己沒讓他們留下,他們才會在沒遮沒擋的衚衕裡做? 周意不知道從哪兒來的力氣,強行從明凱手裡抽出胳膊,大步往下跑。 十幾級臺階,她就用了兩三秒,看得明凱心驚膽戰 “別讓小九出去!”明凱朝著小黑大喊。 小黑沒反應過來怎麼回事,周意已經拉開門跑了。 外面風有多大,天有多冷,冷風嗆進喉管胸肺有多疼,周意都想不起來,就知道酒吧旁邊的巷子口圍了很多人,有看熱鬧的,還有警車,120和媒體。 猛然回神,她已經撥開一層層人群擠到了最裡面。 路暢靠坐在牆根,胸口插著把刀,看起來比那個半身赤裸的男人死得痛快很多,但,死不瞑目…… 他那雙熟悉的眼睛裡充斥著遺憾和怨恨。 正對周意。 是在怪她那天狠心嗎? 周意死死抿著嘴唇,胃裡總是散得很慢的藥味瘋狂往上湧。 馬上到喉嚨口,周意掐著手快起轉身,撞進一個柔軟溫暖的懷抱。 慕青臨一隻手拿著話筒,把周意的臉按進肩窩裡,低頭用下巴蹭蹭她冰冷的額頭說:“小九,聽話,不要亂看,不要亂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