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千辭 作品

第26章 第26章

 你那個愛吃排骨的小朋友來臺裡尋你,此刻人在崗亭。 慕青臨一走,房間裡就只剩下周意輕輕淺淺的呼吸。 她坐在床邊很久沒動。 後來,深冬夜晚的涼意順著腳踝蔓延上膝蓋,她才動作遲緩地爬進了被窩睡覺。 紅門巷裡早就恢復了熱鬧,震耳欲聾的音樂夾雜著吵嚷人聲從窗縫裡鑽進來,攪得周意始終睡不踏實。 路暢死不瞑目的那一幕像是刻在了她的腦子裡。不管她夢見什麼,最後總能看到路暢用那雙眼睛盯著她說:“周意,你為什麼不讓我留下?我馬上就能找到我妹,你為什麼要讓我滾?!” 周意驚醒,心跳瘋狂地撞著胸口,眼前極致的漆黑包裹著夢裡那些揪住她不放的恐懼,空氣變成了可以觸摸的實體,隔了被子死死壓著她的身體。 周意喘不上來氣,四肢痠疼發麻,透著森森涼意。 她平躺著適應了一會兒,側身從枕頭下面摸出手機點開。 兩點,離紅門巷的天亮還早,她卻再沒有一點睡意。 周意坐起來,摸黑拉開了一半窗簾。 皎潔月色透過玻璃窗照進來,讓有重量的空氣逐漸變回輕盈無形。 那片月色裡可能還有省臺通明的燈火。 周意驚訝,來紅門巷兩年,她竟然一直沒發現,從這扇窗看出去,幾乎可以看清燈火下誰在打盹,誰又在忙碌。 慕青臨應該已經下班了吧。 周意無端想起了她,輕飄的目光在其中一面玻璃牆上定了定,垂下來,磨蹭著拿起手機點進了慕青臨的微博。 只有31條,最近一次更新還是在夏天。 難怪粉絲這麼少。 周意邊在心裡吐槽邊點下了關注。 沒過幾秒,手機上方懸浮提示她收到了慕青臨的微信消息: 周意手一抖,放在膝頭的手機順著小腿滑下去砸到腳趾,疼得她倒吸一口涼氣,連忙把手機撈回來回覆慕青臨: 慕青臨:  周意舔著嘴唇,只用一根手指在鍵盤上戳: 慕青臨: 在單位?! 周意快速抬頭,視線從二樓一層一層往上搜尋,竟然真在四樓找到了慕青臨熟悉的身影。 她在桌邊靠著,面朝紅門巷這邊,一隻手握著手機,一隻手壓在頸後,頭微低,可能是在等她的微信。 等了一會兒沒結果,慕青臨側身去拿桌上的紙杯飲品。 周意的眼睛只是大,沒有望遠鏡的功能,看不清具體是什麼,就見慕青臨拿起來往裡看了眼,然後捏扁扔進了腳邊的垃圾桶。 喝完了啊。 周意收回視線低頭: 慕青臨: 一連兩個問號,足見其中驚訝。 周意不自覺牽動嘴角: 慕青臨: 同事過來叫慕青臨,她回頭應了句,匆忙回覆周意: “……”周意馬上要點到「扭屁股」表情的手指蜷起握了下,改為打字: 又沒人理她了。 還不到兩點十分。 周意把手機往旁邊一撥,由著它掉下去騰了膝頭那點地兒,然後弓著肩膀趴上去,一茬一茬數著省臺辦公樓還能直立行走的人頭。 數到第六茬,人數已經銳減到六分之一,她還是沒有絲毫睡意。 周意嘆口氣,穿上衣服,偷偷摸摸下了樓。 夜半的紅門巷少了那些與不斷真實相互碰撞的粗俗,也沒了雞飛狗跳的樂趣包裝,冷不丁一陣風颳過來,卷著熱鬧過後殘留的垃圾紙屑在石板街上打旋兒,陰森得像鬧鬼。 周意在佛魔門口站了一會兒,打開手機上的照明,叮叮鐺鐺地晃著她的小葫蘆出了紅門巷。 外面的風在持續。 周意扣上帽子,數磚塊似的蹭著步子朝省臺前面那片空地走。 那裡前後左右全是路燈,周意沒地兒躲,低頭咬著羽絨服拉鍊,企圖把臉藏進去。 奈何今晚值班的是老蔡,他人老眼卻亮,一看到鬼祟人影立馬警惕起來,死盯著周意不放。 過會兒認出她是誰,推開半邊窗戶,探身出來朝她大聲喊道:“那個誰,是我,這麼晚了,你在這兒幹嘛呢?” 周意沒躲成,認命地走到崗亭,跟老蔡說話,“今晚您值班啊。” 老蔡笑眯著眼,“是啊,換成別人,你這會兒可能已經被當成不法分子抓起來了。” “啊……”誰穿個大白羽絨服來人家門口當不法分子?就是當,也不會挑在這裡啊——微博那麼大的流量都帶不動省臺一個直播,落魄。 “你還沒說大半夜在這兒幹嘛呢。”老蔡有條不紊地審問。 周意哪兒知道,她就是睡不著,然後,嗯,一出門就到這兒了。 “先進來吧……”老蔡說,“吹個空調暖和暖和,看你鼻涕都凍下來了。” “真的?”周意用力吸了一下鼻子。 老蔡樂得呵呵直笑,“假的,快進來。” 周意,“哦……” 周意蔫蔫地繞到另一邊進了門,捧著老蔡給她的熱水問:“你們單位每天都是這樣?” “哪樣?”老蔡沒聽懂。 周意捨不得杯子上的暖意,只伸出一根指頭往辦公樓方向指指,說:“一整晚燈都亮著。” 老蔡,“那肯定啊,現在的電視又不像以前,到了點會停臺,你敢開個天窗試試,上上下下全部都得挨處分。” 周意有點震驚,“那你們單位招人是不是得先問能不能24小時工作?” “哈哈哈……”老蔡笑得連拍大腿,“12點以後都是重播或者錄播,留幾個值班應急的人就行啦,24小時工作,還把人當不當人用了?” “哦哦……”周意瞭然地咬著杯子抿了口熱水,餘光往辦公樓方向瞟。 就一眼還被老蔡抓到了,他悟到了似的問周意,“來找小慕的吧?” 周意一口水喝猛,燒到了舌頭,“沒,我就是睡不著,隨便出來轉轉。” “轉得挺遠。” “不遠,我就在你們後面住,只隔一個樓間距。” “難怪隨便轉轉就能轉我們這兒來……”老蔡的語氣突然開始意味深長,“原來是早就盯上了啊。” 周意無語,洩氣地又拽了個別的藉口,“主要是你們這兒亮。” 老蔡,“那確實是。” 老蔡把掛在身前的老花鏡戴上,離著老遠距離在手機上點。 沒一會兒,周意耳尖地聽到一聲「咻」,老蔡來微信消息了。 “這個點還有人給你發消息,業務挺繁忙得哈。”周意捎帶著羨慕說。 老蔡不抬頭,視線從老花鏡上方射出來,“不繁忙,這不是正給你找人呢麼。” 周意呆住,“找誰?” 老蔡把手機轉過來給周意看。 界面上是他和慕青臨的微信聊天。 周意讀完第一句,不忍心看第二句。 老蔡: 慕青臨:  老蔡: 慕青臨:  老蔡: 周意臉燙,“老蔡,我真的只是路過,你這樣讓我很難做啊。” 老蔡把手機放回去,順道給周意添了點熱水,“這有啥,小慕人好著呢,不會把你扔這兒不管的。” 好像沒在一個頻道。 周意想著是不是給慕青臨發個微信,親自說明情況。 字打一半全刪了。 因為老蔡去燒水的時候往她手機上瞟了一眼,看到她的長篇大論,非常有經驗地說:“解釋就是掩飾,掩飾的就是事實。” 周意塌著腰,垂頭喪氣地把手機裝回了口袋。 過了彷彿比一個世紀還長的時間,慕青臨終於出現在玻璃窗那頭。 老蔡聽到敲擊聲,立刻起身打開窗戶,“可算來了,你這個小朋友等得都快坐立不安了。” 周意,“??”不帶這麼謊報軍情的啊,她明明連挪都沒挪一下! 慕青臨「嗯」了聲,視線轉向周意,“出來……” 周意看她一眼,放下杯子站起來說:“老蔡,謝謝你啊。” 老蔡,“客氣啥,以後常來。” 開玩笑。 打死她也不來了。 周意轉身往門口走,聽到慕青臨在窗邊和老蔡說話,“後邊應該沒什麼人了,您抓緊時間休息會兒。” 老蔡,“唉,好。你這個小朋友自己處理啊,後半夜也沒人查,不行就帶上去,看著好像有心事呢。” 最後一句老蔡說得悄聲細語,以為周意聽不見呢,實際她連慕青臨回答之前有多少秒的停頓都數得一清二楚。 “好,我知道了。”慕青臨說。 周意握著門把,希望打開之後她已經站在了地球的另一邊。 假的…… 她一扭頭就看見了慕青臨。 上面穿了件白色的針織打底,釦子有一顆沒扣,袖子還往上擼著?? 周意不禁打了個寒顫,乾巴巴地說:“我沒找你,是老蔡誤會了。” “嗯……”慕青臨往前走了一步,讓開從斜後方投下來的燈光。 “來的路上還想著你是不是後知後覺反應過來我說你自私膽小,過來報復的。”慕青臨說,語調輕鬆舒服。 周意把手揣進口袋,揪了一指頭襯裡,“沒,就是睡不著,隨便出來逛逛。” “為什麼睡不著?”慕青臨問。 周意,“失眠哪兒有為什麼?” “你最近吃的藥裡有一味可以調節睡眠。” “……”周意抿著唇,徹底不出聲。 慕青臨其實很清楚原因,她就是想讓周意自己承認。 心事老憋著不紓解會攢出來毛病。 可週意似乎很難想好。 慕青臨只好主動問:“害怕了?” 周意低垂的眼睛往上抬了下,依舊沒吭聲。 她現在只要一想起昨天趴慕青臨身上哭那幕,渾身每一個細胞都在彆扭得撞頭。 慕青臨沒想那麼多,換了句,“還是心裡難受?” 周意揣在衣兜裡的手往下壓,兩個拳頭隔著衣服在身前碰上,悶聲說:“都有吧……” “人之常情……”慕青臨說,“沒必要在唐遠舟面前裝沒事,你越這樣,他越擔心。” “他操心的事太多了。” “不差你這一件。” “……”周意終於抬了頭,表情有些嫌棄,“慕青臨,你是不是就沒安慰過人?” 慕青臨,“安慰過……” “那你怎麼還活著?” “沒事了就回去睡覺,我那兒還一攤活兒等著。” “喂!”周意以為慕青臨要走,下意識叫她,反應過來她只是嫌冷,在避風口,舌頭立馬變得遲鈍起來,“我睡不著。” 這種事攤誰身上都沒辦法,睡覺又不能按頭。 慕青臨稍作思考,問她,“我今晚通宵,想不想上去待會兒?” 周意,“你白天跟哥說查得嚴,進不去。” “深更半夜沒人管。” “哦……” “那走吧……”周意說。 答應代表示弱。 看來是真的難受。 慕青臨不由得多看了周意幾眼。 五官有稜有角,放同齡人裡,多半會被當成愛欺負同學那種不服管教的小混蛋,這會兒眼尾一耷,嘴唇一抿才有了少年人的稚氣。 還真是老蔡說的小朋友。 “抬個頭……”慕青臨說。 周意,“嗯?” 慕青臨沒看周意,眼皮稍稍垂著,一隻手抬起來捏住她羽絨服的拉鍊往上拉。 周意的羽絨服領很高,慕青臨拉到上面的時候怕夾肉,手指輕輕頂了下她的下巴,說:“抬高點……” 周意不聲不響地仰頭,看到了深藍夜空裡閃爍的繁星。 作者有話說: 感謝,鞠躬 感謝在-:-:00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快樂的蘇格拉底1個;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藍色的我……圥忈、爐子lozo1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