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千辭 作品

第100章 第100章

 你說什麼樣的事,才會讓她一邊愛著我,一邊又要遠離我? 五年前。 周意從墓園出來一路往西走,這個方向通往能回到江坪的高鐵站。 在墓園的那段時間,她再次向戴琳澄清了父母所受得委屈,有理有據,說得一清二楚。 但這個結果並沒有讓她安心多少,相反的,她的腦子亂得忘了要伸手去攔一輛路過的出租。 她一點也不想離開慕青臨,可是不離開她,杜文菲手裡那些東西怎麼辦? 她的ptsd,她好不容易才下定決定去面對母親的死…… 周意茫然無措,對周圍環境的敏感度幾乎為零,在她聽到刺耳剎車想轉身去看的時候,身體已經被撞了出去。 再醒來,是在沒有一點星光的荒郊。 不遠處停著一輛車,本該在江坪的杜文菲扶著車門,下身赤裸。 她身後站著個同樣衣衫不整的男人,兩人幕天席地就敢做那種噁心事。 周意忍著滿身疼痛坐起來,一眼認出那個男人是欺負了戴琳整個初中的郭弘。 郭弘也從餘光裡看到了周意,他從杜文菲身體裡退出來,提上褲子,不緊不慢地走到周意麵前,說:“周意,還記得我是誰吧?” 周意渾身疼,尤其是左側肋骨,她每呼吸一次都好像有什麼東西直戳著骨肉。 但是隻要一想起戴琳,她就還能提著口氣說句完整的話,“不就是那個除了校園霸凌,連1到9都數不明白的狗雜種,唔!” 周意被郭弘一腳踹到地上,蜷縮著身體痛苦呻吟。 杜文菲快步上前,沒有給周意任何喘息的機會,高跟鞋踩在她左肋上,狠狠碾著說:“死到臨頭還嘴硬!周意,我給你打電話根本沒用實名號碼,是你自己跑這兒來的,我今天就是弄死你,也沒人能查得到我!可你那個好女朋友就得親手來給你收屍了!哈哈哈!” 杜文菲笑得瘋狂,“我只是想一想她痛不欲生的表情就渾身興奮!” 郭弘見周意狀態不對,隨時要昏死過去一樣,他火速拽開杜文菲,破口大罵,“別他媽嗑了兩口就真以為自己上天了!我聽一個朋友說慕青臨是調查記者,弄死周意,她得追咱倆一輩子!” 杜文菲不甘心,蹲到周意麵前,抬手就是一個耳光,“周意,我說過機會只有一次,你到底離不離開慕青臨?” 周意疼得意識模糊,聽到杜文菲的話,憑本能啐了她一口血水,聲音斷續地說:“想,讓她,恨我,看,看她因為,我,不得安,寧,杜文菲,你,做夢!” 杜文菲把手上的口水抹到周意身上,怒不可遏地抓著她的衣領說:“就是沒有我,你和她也不可能!周意,你欠她的根本沒可能還!” 周意渙散的目光劇烈震動,臉上血色盡褪。 可她還是不想走。 真的一點也不想。 “杜文菲,你,你想要什麼,我都……” “我只要你和慕青臨活著相互折磨!”杜文菲面目猙獰地大喊,“你們只是不能在一起,好歹活得乾淨,我呢?!為了有口飯吃,我受盡折磨去整容,到頭來明明是我被人強姦在先,最後人盡可夫的還是我! 我只要一想起來那些老男人的臉就犯惡心!是你和慕青臨把我害成這樣的,你們沒一個好東西!” “杜文菲,你什麼意思?”郭弘抓住杜文菲的頭髮,用力拽向後面,“你嫌我把你送人了?我看你錢也沒少拿啊!” 杜文菲冷笑著拉開郭弘的手,“錢是我憑本事掙的,你升職是靠我跟那些人上床換的,郭弘,掂量掂量孰輕孰重,再來質問我。” 郭弘心知不能和杜文菲撕破臉,把怨氣全撒在了周意身上。 他喝了酒,白天沒剎住車就是因為酒駕反應不過來。 這會兒他身上的酒勁兒還沒退,一想起自己在牢裡每天被人毆打辱罵的生活,怒上心頭。 都是周意還戴琳害得! 郭弘朝著周意心窩就是一腳。 周意眼前發黑,意識被強行從身體裡剝離出來。 郭弘卻還在繼續。 杜文菲後來也加入了。 後面那十幾分鍾,對周意來說度日如年。 在她以為自己要死在他們手裡的時候,郭弘突然停下,打著她的臉,說:“周意,你不肯讓慕青臨傷心是吧,那我讓她死怎麼樣?她不是做調查記者嗎,以後她揭一個底,我就爆她一次,你猜她能抗過幾次報復?” 聽到「慕青臨」三個字,周意已經微弱到幾乎無法感知東西的意識被扽回來一絲,“你敢動她,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郭弘微笑,“試試看。對了,杜文菲給你看的東西,我會複製很多份,給慕青臨,她爸,她妹,還有她領導是吧,我會一個不落的給他們都寄一份,到時候看她是與眾為伍,放棄你,還是眾叛親離,帶走你。 周意,不管她怎麼選,應該都很精彩吧,或者,她還有第三個選擇——做個徹徹底底的瘋子,什麼都不用管。你說,這對她來說是不是才最輕鬆的選擇?” 郭弘陰狠的笑刺著周意,她不知道從哪兒來力氣,抓起手邊的石子用力剮向郭弘脖子。 郭弘沒完全躲過,臉上被劃了一道。 郭弘暴怒,“周意!你他媽找死!” 他從車裡找來一把水果刀,膝蓋壓著周意半邊肩膀,扯下她另一邊的短袖,將刀尖刺入了她的皮膚。 —— 周意永遠也忘不了皮膚被利刃割開劇痛,還有郭弘狂笑著在她肩膀上留下的那幾字母——wsstxl,我是死同性戀。 “杜文菲,想不想看你們的傑作?”周意拉開衣領,掐著杜文菲的臉,讓她看向自己肩上凹凸不平的皮膚,“知道我怎麼把那幾個字母弄掉的嗎?拿指甲摳,摳得感覺不到疼了才終於摳乾淨。我該謝謝你們在我為了她服軟之後放我一條生路,不然我都不知道疼到極致原來是沒有感覺。” 杜文菲怕了。 她從來沒有見過一個人能把滔天恨意用這麼平靜的語氣說出來。 “跟我沒關係!是郭弘,是他弄的!”杜文菲驚恐地大喊。 周意不緊不慢地拉好衣領,垂眼看著她說:“你是沒對我動刀,可你發現我左肋有問題之後,是不是每一腳都朝著那兒踹?你知不知道我那兒被郭弘撞斷了一根肋骨,知不知道在路邊把我救起來人以為我活不了,知不知道我從鬼門關裡爬出來用了兩個月!整整兩個月!” 兩個月之後,她終於能去回去找慕青臨了,卻發現她已經適應了沒有自己的生活,每天照常出採訪,和同事有說有笑。 她就誤以為走是對的,所以一句話不留又離開了。 這一走五年,物是人非,到頭來,所有人都在跟她說「慕青臨沒你不行」,她只是裝得若無其事而已,甚至為了讓你回頭連西南都不去了。 “杜文菲,我一個決定耽誤了她五年,我會拿命賠她,至於你和郭弘……”周意甩開杜文菲,風平浪靜地說:“你們的報應,我等著。” 杜文菲捂著脖子,跌坐在地上,“你想幹什麼?” 周意從口袋裡摸出張紙巾擦著手,“郭弘酒駕撞人逃逸在先,你和她殺人未遂在後,你說我想幹什麼?” “你沒有證據!” “可我會有慕青臨!”周意把看不出來一點髒的紙巾揉成團,砸在了杜文菲身上,“你不是知道她是調查記者嗎,我等著她幫我找到證據,送你們去吃牢飯。親自動手,會髒了我們的手。” 話落,周意轉身往出走。 杜文菲急白了臉,“你敢和她說那些事嗎?” 周意,“我說了,我可以拿命賠她。” “不夠!”杜文菲拿出手機,抖著聲音說:“郭弘給我資料的不是全部,他還留了幾頁,不信你問他!” 周意步子一頓,回了身。 杜文菲快速和電話那頭的郭弘說了幾句,把手機遞到周意跟前說:“郭弘讓你接。” 周意發沉的目光在杜文菲臉上釘了兩秒,拿起手機放在耳邊。 “你知道慕青臨的ptsd為什麼會在幾年前突然復發?”郭弘說。 周意沉默不語。 郭弘,“西南那邊的警察找到一部分她媽的屍體,她受不了。” 周意手指輕顫,依舊沒出聲。 郭弘料不清周意的態度,急聲道:“我等會兒給杜文菲手機上發一段視頻,看完你就知道為什麼警方只能找到一部分屍體。至於另外一部分,周意,你爸媽死的那一秒就註定了慕青臨他媽只能落個死無全屍的下場!” 周意腦中巨響,嗡鳴一片,“你把剛才的話再說一遍。” 郭弘,“不用我再說,看完視頻你自己就知道了。周意,五年前杜文菲說的那句話,我現在原封不動再說一次。即使沒有我們,你和慕青臨也不可能在一起!你離她越近,你們越親密,她越痛苦!” “……”周意握著手機,目光流散開來。 兩分鐘後,郭弘發過來了一段視頻。 周意看了一遍,把它轉發到了自己手機,然後脊背筆直地離開了包廂。 現在離七點還有一會兒。 周意站在被熱意驅趕得空無一人的露臺,撥通了韓秋的電話。 韓秋那邊還是下午,她剛給一隻被獵槍射中的犀牛處理好傷。 “怎麼這個點打電話?等下不是要去見基金會的人?”韓秋說。 周意沒有回答韓秋的問題,沉默很久,她含著滿嗓子的艱澀說:“秋姐,還記得我為什麼要跟你去那麼遠的地方嗎?” 韓秋那邊很明顯靜了一會兒才說:“你聽說這裡出現了一個境外盜獵團伙,他們以前活躍在我國西南,你要親手抓住他們。” “是……”周意說,“可我沒告訴你,我為什麼要親手抓住他們。” “為什麼?”韓秋遲疑著問。 周意,“因為我愛的那個人她媽媽死在那些人手裡。” 韓秋愣住,“你要報仇?” 周意笑了,“是還債……” 韓秋錯愕,“周意,你在說什麼?!” 周意像是沒聽見一樣,兀自往下說著:“以前,我以為抓到那些人,債就還完了,我以為只要我努力一點,每次遇到他們衝得快一點,就有可能在有生之年還完債,去見她,甚至,這次回來,我想著先坦白吧,以後慢慢還,可是今天我突然發現,還不完,就是把那些人千刀萬剮,我也還不完。秋姐,還不完,我還怎麼愛她?” “周意……” “她是個很大度的人,我惹事,她從來不生氣,這件肯定也一樣。但是跟我在一起,她不止要背個不孝的罪名,還要一輩子忍受我帶給她的痛苦。秋姐,我捨不得的。” “周意!你理智一點!”韓秋急得破了音,“這件事的根源是盜獵,和你沒關係!” “嗯,我知道,所以我要加倍努力守好那片林子。”周意的聲音低得像是自言自語,“秋姐,我會盡可能應付好今晚的飯局,然後回去,以後……” 周意眨了一下眼,眼淚大顆大顆砸了下來,“以後就再不回來這裡了。還要讓她要恨我,不能總是想著我。秋姐,你能不能幫我一個忙?” 韓秋無力,“什麼忙?” 周意說:“讓我喜歡一陣子。” —— 慕青臨忙完工作已經臨近七點,她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準時趕上晚上的飯局,只好和那邊打了聲招呼,說會晚點。 晚點去,肯定也要晚點走。 慕青臨怕會延到周意那邊,提前發了條微信過去: 周意回得很快:  慕青臨在路邊臨停,開了雙閃:  周意那邊沒再有輸入提示,十幾秒後,慕青臨接到了周意的語音電話。 “小九……”慕青臨說。 周意「嗯」了一聲,平靜地說:“約你晚上見是想告訴你,別在我身上浪費時間了,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她叫韓秋,這幾年我們一直在一起。” 聽筒那邊一片死寂。 周意靠著滾燙的牆,低頭就是自己血淋淋的胸口,可她不止沒辦法縫合,還要繼續往大扒,“我的確還記著你的好,所以我會對你內疚,會留著你送的東西,會叫你姐,但也僅僅只是記著你對我的好,沒有愛情了。 你總是擺出一副深情不忘的樣子,讓我很為難,還有你身邊的人,他們都在質問我,為什麼那麼對你,你也問過,我真的說不出來理由,你就是很好,好得無可挑刺。但是不喜歡就是不喜歡了,我強迫不了自己。” “慕青臨,對不起。”這是周意最後的話,再多一句,她就會露餡,慶幸的是,她把該說的都已經說完了。 慕青臨還是沒有說話,她那邊除了車燈閃爍的提示,再聽不到一絲其他聲音,靜得連呼吸都沒有。 周意低著頭,任熱風吹乾了眼裡的霧氣。 一剎又起。 “證明給我看。”慕青臨說:“我不信你會騙我,所以,小九,證明給我看。能證明,我就信。” 周意不假思索,“好……” 周意掛斷電話,點進老微信,選中不久前從和韓秋的聊天記錄裡保存下來的那張照片,點下發送。 那是一張她和韓秋的合照,antoin抓拍下來的。 照片裡的她因為要躲用鼻子噴過來的水,腳下沒踩穩,差點摔倒,被韓秋扶了一把—— 韓秋的手搭在她腰上,低頭看著她笑,她本能抬頭,也笑著。前者是因為她被一隻大象欺負,在取笑,後者則是因為看到有人即將和自己一樣遭毒手,在竊笑。 知情的人把這一幕當成枯燥生活裡難得的一刻輕鬆,不知情的人……會從裡面看出濃情蜜意。 周意攥著手機,堵死了自己最後的退路: —— 綠野基金的副理事長叫張仲,年逾五旬,光看長相就有點油,周意一上桌,他就差把「我想灌醉你」寫在臉上。 周意不蠢,看得出來張仲的意圖,但她要走,要馬上走,只能一味順著張仲,希望他會鬆口。 酒過三巡,周意這幾年攢的量見底。 在事情變得不可控制之前,她藉口去衛生間,摳著嗓子,把酒都吐了出來。 胃裡輕鬆,意識跟著清醒了一點。 周意彎腰在洗手檯前,用冷水衝了一會兒臉,確定外人看不出來異常後,穩著步子回了包廂。 看到原本空著的主客位多了個人,周意條件反射往過看。 和慕青臨對上視線那一秒,周意神經斷連,下意識喊她,“姐——” 綠野是專門為野保設立的基金。 慕青臨這些年一直在為野保做宣傳,不可能不知道綠野是幹什麼的。 在綠野的酒局上看到她,她現在做的事還藏住嗎? 她才剛用一張照片打消了她的念頭,不可以露餡。 張仲沒發現周意的異常,揪著她那聲「姐」,奇怪地問:“慕記者,你和周隊長認識?” 周意聽到這個稱呼,血液倒流,腦子空了。 就這三個字,慕青臨哪怕是個傻子,都能猜到。 確實…… 從周意進門那秒,慕青臨死寂的心臟就開始蠢蠢欲動。 她控制不了自己把周意會成為野生動物巡護員的初衷跟自己扯在一起,她興奮、激動,想立刻走到她面前,問她一句,“小九,為什麼去做巡護員?是不是為了我?” 驀地想起那張照片和那些話,如同一盆冷水兜頭澆下。 慕青臨靜默幾秒,噗得一下笑出聲來,“周隊長這是叫誰呢?” 她的聲音陌生到周意通體發寒,她立刻回神,胡亂搓了下臉說:“抱歉,認錯人了。” 慕青臨臉上的笑瞬間消失。 認錯?關係撇得挺清。 想著已經攤牌,所以連裝都不屑裝了? 慕青臨漆黑的雙眼緊鎖著周意,“不知道這位是哪裡的周隊長?” 張仲搶著說:“熱帶草原南部地區的一支志願巡護隊的副隊長,周意。” 慕青臨,“這個職業女性很少,周隊長是出於什麼考慮選擇這個職業的?” 這個問題張仲沒辦法替周意回答,轉頭看向她說:“我也挺好奇的,周隊長長得這麼漂亮,怎麼會跑去那麼苦的地方?那裡有什麼吸引你?動物,還是,什麼人啊?” 周意心一磕,想到了補救辦法,“是,我去那裡是為了一個人。” “什麼人?”慕青臨語速飛快。 正欲開口的張仲一愣,把話憋了回去,心裡卻在琢磨飯桌上一向不喜歡說太多的慕青臨今天怎麼這麼主動。 在他琢磨清楚之前,周意出聲了,“我喜歡的人。” 慕青臨,“誰?” 周意垂在身側的手握住,“我們隊裡唯一的醫生,韓秋。” 慕青臨情緒盡褪,只剩一身涼薄。 前後反差太大,張仲終於發現不對,但不知道緣由,只能乾坐著靜觀其變。 終於,慕青臨靠著椅背,雲淡風輕地說了一句,“還以為周隊長是為了我。” 剛理出點頭緒的張仲又迷茫了,“慕記者,聽你這話的意思,難道真和周隊長認識?” 慕青臨看著周意,語速奇慢,“何止認識,五年前,我們可是……” 是什麼? 是情人? 姐,求你別砸自己的名聲!求你了! 張仲久等不到下文,好奇地問:“你們是什麼?” 慕青臨搭在桌上的手指摩挲著細白關節,說:“她剛不是已經叫了?” 張仲短暫地怔了一怔,很快端起酒杯,大笑著說:“慕記者,你早說周隊長是你妹,我還哪兒用安排今晚這頓飯啊。你放心,一會兒回去,我就讓人準備捐款和物資的事,另外,我們這邊的事,也請您多多費心啊。” 張仲最後一句話說得飽含深意,周意不動腦就能猜出他有求於慕青臨。而且,「您」字都用上了,肯定不是什麼好事。 周意張嘴想拒絕,被慕青臨搶了先,“那我這裡就先謝過張理事長了。” 周意震驚,慕青臨這是在幫她沒有錯吧?還是用的不知道是否等價的交換,明明,明明她把最後那句話發過去之後,慕青臨已經回了「周意,你真行」啊,這個難道不是代表死心? 周意扽斷了無數根亂如麻的神經也想不明白,腦子裡唯一的意識是,張仲沒再灌過她酒,她不用擔心喝醉之後會發生什麼,而他身邊的慕青臨……一整晚酒不離手。 —— 周意不知道自己怎麼回的賓館,她的腦子、身體,她整個人像被打碎了一樣,怎麼都拼不起來。 開門時摸不到門卡,她才終於恢復一點意識,去老闆那裡拿了備用卡,打開門,擰開花灑,把自己浸在冷水裡,企圖恢復清醒。 她的思緒太散,受傷的耳朵鳴響發疼,絲毫沒發現有人在她脫掉滿身溼衣,想把自己用冷水淋得更徹底的時候,用她丟失的那張卡,打開房門走了進來。 那個人滿身酒氣,漆黑沉寂的眼底燃著烈火。 不知道衝了多久,周意逐漸感覺到頭疼,她關了花灑,胡亂套上因為沒有陽臺,只能掛在衛生間裡陰乾的短袖走出來。 房間裡沒有開燈。 周意的視線還沒來得及適應,突然感覺腕上一緊,被人用力捏住扣在了身後。 這雙手周意太熟悉了,不用分辨就知道是誰。但她從來沒在她身上看到過這麼暴戾的表情。 周意僵硬得無法動彈。 渾身酒味的慕青臨趁機欺身上來,咬牙切齒地問:“認錯了?!周意,五年而已,你怎麼敢把我忘得一乾二淨?!” 周意死死抿著嘴不敢說話。 這些年,她明明發了瘋似的想念這個人身上的味道…… 可在這一秒,她心裡要有別人,要是別人的女朋友。 周意推拒,“慕青臨,你喝醉了。” 慕青臨把她的手扣得更緊,“是,我醉了,不醉,我怎麼捨得這麼用力抓你的手?” “周意,我的心踩著好玩嗎?”慕青臨逼視著周意。 周意在心裡對她說:“一點也不好玩。” 說完,她仗著夜黑,紅了眼眶。 慕青臨看不到,低頭吻著她的耳朵,她的脖子,不解地問:“她比我對你好?” 周意不語,她怕一張嘴就會暴露自己的瀕臨崩潰的情緒。 慕青臨聽不到答案,只會更氣更急,她掀開周意的短袖,什麼都沒有摸到的時候,動作頓了壹瞬,手垂下,從後面來到前面,來回撫摸著那片曾經讓她忘了今夕何夕的地方,吮在她脖子裡問:“她有沒有碰過妳這裡?” 周意久不經事的身子劇烈顫動,血液翻滾,她的指甲深深摳進牆皮裡,不敢發出一絲聲音。 這個反應對一個被酒精支配的人來說約等於默認。 慕青臨輕笑壹聲,離開了周意。 在她以為事情就此結束,想要出壹口氣的時候,眼前忽然壹花,人被慕青臨帶到床上,仰躺著,手被拉至頭頂,用她放在床邊的舊衣服捆縛著,綁在了床頭。 “小九,我記得,我們在一起的第一個春節,你說要去找一家有鐵藝床的酒店,這麼綁著我。” 慕青臨低頭俯視著周意,滾燙指腹在她唇上輕柔地摩挲,“現在你應該不想要我了,可我還想你,想了整整五年。” 周意意識到慕青臨想做什麼,慌了,“慕青臨,你清醒一點。” 慕青臨笑著說:“不能清醒,清醒了,我就什麼都捨不得了。” 話落,慕青臨拉開周意的腿,頭低了下去。 周意腦子壹炸,幾乎想哭出來,但是慕青臨的唇太深太快了,她的手被綁著掙紮不開,腿被她死死扣著動不了。 不見天光的漆黑夜晚,她喊都不敢喊。 已經極為陌生的刺激在身體裡迅速堆砌,不到壹分鍾的時間,她抽搐著掐住了手心。 身體裡的熱潮還沒退,慕青臨直起身體,掀開自己裙子,不具任何耐心地撕開薄薄那片遮擋,和周意濕濘不堪的地方貼合在壹起。沒有壹秒緩沖,壹開始就是往常將要結束時才會有的力道和速度。 周意的身體像溺水的魚,任由海浪推出捲回。 從發絲到腳趾,她軟成壹灘水。 qy在身體裡翻滾,沒有最高點,因為慕青臨從沒給過她落下來的機會。 即使最後她受不住哭出來,慕青臨也沒有分毫退讓,她沈浸在酒精編造的混噸裡,用盡全力抓著清醒之後就不複存在的東西。 從中夜到平旦,周意昏睡過去之前聽見慕青臨用帶著潮氣的聲音問了她一句,“小九,告訴我,天亮之後,我應該怎麼重新開始?” —— 慕青臨是被熱醒的,她閉著眼用手去撥粘在脖子裡的頭髮,發覺皮膚粘膩,渾身無力。 從來沒有過的不適撥動神經,慕青臨難忍地動了動眼皮,睜開眼睛。 入目是發黴開裂的牆皮。 慕青臨心髒猛地沈下,迅速坐了起來。 壹瞬間強烈的不適讓她sy出聲。 慕青臨頓住,身上清晰的異樣感在證明她的猜想:她和周意做了,而且不止壹次。 後悔嗎? 好像也不全然。 她說過,兩個人的事,不能偏她一個人難受。 她不是好人,死也要拉著她想要的那個人墊背。 所以周意,我們就這麼耗著吧,我不怕下地獄,你卻必須陪我走這一遭,這是你欠我的。 慕青臨低頭笑了一聲。 這聲笑只維持了不到一秒,慕青臨嘴角直直垂下,雙手緊握,牙根咬得痠軟發疼。 來電鈴響,慕青臨倏地鬆開雙手,往地板上看了眼,俯身撿起手機,說:“曉……” 符曉語調輕快,“怎麼樣?視工作如命的慕大主任今天沒來加班,是不是代表老婆追到手了?” 老婆…… 慕青臨自嘲地勾了一下嘴角,餘光去找那個從她醒來就沒有發出過一絲聲音的人。 就在離她不遠的地方側身躺著,還穿在身上短袖幾乎溼透,頭髮也和剛洗過一樣,沾得到處都是,雙眼緊閉,臉色潮紅…… 慕青臨的表情出現了一秒的空白,手伸出去才發現抖得完全控制不住。 一直到觸見周意滾燙的額頭。 “曉,你現在在哪兒?”慕青臨問。 符曉聽出她聲音裡的緊繃感,態度立刻正經起來,“大學城旁邊的消防隊。” “方不方便過來一趟周意這兒?” “方便……”小劉和安翔幾個今天過來消防隊拍七一宣傳片,她就是沒事幹,跟來湊個熱。 “我馬上出發,最多十分鐘。”符曉快速道。 慕青臨「嗯」了一聲,掛斷電話,側身過去撥開沾在周意嘴角的頭髮,叫她,“小九……” 周意沒有一點反應。 慕青臨雙眼緊閉低了一下頭,幾秒後迅速抬起,給自己套上衣服,去衛生間放了溫水過來為周意擦洗降溫。 短袖脫下,看見她傷痕累累的身體那個瞬間,慕青臨如遭雷擊,身體晃得需要扶住床才能勉強穩住。 肩膀,左胸,左肋……舊傷留疤,腹部新傷滲了血,暗紅扎眼,還有青紫腫脹的腿…… 慕青臨沒有任何辦法把這具身體和記憶裡那個嬌軟白皙的身體聯繫起來。 這還只是身前,更難顧及的後背呢? 慕青臨發顫的手碰到周意立即縮回來,弓肩趴在床邊大口喘息。 這一秒,她想不起來任何背叛,腦子裡只有一個念頭在反覆擊打:小九,那個讓她寧願違背原則——從不給人代筆,從不憑空捏造新聞,也捨不得放太陽底下曬一曬的姑娘到底經歷了什麼? 巡護隊,那個悄無聲息吞噬了她母親的戰場,究竟對周意做了什麼才把她變成這副不怕疼,不怕累的模樣? 是不是,是不是再晚幾年,她就會和她母親一樣…… “啊!”慕青臨死咬著牙,喉嚨深處發出困獸的掙扎。 可能在同一個地方失去兩個至愛…… 周意! 你怎麼敢這麼對我! 慕青臨陡然抬頭,想把這個狠心至此的女人拉起來,問問她到底為什麼! 看見她緊皺的眉頭,痛苦的表情,慕青臨暴烈的情緒在一瞬間變得悄然無聲。 她沉默地替周意擦乾淨身上的虛汗,換上乾淨衣服,等符曉來了,抱著她坐上車,送進急診,冷靜又機械地回答醫生的問題,聽他的建議,繳費、取藥,最後回到病房,坐在床前一動不動。 她強行暫停了自己的時間。 只要它不往前走,她就不用去想接下來要怎麼辦。 堅持這麼久,她好像終於感覺到累了。 …… —— “小九怎麼樣了?”匆忙從電梯裡出來的唐遠舟和楊玲問。 符曉往住院區看了眼,說:“腹部有個傷口反覆開裂,加上最近天熱,沒護理好,發炎很嚴重,現在高燒不退。唐先生!” 符曉叫住快步往裡走的唐遠舟,欲言又止片刻,咬牙道:“慕青臨和周意昨晚發了一些不愉快,她把周意傷口發炎的事攬自己身上了,這會兒狀態不是很好,還請你不要太為難她。” 唐遠舟回頭,“什麼不愉快?” 符曉難以啟齒。 唐遠舟立刻明白過來。他沒說話,徑直和楊玲進了住院區。 病房裡很靜。 慕青臨靠坐在椅子裡,聽到開門聲依然沒有回頭。 唐遠舟低聲和楊玲交代一句,讓她留下照顧周意,然後走到慕青臨旁邊,對她說:“出去談談吧。” 慕青臨有幾秒沒反應,意識到唐遠舟在和自己說話後,一言不發地站起來,和他出了病房。 “慕青臨,我讓你放棄不是在開玩笑。”唐遠舟開門見山地說:“小九怕你,你卻非她不行,你們這種狀態會導致什麼結果,不用我說,你現在就應該已經明白了。 我知道你這幾年不容易,也知道小九混賬,可日子還得往下過,不是嗎? 慕青臨,我已經拿你在小九那兒試過了,你說的沒錯,現在這個小九的確不是我們認識的那個小九,她排斥你。因為什麼,現在還沒人知道,但是未知不是才更可怕?” 唐遠舟一番話說完,去看慕青臨的反應。 她靠著牆,平靜得不可思議。 “慕青臨,要不……”唐遠舟還是不忍心說出最難聽的那兩個字——分手。 慕青臨靜了一會兒,說:“我知道了,我會處理好。” 唐遠舟看著她,呼吸微頓,終究什麼都沒說,和她一起回了病房。 傍晚,唐遠舟和楊玲去給周意買換洗衣服和日用品,留下慕青臨一個陪她。 她醒來得很難,嗓子幹得幾乎發不出聲音。 慕青臨給她為了水,叫醫生來看了一趟,調了藥,然後坐回床邊的椅子上,看著她說:“小九,是不是隻叫我姐,你能輕鬆一點?” 周意還沒完全退燒,反應很慢,過了差不多半分鐘,才轉頭看向慕青臨,沒有說話。 慕青臨等了一會兒,平靜地說:“好,我答應了。從今天起,你想喜歡誰就去喜歡誰,想去哪兒就去哪兒,我不會再幹涉你的任何決定。我叫慕青臨,你可以叫我的名字,也可以叫我姐,我會答應,只以這個身份。” 周意愣著,心一疼,跟讓誰剮了一刀似的。 好了,目的終於達成了,以後你可以安心待在你該待的地方,去還那個一輩子也還不完的債。 “慕青臨,你要不要去吃個飯?”採購回來的楊玲問。 慕青臨站起來,說:“我就不再來了,小九已經醒了,她有你們照顧,我很放心。” 楊玲放東西的動作頓住,快速抬頭看向病床。 周意果然醒了,只是,眼神還有些疼。 “你去吧,好好休息。”楊玲說。 慕青臨應了聲,轉身離開。 門外,符曉神色不忍,“認真的?”她問,她剛在外面聽見慕青臨和周意說的話了。 慕青臨順著走廊往出走,聲音很淡,“不認真不行。” “可你前幾天還說她不想喜歡你是做夢。” “現在我改變主意了。” “為什麼?”符曉不解。 慕青臨步子頓住,垂在身側的手指用力從關節蹭過,就著那股灼熱的痛感說:“唐遠舟說她怕我,她卻選了一個和我息息相關的職業;她說她喜歡上了別人,我卻在她手腕上發現了一樣只和我有關的東西。” “什麼東西?” “一個紋身,紋著我的名字——妍妍,紋在手腕內側,一個她認為最顯眼也最隱蔽的地方。” 這話聽著耳熟。 符曉稍一回憶就想起很久之前,她和周意在車庫裡的那次談話。 她問周意如果最後還是不能和慕青臨在一起,她怎麼辦,她說要把慕青臨的名字刻到最顯眼也最隱蔽的地方,這樣既不會被誰看到,又能永遠記得。 她說那兒疼,讓周意別軸。 周意卻說慕青臨是初戀,多深刻都值得。 當初戲言成真,誰敢說周意心裡沒有慕青臨? 但是…… “但是,她遇到了一些事,這些事逼得她不得不怕我,甚至不惜捨下我。曉,你說什麼樣的事,才會讓她一邊愛著我,一邊又要遠離我?”慕青臨問。 答案呼之欲出,“和你有關的事。” 慕青臨點了點頭,轉過身,繼續往前走,“我給我爸打過一個電話,問他有沒有見過周意,他說見過,說她遇到了一件很難的事,這個說法印證了我的猜想。 要弄清楚這些事,我只能和她暫時沒有關係,去做一個外人。我不知道這個過程要持續多久,可能一兩天,可能一兩年,可能到死也不會知道。” “你甘心?” “不甘心,但我應該沒有別的選擇,誰讓我愛上的是一個擅長逃又擅長承擔責任的女孩兒。” 杜文菲帶人欺負慕子佩那次是; 戴琳也是。 在她看清周意脾氣秉性那一刻,就該有所覺悟,卻因為事情發生在自己身上,被矇住了雙眼。 她現在唯一可以拿來慶幸的大概就是昨晚再憤怒,也沒有給張仲灌醉她的機會。 即使後來失去理智,也只是用身上最柔軟的地方碰了她,沒有真的動手…… 作者有話說: 補上昨天的哈,明天恢復短小 接下來一段時間不會太虐,可能有點糖渣 感謝,鞠躬 感謝在-:-:00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手榴彈的小天使:k1個;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向日葵、大霧已散、孤陋、ne_c、籅書、年少把酒問詩書1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