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千辭 作品

第152章 第152章

 想去就放心跟著,天大的事有姐在。 周意心臟忽地一墜,逼仄試衣間陷入死寂。 和其他任何人都沒有關係。 那是不是…… 和她爸媽也沒關係? 周意輕搭在慕青臨腰上的雙手漸漸握得很緊。 這回是真疼,慕青臨卻沒和之前故意戲弄她,而是默默忍受著,等她一點一點回神。 過了有一分多鐘,周意漆黑的視線終於再次聚焦到慕青臨臉上,一開口,她的嗓音被難言激動擠壓得變了形,“確信嗎?” 慕青臨說:“只能確信我媽的事和quy脫不了關係,別的還不行。” 別的應該就指她爸媽吧。 周意瞳孔裡細碎的光倏地暗下去,盡力淡淡地說:“嗯……” 慕青臨就怕著急給周意希望,最後又讓她失望。 她前一秒還熱切的心跳迅速靜下來,抬起手,在周意骨骼感清晰的脊背上輕柔地撫著,“能不能接受壞結果?” 周意沒能馬上回答。 她的新生活的確已經開始了,她能放下過去,但不代表她能就此忘了周鳴和阮中意。 那是生她的人,也一度是她好好學習,好好長大的動力。 她怎麼可能會想看到他們又一次被證實是個壞人? 周意想了想,如實說:“肯定還是會有點難受吧。” 慕青臨問:“那還要跟我一起嗎?” “要……”周意沒有一絲猶豫,她將雙臂圈到慕青臨身後,側身靠在她懷裡,低聲說:“都經過這麼多事了,還老躲你後面,等你替我出頭要臉嗎?” “不要臉……”慕青臨說:“不過呢,也別什麼都往自己身上攬。想辦法求證我媽的死因是我無論如何都要去做的,這在跟你出去做調研之前就已經確定了,但能讓我這麼著急過來,的確是因為你。” 慕青臨頭向後仰,抵著木板牆,平靜目光落在頂上柔和的燈光裡,“小九,從戴琳到我媽,你逃避的原因裡始終有一點沒變——你不信自己的父母有錯,可事實就擺在你面前。 於是啊,左右為難的矛盾逼得你沒辦法面對我們,只能換了一個地方又一個地方。是不是?” 周意被慕青臨這個問題問得心窩一片痠軟。 是,她是在事實面前還想相信周鳴和阮中意。可縱觀她會逃避的眾多原因,這只是最微不足道的那一個,連她自己在為逃避找藉口的時候,都始終把這個點放在最後,慕青臨卻細心地關注到了它。 她是真的把有所的心思和目光都放在了周意這個人身上。 周意抱緊慕青臨,臉往她脖子裡靠。 慕青臨垂眼看著她親暱的小動作,笑問:“這是默認了?” 慕青臨說完,沒等周意回答,兀自順著自己方才的話說:“知道你是個小犟驢,還敏感要強,我才急匆匆過來,想幫你找個解決矛盾的點,就算解決不了,我也希望能想辦法平衡。不然你這傻子估計這輩子都不會去看你父母了。” “我沒有……”周意底氣不足地反駁。 慕青臨無情揭穿,“沒有你五年前回的那趟老家,只去看了戴琳?” 周意默然,“你怎麼什麼都知道?” “用了心,該知道的自然就知道了。”慕青臨緩緩摩挲著周意肩後微凸的骨頭,說:“想跟就放心跟著,天大的事有姐在。” 一聲姐,周意又成了被慕青臨保護著的那一方。 她沉悶的心跳迅速變得輕鬆穩當,彷徨思緒也在一瞬之間得到了妥善安置。 只是,好像差點什麼。 周意想不出來,以為自己多心了。 她將腦子裡模稜兩可的那團東西摁回去,問慕青臨,“我們接下來怎麼做?” 慕青臨說:“quy只說事情是他一手促成的,別的什麼都不知道。我們只能順著你爸媽走過的地方找一遍,看能不能發現什麼。” “我不來,你這就是一個人在大海里撈針。” “曉也說過。” “旁觀者清,符曉姐都說了,你還要這麼做?” “要……” 周意圈在慕青臨腰上的手臂收緊。 她不用再問「為什麼」了,這種問題就算慕青臨回答不膩,她也問得不好意思了。 除了她,慕青臨還能是為什麼? 慕青臨察覺到周意如暗潮一樣悄悄湧動著的情緒,把她往自己跟前摟了些,邊笑邊感慨,“今天既不鑽牛角尖,也不哭哭啼啼,我一下子還有點不習慣。” 周意知道她這是揶揄,遂不反駁,只道:“都說我已經把以前的臭毛病改了。” “好好好,現在的九老師簡直完美。”慕青臨笑得肩膀顫動,過了一會兒,她淡下笑聲,說:“小九,帶你去之前,我還有一個問題。” 周意問:“什麼?” 慕青臨靜默片刻,說:“如果你爸媽確實是無辜的,你會不會怪自己沒有堅定地站在他們那邊,去反駁杜文菲和郭弘,還有……” 慕青臨偏過頭,用下巴壓著周意額角,“會不會怪自己沒想辦法求證就先逃跑了?” 周意微張的嘴唇抿緊。 她就覺得哪裡少了點東西,原來是慕青臨把一個結果的兩種可能拆開來說了。 她把難的那個放在了最後。 在做好了所有鋪墊之後。 她會怪自己嗎? 周意捫心自問,她會。 自從知道慕青臨在這件事裡的態度,她已經為自己的決定後悔了很多次。 即使她曾經為了不離開,做出了她所有能做的努力,最後差點被杜文菲和郭弘打死。 她心疼死被自己那個決定傷得體無完膚的慕青臨了。 所以,她不能繼續讓把一顆心全放在自己身上的她擔心。 周意抬頭,鼻尖在慕青臨脖頸裡緩慢地蹭著,“我儘量不胡思亂想,但我如果還是忍不住那麼做了,你……” “我有的是辦法哄你。”慕青臨打斷,態度堅定,“別想著跟我討價還價,讓我不管你,或者其他什麼。” 周意胸口起伏,她那麼矯情,怎麼可能不要慕青臨管? 可這話由慕青臨說出來和她自己提出來,產生的效果截然不同。 她的眼皮還是太薄了,又想哭。 在被發現之前,她張口在慕青臨頸側輕碰,然後捏著她的下巴吻過去。 —— 隔天一早,周意開著慕青臨租的車出來加油。然後折回去接在集市上採購水和吃食的慕青臨。 兩人帶上行李,順著唯一一條可以通向周意父母死亡地點的路前行。 她們逢人就拿著周鳴和阮中意的照片過去詢問,一路上走走停停,兩天才開出去一半的路。 慕青臨睡醒,拉起副駕的座椅,揉著痠痛的脖子對周意說:“小九,你休息一會兒,換我開。” 周意沒拒絕,“過了這個彎道,我找地方停車。”她們就兩個人,只能來回換著開。 這個彎道弧度比較大,導航提示事故多發。 周意仔細留意著路況,一點也不敢馬虎。 突然,「嘭」的一聲巨響,周意冷靜地握緊方向盤,在車頭側滑出公路之前硬掰了回來。 慕青臨皺眉,“胎爆了?” 周意掃了眼儀表盤上方的警告提示,說:“嗯……” 慕青臨快速回憶自己租車時一一做過的檢查,“沒事,後備箱裡有備胎和工具。” 話落,周意已經找到合適的位置停了車。 慕青臨迅速下車去看車胎的情況。 周意拿著三角警示牌去後面放,再回來,慕青臨已經找到了工具,準備拆輪胎。 “正時是上螺絲的。”周意快步走過來說。 慕青臨立刻將扳手往上抬,改為逆時針用力,螺絲果然鬆了。 慕青臨抬頭看著周意,眼裡的欣賞不加掩飾,“你現在怎麼什麼都會?” “沒,剛好換過幾次而已。”周意俯身下來,拉過慕青臨的手,拇指在她手心被壓出來的紅痕上蹭了蹭,說:“你去拿備胎,我來拆。” 慕青臨有一秒沒說話,她的手是手,硌到了會疼,會紅,周意就不會? 垂眼看到她熟練又幹脆的動作,慕青臨扭頭就往車尾走。 這個時候,與其讓那些小女人的矯情把心思搞亂,還不如帶著欣賞的目光為自己有這樣一個出色的女朋友而驕傲。 不到二十分鐘,備胎換好。 周意把工具收拾回後備箱,單腳踩著地上癟下去的輪胎說:“這車也太老了,扎個釘子竟然就直接爆胎了。” 慕青臨笑得無奈,“我還專門挑了輛貴的。” 周意單手拎起輪胎往車邊走,“多半是看你穿得乾淨,把你坑了。” 慕青臨誇張地嘆氣,“陰溝裡翻船,以後都不敢跟人說我來過這兒上百次。” “砰!”周意關上尾門,笑著接住慕青臨遞來的溼巾,“趁著天還沒黑,先找個地兒修車吧。” “嗯……”慕青臨拿出手機看地圖,“繼續往前的話,還得走上上百公里才有村子,往東,小九,往東不到十公里有個鎮。” 周意說:“就去那兒。” 兩個馬不停蹄出發。 非全尺寸的備胎最多開到80,再加上新舊車胎動平衡差,慕青臨只能開得更慢。 被迫少了趕路的匆忙,周意也就不用抓緊時間補覺。 她靠在座位裡,偏頭看著路邊不斷後退的風景。 這個季節的西南天高雲淡,格桑初綻,不時能在路邊看到悠閒漫步的野驢和活潑的小羚羊。 它們還不知道盜獵的可怕,聽到車聲會好奇地抬頭,會讓腦袋隨著車子行駛的方向一點點移動,直到再也看不見。 周意這幾年見過太多盜獵的血腥,突然看到這麼和諧的一幕,心裡難免被觸動。 她側身趴在車門上,去看遠處一隻落單的小羊羔子。 它本來在怡然地吃草,發現周意友善地注視後,竟然跟著她們的車子奔跑起來。 藍天碧草,羊蹄聲和著風聲,美得像電影。 慕青臨從後視鏡裡看到,握了握方向盤,說:“各地保護站,還有那些和我媽一樣的志願者。甚至,有一些人是我們從來沒發現過,卻為這裡的和諧付出過難以想象的努力。 他們堅持了很多年,隊員換了一批又一批,才讓這裡的40多種珍惜動物免於滅絕,數量逐步穩定上升。他們和你們一樣,活著的時候默默無聞,死了魂歸黃土,一樣沒幾個人知道。” 周意的視線還在那隻小羚羊身上,她很想朝它揮一揮手。 然而盜獵存在一天,她就一天不能給它樹立「人類是友好的」這個錯誤觀念。 周意靠坐回來,狠心地把車窗玻璃一口氣升到頂,然後轉頭過來,看著慕青臨的側臉,說:“可他們做了一件很偉大的事情不是嗎?就是因為這樣,你才沒有怪阿姨在你那麼小的時候就離開你,來了這裡。” 慕青臨快速看了眼周意,被她眼底灼灼的目光俘獲著,忍不住騰出右手摸了摸她的臉,笑著說:“你也是……” 周意嘴巴張開,最終還是沒有和之前幾次一樣反駁。 antoin的話也許沒錯,撇開私心,她在那裡的每一天都沒有懈怠過,應該當得起慕青臨那聲「小周隊長」。 半小時後,兩人到了地圖顯示的那個鎮子。 鎮子入口就有修車的,慕青臨直接開過去讓換胎。 車胎本身的磨損非常嚴重,一次得換一對,肉疼得周意都沒敢去看慕青臨付錢。 修好車,兩人商量了一下,決定休息一晚再走。 修車店老闆聽到她們的對話,抓抓脖子,很不好意思地說:“你們是不是要找地兒住?” 周意和慕青臨對視一眼,後者說:“是……” 老闆急忙指了個方向,“我阿媽在那邊開了一家旅館,舊是舊了點,但是我阿媽收拾得很乾淨,一晚上才五十塊,你們能不能先去那兒看看?” 老闆幾句話說得磕磕絆絆,一看就是老實人,不會招攬生意。 慕青臨放下戒備,笑著說:“行,我們去看看。” 老闆喜上眉梢,一直在後面說「謝謝」。 慕青臨沒有食言,和周意徑直來了老闆指的那家旅館。 從外面看確實不是一個好選擇,進來裡面倒是真的溫馨乾淨,老人家也很慈祥。 聽說孫子一生下來身體就不太好,為了攢錢給孫子看病,老人家才一把年紀了還經營著這家旅館。 每天起早貪黑的,就指著能來個人。 周意牽住慕青臨的手,捏了一下。 後者會意,回握住周意,對滿臉緊張的老人家說:“我們要一間房,晚飯也麻煩您了。” 老人家高興地連聲答應。 周意站在旁邊,看到她那雙已經因為年邁變得渾濁的眼睛裡泛著淚光。 登記過後,周意和慕青臨先去了房間休息。 不久,老人家過來叫兩人吃飯。 想是怕菜色寒磣,老人家站在桌邊忐忑難安。 周意拿起筷子吃了一大口,笑著說:“很好吃,謝謝。” 老人家這才鬆了口氣,去旁邊幹自己的活兒。 旅館裡的燈很暗,除了碗筷磕碰和細微咀嚼,再聽不見其他多餘的聲音。 飯吃到一半,外面突然起了大風。 老人家過去關了門,邊往回走邊說:“暴雨要來了。” 周意回頭,看了眼被風吹得嘎吱作響的門。 “今天爆胎還真是塞翁失馬,就這天氣,我們要繼續往前走的話,肯定會被撂半路上。”慕青臨笑著說。 “是啊……”周意應她,視線往回收時,和老人家隱約透著探究的目光對上,周意問道:“婆婆,我臉上有什麼嗎?” 老人家侷促地擺手,說:“沒有沒有,就是瞧著你眼熟。” 周意微微皺了下眉,她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有人說她眼熟…… 周意想到什麼,目光輕震。 旁邊的慕青臨已經快速打開手機相冊,走到老人家跟前問:“這對夫妻您見過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