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梔子 作品

第63章 證心樓

    夢石聽他提及“肖神碧”這個名字,神情便有了些細微的變化。

    他如今既已歸來,自然也聽說了許多有關他母親文孝皇后的事,而知曉這些事,便也無法避免地知道幾分那位榮王妃肖神碧與他父皇之間的舊聞。

    據說,在他父皇尚未登位,還只是楚王府庶子時,他父皇與肖神碧便是青梅竹馬,只是後來不知為何,少年相知卻並未相守。

    “難道…..…."

    心中有了個猜測,他的神情變得怪異起來。

    “殿下慎言,”

    凌霜大真人彷彿猜出他心中所想,“箇中內情不是殿下與貧道能夠擺到明面上來說道的,榮王妃既說她是榮王的骨肉,那便是榮王的骨肉。”

    “所以父皇是因明月惦念榮王,才會讓她入摘星臺?”夢石彷彿已窺見其中的些許隱秘。

    “陛下對榮王本就芥蒂極深,他親自撫養了明月公主幾年,卻仍不得她那般親近,又聽她哭鬧著要見她的父王,他更覺心寒,於是一怒之下,便命貧道領公主入摘星臺證心樓清修。”

    凌霜大真人繼續道:“貧道遵從陛下旨意,在樓中教導明月公主四年,但明月公主那時尚且頑劣,不肯靜心修習道法,聽貧道講學,她貴為大燕的明月,貧道怎敢毀傷?甚至不敢重言。四年中,陛下每每前來探望,她必故意提起榮王,惹得陛下每回軟下心腸來,便又被她渾身的刺給刺激得拂袖而去。”

    “陛下的旨意不可違抗,貧道只得以一些清修之法約束她身邊親近的宮娥,憑此,她方才慢慢摒棄頑劣心性,靜心修行。”

    夢石將凌霜的一字一句都收入耳中,他不難想象,折竹提起的那證心樓中,壁上的鎖釦究竟是用來做什麼的。

    “她入證心樓時,幾歲?”

    夢石的語氣聽似平常。

    “約莫六七歲。”

    凌霜大真人捋了捋鬍鬚,道。

    六七歲。

    她在證心樓中,為一個從未見過面的父王,倔強了四年。

    那是與他的杳杳一般大的年紀。

    “殿下。”

    凌霜大真人深深地凝視他:“貧道之所以願與殿下說這些,只因殿下與貧道是一道中人,而明月公主與您之間,橫亙著上一輩無法消解的舊結,榮王是害死您母親的真兇,而榮王妃與您母親也尚有積怨,她絕不會允許您與她的女兒走得太近,而今,她尚能在宮中行走自如,您以為,她會眼看著您去爭那儲君之位麼?”

    “殿下,您與明月公主,終不是一路人。”

    ——半個禁宮都因摘星臺失火而嘈雜喧鬧,純靈宮中守夜的宮人也因這一場火而消去了幾分瞌睡,怕驚擾殿內歇息的公主,他們也只敢壓低聲音各自談論。

    卻不知,他們的公主已不在殿中。

    “如此說來,你是因你父王而入證心樓?”

    樹蔭裡,少年隱含醉意的聲音在斑駁的陰影裡落來。

    商絨躺在麻繩吊床上抬起頭,沒有在那片濃蔭裡找見他,卻在枝葉的縫隙裡,望見如簇的星子。

    “嗯。”

    商絨輕聲應,此時看不見他的臉,她卻好似藉著這夜風蟬鳴,更能將心底事說與他聽:“我那時很小,蘊宜她們跟我說,榮王才是我的父王,是因為我父王不喜歡我,他不想要我,所以才把我丟進宮的。”

    “我那時就想,為什麼她們能與自己的母親在一處,而我不能,為什麼她們都有名字,而我只有一個皇伯父賜給我的封號,為什麼我的父王從來不見我。”

    她捏著那隻折竹帶回給她的紙蝴蝶:“直到父王在他奉上的青詞裡夾藏了這一頁紙,我知道,他給我取了名字,他跟我說,我並非是沒有來處的孩子,可是因為這個,我就更想見他了。”

    “我因此觸怒皇伯父,我起初是不後悔的,因為我那時尚不明白皇伯父與我父王之間的事,我不知我想見我的父王究竟為何是錯,我記得我父王說,會再寄書與我,於是我等了很久,我幻想有朝一日,他會來接我回家。”

    商絨閉了閉眼,將那隻紙蝴蝶握進手裡:“但他沒有來,而我,也後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