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梔子 作品

第94章 她是真

    商絨捏好了一個小雪人,接了第十五的油紙包,輕聲說了句“謝謝”,便起身往房內去。

    她蹲得太久,腿有點麻,才邁入門檻便往前踉蹌了兩步。

    冬日掠入窗來的光線都是冷淡的,躺在榻上的少年不知何時已睜開了眼,聽清她的聲音,烏濃的眼睫猶如脆弱的蝶翼般顫動一下,他側過臉,看清她粘了暗黃面具的面龐,她的眉描得潦草至極,比他以往替他描的還要難看。

    “折竹,你看。”

    商絨一抬頭,對上他的視線,她那雙眼睛亮了亮,也顧不得腿上的麻木,小步子挪到他的床前,朝他攤開手掌。

    一個小小的,面目模糊的雪人躺在她的手中,也許是因為房內燃著炭火,雪人有些融化,水珠不斷順著她的指節滴落。

    “手都凍紅了。”

    少年沒有血色的唇微動,聲線隱含幾分喑啞。

    “我不冷的。”

    商絨在他的床沿坐下,又將那個油紙包遞到他的面前:“這是米糕,你吃不吃?”

    少年起初不說話,只是望著她。

    他記得在禁宮重逢的雨夜,她形銷骨立,瘦得不成樣子。

    他都不敢用力地抱她。

    而此刻坐在他面前的小姑娘骨肉勻稱,是他每日三餐與無數糕餅零食,一點,一點養回來的。

    這其實一點也不容易。

    房內一時寂寂,商絨肚子餓的咕嚕聲輕微。

    四目相視。

    滿窗明光裡,少年伸出手,蒼白的指節微屈,指腹輕輕觸碰她的鬢髮,又從她手中的油紙包裡取出一小塊熱騰騰的米糕抵在她嘴邊:“沒有我,你怎麼連飯也不知道吃?”

    像是在容州的那個冬日清晨。

    他與她共騎一匹馬,將一塊才從食攤上買來的米糕塞進她的嘴裡。

    商絨咬下米糕,俯身摟住他的脖頸,輕蹭他的臉頰:“你知道我什麼也不會,也不喜歡和別人說話,如果沒有你,我去哪裡都過不好。”

    她是故意這樣說。

    少年不言,可她臉頰的溫度輕貼著他,被她握著的手不由蜷縮起指節,她身上沒有半點脂粉的味道,卻總有一種清澈幽微的隱香。

    若有似無,輕拂鼻息。

    他半睜著眼,怔怔地望著橫樑。

    她掌中的小雪人還在融化,手心紅紅的,他低下眼來瞧了片刻,手指慢慢地穿插入她指間縫隙,與她相握。

    抵在掌心的雪人被兩個人的溫度融化得更厲害,水珠流淌過他的指骨,冰涼冷沁的觸感令他神思清明許多。

    “我知道。”

    半晌,他極輕的嗓音落在她耳畔,他的吻落在她的發上:“只有你會需要我。”

    其實,他並不是什麼都能捨得下。

    師仇是假的,他掙扎半生的宿命是假的。

    但,她是真的。

    解開他的匣子,讀懂他的心事,在意他的生死。

    “簌簌,幸好那個時候有月亮可以看。”

    雪水融化,滴滴答答。

    她在他懷裡,並不知他眼眶泛紅,溼潤溫熱的淚意氤氳在纖長的眼睫,他垂著眼,看著她烏黑的髮髻:

    “你來救我,我真的很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