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兜星 作品

第98章 許思甜x陸明舶(4)

    許思甜已經醉得趴在桌上呼呼大睡,壓根沒聽到陸明舶的吐槽。

    陸明舶嘲笑完她,自顧自地仰頭又灌了半瓶子酒,正打算繼續時,外頭進來了一桌客人,朝店裡一個勁喊服務員。

    這店在大學城附近,大多數來的都是學生,週一到週四學校宿舍有門禁,過了十點半,幾乎就沒有什麼客人了,因而這天的晚班只有許思甜一個人在。

    然而許思甜這會兒已經醉得不省人事了,客人們喊了幾聲,都沒見有人回應。

    陸明舶酒量好,從小喝到大幾乎沒真醉過,聞聲看向趴在桌上的許思甜,愣了好幾秒之後,慢慢悠悠從位置上起身,朝那桌正要離開的客人走去:“吃點什麼?”

    他替許思甜招呼起來了。

    這家店陸明舶常來,點餐的流程甚至比許思甜這個剛打幾天工的兼職生還要熟悉,手裡拿著個人工手寫菜單,微低著頭站在餐桌邊,招呼起來還有模有樣的。

    一直到最後的關店時間,許思甜也不見有清醒的跡象。

    陸明舶簡單收拾了幾桌殘局,面無表情地把那個已經睡了將近兩個小時的醉鬼扛出餐館,揹著到附近酒店開了個房。

    隔天一早,許思甜從酒店床上醒來,被周圍陌生的環境嚇了一跳。

    在轉身看到另一張床上,光著上身趴著睡覺的陸明舶時,震驚達到了頂峰。

    許思甜下意識想尖叫,卻沒叫成。

    宿醉一夜,嗓子黏黏糊糊幹得要命。

    她愣愣抱著被子在床上坐了會兒,眼神死死盯著還在熟睡的陸明舶,片刻後,像是忽然想起什麼般,猛地掀開包裹在自己胸前的被褥,垂眸仔仔細細檢查了一遍,見昨晚的衣物都還完完整整掛在身上時,稍稍鬆了一口氣,然而很快又陷入某種莫名的失落中。

    等她從被子遮擋的陰影處再抬起頭來時,陸明舶已經醒了,半個身子懶洋洋地倚靠床頭,單手枕在腦後,眼神正直勾勾地盯著她的動靜。

    空氣一時安靜,兩人之間的氛圍尷尬又僵硬。

    對視了兩秒,陸明舶面無表情揉了揉眼,不鹹不淡道:“我可沒亂來啊。”

    許思甜:“……”

    她知道,她雖沒做過這種事,但他亂沒亂來,她自己還是能感覺得出來的。

    許思甜忽然想起那年高中班聚時,她在ktv喝醉,周芙和陳忌通知陸明舶過來送她回家。

    那晚一路上同樣只有他們兩個,陸明舶除了怕她一跟頭栽地上,才伸手規規矩矩攙著她以外,半點男女之間的便宜都懶得佔。

    而如今也是一樣。

    孤男寡女,醉意燻心,共處一室。

    居然什麼出格的事都沒有發生。

    許思甜一時不知該笑還是該哭。

    陸明舶伸手抓過昨晚隨意丟在床尾的t恤往身上一套,下了床,從許思甜面前略過,徑直走向浴室洗漱。

    他動作挺快,三下五除二洗漱完之後出來時,下顎線還有點沒擦乾的水珠順著往下滴。

    經過許思甜床邊,他餘光瞥了眼,隨口問:“你不洗?”

    “啊?”

    “叫了早餐,你不洗漱怎麼吃?”

    “噢……”

    直到冰涼的水打溼臉龐,許思甜才忽然反應過來,自己和陸明舶共處一室睡了一夜,一會兒洗漱完出去竟然還要和他一塊吃頓早餐。

    這發展簡直太不可思議了,高中兩人的座位分開之後,許思甜就沒再有過這種不切實際的幻想了。

    她心跳忍不住加快,哪怕知道陸明舶對她沒有任何意思。

    出了洗手間,到小餐桌前坐定時,陸明舶已經開始吃了。

    許思甜這會兒緊張得要命,說話也吞吞吐吐:“那個……昨天晚上怎麼……”

    她喝醉之後有些斷片,記憶並不是很清晰。

    陸明舶吃了口溫泉蛋,叉子頓住,抬眸看她,難得正經道:“首先聲明啊,我可不是故意要佔你便宜,才和你開一個房間的。”

    “昨晚本來給你開了個大床房,結果你發酒瘋,自己開了房間門,到外邊走廊亂跑。”陸明舶說,“我這是好心看著你。”

    許思甜努努嘴:“噢……”

    “不然我怕和你爸沒法交代。”他補了句。

    許思甜扯了下唇角:“你還挺怕我爸的。”

    “開玩笑,今塘附中教導主任,我以前沒少被他罰跑圈。”

    短短的一個早餐時間,兩人之間的對話甚至比從前同桌那麼多年,還要多上不少。

    吃過早餐之後,陸明舶順道開車把她送回學校。

    一直到回到宿舍,許思甜整個人都是暈乎乎的。

    她倒在床上躺了會兒,不停地去回想從昨晚到今晨一切能記得住的事,越想越雀躍。

    片刻後下了床,經過貼在宿舍牆上的穿衣鏡時候,停下腳步。

    她定定地看著鏡子裡的自己,而後又將視線轉向室友隨意放在桌上還未收起來的捲髮棒,猶豫了很長時間之後,握著手機給室友發了條消息:【珊寶,你那捲發棒的鏈接發我一下唄?我覺得挺好用的,也想買一個~】

    接下來的很長一段時間,陸明舶仍舊像從前一樣,隔三差五就來組局,有時候是一個人來,有時候身邊還有一幫朋友。

    兩人的接觸久而久之多了,甚至,連他的那幫朋友,許思甜都一一熟識。

    臨近寒假的前一週,室友往群裡發了條高鐵搶票助力的鏈接:【快快快,家人們,幫忙點個助力。】

    這是許思甜上大學的第一個寒假,她從前沒獨自離過家,當初來報道的時候也是父母親自開車送的,壓根兒沒有要提前搶票的這種認知。

    等到她意識到這一點,匆忙打開售票軟件的時候,能買的票果然早就被搶空了。

    許思甜只能學著室友的樣子,無奈往各個群裡甩了助力鏈接,還順便往朋友圈也分享了一條,畢竟人多力量大。

    令她沒有想到的是,約莫半個多小時之後,陸明舶居然主動給她發了條消息。

    【你幾號要回今塘?】

    許思甜回想了下考試時間後,敲字答他:【應該是下週四吧,怎麼了?】

    陸明舶:【那正好,我也差不多那個時間段開車回去,一塊回得了,別買票了,春運啊大哥,買不到的。】

    許思甜握著手機的手都興奮得微微抖。

    如果非要用個比喻來形容她看到陸明舶那條消息時的心情,那大概是,心中一瞬間炸起了小煙花,比今塘除夕的煙花禮還要絢爛!

    回去的那天,許思甜特地起了個大早,捲了頭髮換上裙子還簡單地化了個淡妝。

    陸明舶開車到她宿舍樓下見到人時,愣了一下,不過猜想之中的毒舌吐槽卻並沒有到來。

    他只淡聲說了句:“上車吧。”

    隨後替許思甜將行李箱搬到了後備箱。

    路上,陸明舶接了個今塘那邊朋友打來的電話,他直接開了外放,對方說什麼,許思甜都能聽見。

    “陸哥,聽說你還從北臨帶了個妞回來啊?等過年的時候帶出來給咱們開開眼啊。”

    許思甜緊張地攥緊手心,就聽見陸明舶漫不經心哼笑一聲:“有病吧你們?教導主任家千金你們也敢隨便開玩笑,過年回來一人跑十圈。”

    許思甜:“……”

    回今塘之後的每一天,許思甜總會有意無意從陸明舶家附近路過,偶爾能碰見他,打個招呼,聊上幾句話,不過大多數時候碰不見,陸明舶要麼不常在家,要麼在家就不會總露面。

    但許思甜仍舊樂此不疲,甚至覺得,只要從他家門前經過,哪怕沒見到人,一想到或許幾分鐘之前,他也在這裡呼吸過同一片空氣,心情都會莫名雀躍許多。

    除夕當天晚上,許思甜被爸媽拉著一塊下廚做年夜飯,三人分工,其樂融融。

    她忽然想起了陸明舶。

    他媽很早就跑了,他爸幾年才回一次家,幾乎年年過年,他都是一個人過的。

    猶豫片刻,許思甜擦擦手,悄悄回房給陸明舶發了條消息:【我和我爸媽在做年夜飯,你要來吃不?】

    她想了想,又小心翼翼補充了句:【就當是你載我一塊回來的報答!】

    陸明舶幾分鐘後回了消息:【饒了我吧,你這是報答?你讓我一個刺頭,去教導主任面前吃年夜飯,恩將仇報,下回不敢載你了。】

    許思甜笑了笑,沒再多說。

    開飯前,她隨口和父母提了句陸明舶,姜新蓮覺得他怪可憐的,連忙像從前一樣,打包了一份讓許思甜送過去。

    許思甜十分樂意地領了任務,一口都沒多吃,拿上東西出門直奔陸明舶家。

    進到他家裡頭時,許思甜明顯聞到了股濃濃的泡麵味:“你大過年的就吃這個啊?”

    “你想吃還沒有呢。”陸明舶滿不在意道。

    許思甜撇撇嘴,說明了來意,把姜新蓮方才打包好的年夜飯一份份擺到桌上。

    陸明舶睨著出了會兒神,隨後很快坐到餐桌前吃了起來,沒和她客氣。

    邊吃邊誇:“味道不錯啊。”

    甚至還有點兒熟悉的感覺……

    “你媽做的?”他問。

    許思甜答:“這個兩個是我媽做的,那兩個是我爸做的,這邊上兩個是我做的。”

    陸明舶當即嚐了一筷子她做的:“可以啊,還挺厲害。”

    許思甜瞬間揚起笑容,一時高興得有些上頭,說話不過腦子:“你要是喜歡,我以後天天給你做。”

    話音剛落,她臉上笑容僵住,意識到自己把心裡話給說漏嘴了。

    不過好在陸明舶放在桌上的手機忽然震了起來,及時救了她。

    他滿不在意地將電話接起:“吃年夜飯呢,昂,不去了,你們吃吧。”

    沒說幾句,他就將電話掛了。

    許思甜睜了睜眼:“你有事嗎?”

    “大過年的能有什麼事。”陸明舶喝了口湯,“還不就我之前玩的那幫兄弟,喊我出去喝酒。”

    許思甜問:“那你不去嗎?”

    “我去個屁,一桌子人就我一個沒女朋友,不帶家屬的要罰酒的,過去讓人灌啊?”他扯嘴笑了下,“懶得丟人。”

    “那你帶家屬去唄。”許思甜也不知自己到底是哪來的勇氣,忽然盯著他,來了這麼一句。

    陸明舶還沒反應過來,漫不經心笑著:“我上哪找家屬去——”

    下一秒話音頓住。

    許思甜深吸一口氣,繼續道:“我……你看行嗎。”

    她不知道那會兒陸明舶答應下來的時候,心裡到底是怎麼想的。

    是真看上她了,還是……

    許思甜知道,多多少少,還是沾了周之晴的一點光。

    兩人自那之後稀裡糊塗就這麼成了男女朋友。

    過完年一塊回到北臨之後,交往、約會、悄悄搬出來同居,一切似乎都順理成章水到渠成。

    可日子久了,似乎總差那麼點意思,兩人之間的互動和尋常小情侶無二,可許思甜總覺得沒那麼真實。

    大多數時候都是她在主動,她沒談過戀愛,但為了這段關係,她甚至做了不少攻略。

    在一起之後,陸明舶會主動來她學校找她吃飯,沒事組局也會將她帶上,可於許思甜而言,這樣的相處似乎只是比曾經的普通同學稍稍近了那麼一點,比起情侶,更像是關係不錯的同鄉。

    兩人第一次正式的約會,是許思甜主動發起的,她在各大軟件上看了不少情感博主們分享的經驗,認真仔細地把推薦去的地方或推薦做的事一一記錄下來,十分用心地安排好一整天的行程。

    之後的每一次約會也幾乎都是如此。

    她主動,她安排,陸明舶基本都會配合。

    許思甜沒見過陸明舶談戀愛是什麼樣子,但她見過他追人的樣子。

    那種內心深處不自覺表現出來的興奮和如何也控制不住的熱情,或許才是他真正喜歡一個人的樣子。

    大學畢業之後,許思甜保了本校的研,她成績不錯,在讀期間偶爾會從導師那領一些法語翻譯的兼職來做。

    浮沉的合作涉獵廣,陸明舶的應酬中不乏各國精英,偶爾需要英文法語翻譯時,他也會把機會留給許思甜,將人帶在身邊。

    兩人的日子就這麼平平淡淡的過著。

    研一期末的時候,姜新蓮從今塘打來電話,說許良庸的老毛病又犯了,這回比從前嚴重些,估計得住院。

    許思甜忙請了假,沒讓陸明舶送,自己買票回了家。

    病房裡,許良庸笑著看向寶貝閨女,說話的氣息比從前弱了許多:“爸爸沒什麼大事,倒是操心你將來的事,要是遇到不錯的男孩子,可以試著交往看看。”

    許思甜沒和許良庸提過同陸明舶在一起的事。

    從今塘回到北臨之後,許思甜心中有了想要結婚的念頭。

    兩人在一起也有好幾個年頭了,陸明舶工作做得風生水起,她的未來也一片光明,這個時候想結婚也並不算衝動。

    然而她旁敲側擊同陸明舶提過多次,他每次的回答都十分含糊。

    一會兒說等事業再穩定些,成績做得再好一些,沿湖那棟婚房落成之後再上門提親,一會兒又說她家世代書香,他一個混子祖上十八代都拿不出個像樣的文憑,除了有那麼點錢之外別無優點,給他點時間讀個mba之類的,雖說含金量不高,但至少在教導主任面前,也有點能拿得出手交差的東西,不至於把她爸氣死。

    可在許思甜看來,這些都不是什麼大問題。

    那天她結束完一個翻譯工作,從世貿大樓出來,經過一家婚紗店時,站在櫥窗前久久無法離開。

    後來一個人進去試了幾次,忍不住買了下來。

    陸明舶回家後看見時,卻只說再給他點時間,這些東西也不該由她一個人準備。

    可是她不準備,或許這輩子都沒什麼機會了吧?

    那晚許思甜一個人抱著婚紗坐在衣帽間的地上,安安靜靜地回想兩人這些年在一起的過往。

    她想起從前的陸明舶,傻氣幼稚遠不如這兩年成熟穩重,可成熟穩重之後的他,似乎也沒那麼快樂了。

    或許這就和她在一起的結果?

    她不禁去想,要是周之晴抱著婚紗跑到他面前,說要和他結婚,他是不是會笑得像個沒腦子的傻子,激動又熱情地連著婚紗一塊將她抱起,土裡土氣直轉圈?

    一定會的吧。

    她一直知道陸明舶是那麼的喜歡周之晴,只是這些年來,她私心不願意承認和回想罷了。

    這段關係或許從一開始就走錯了,那天晚上,她不該頂著那頭捲髮,和他喝第一頓酒。

    之後的幾年,更不該一步步活成周之晴的影子。

    是她自作自受。

    當天晚上陸明舶要應酬,許思甜枕在婚紗上,默無聲息地想掉眼淚,又怎麼都掉不出來。

    她很多年沒哭過了,因為他說過她哭起來很醜,以至於後來她就不怎麼喜歡哭了。

    夜裡似是發起了燒,整個人渾身滾燙,迷迷糊糊醒來時,疲憊得難以動彈。

    屋外隱隱約約傳來陸明舶的聲音,應該是在接電話,空氣中還有股瘦肉粥過了火的氣息。

    陸明舶說話有些急:“放了放了,然後就攪拌嗎?怎麼都有股糊味兒了?是不是這麼煮的啊我去。”

    “早知道叫外賣了,什麼外賣不乾淨,生病了就不能吃,總比我做的這玩意兒強?”

    電話掛斷後,他安靜了會兒,很快又響起一陣手機鈴聲。

    空氣中的糊味越來越重,陸明舶不耐煩地接起來:“什麼?周之晴回北臨了?”

    許思甜原本躺在床上睜不開眼,聽到周之晴三個字,幾乎是條件反射般屏住了呼吸。

    她不知道對面同陸明舶說了什麼,只知道他掛掉電話前說:“先不和你說了,老子出門一趟。”

    語氣裡帶著急切。

    許思甜幾乎是下意識脫口而出叫了聲他的名字:“陸明舶……”

    聲音不大,但他還是聽見了。

    陸明舶很快端了杯熱水進來,邊上是袋退燒藥:“你怎麼直接在衣帽間睡了,差點燒到四十度,把藥吃了,我去給你買碗粥。”

    許思甜微皺眉頭,話音很弱:“別去了,我現在不想吃東西……”

    “不吃不行,去給你拿藥的時候,醫生說了得吃東西。”

    陸明舶走了,許思甜抓起白色退燒藥丸吃進嘴裡,腦子裡不知道在想些什麼,也沒顧上喝水,苦澀的藥丸咬碎在嘴裡,竟也沒覺得有多苦。

    有些錯誤是時候該糾正回來了。

    退燒之後的幾天,許思甜去了理髮店,把自己一頭捲髮拉回了從前。

    將衣櫃裡那些不屬於她喜好和風格的裙子全數打包捐贈出去之後,她簡單地收拾好行李,搬回了學校研究生宿舍。

    分手看似來得突然,其實早已有跡可循。

    所有的一切,本來就只是她的一廂情願和自欺欺人。

    陸明舶連續忙了幾天工作,好幾個晚上不著家。

    從前這個情況也很常見,他沒特別報備,等幾天之後回到家中時,才發現不對勁。

    他隱隱感到莫名的心慌,忙給許思甜去了個電話。

    電話接通的一瞬間,他微不可察地鬆了口氣。

    “你上哪去了?怎麼不在家。”陸明舶平靜地問。

    許思甜答得也同他一樣平靜,不帶半點情緒,也沒了從前一對上他時,就控制不住放軟的聲調:“我回學校宿舍了。”

    “哦,學校最近很忙?”陸明舶隨手點了支菸。

    許思甜淡笑了下,有些無奈:“你果然不太在意我和你說過什麼。”

    陸明舶皺了下眉頭,壓根沒懂:“什麼意思啊拐彎抹角的。”

    “前幾天不是和你說了嘛,我們……差不多就到這兒了。”

    陸明舶點菸灰的動作僵住,終於回想起那天吃飯的時候,她忽然同自己提了分手的事。

    這幾年下來,他們之間甚至連架都沒怎麼吵過,他想不明白她到底因為什麼一時興起說了那種話,便也沒放心上。

    此刻眉心擰得十分難看,話音都沉了:“許思甜,你玩兒真的啊?”

    “嗯。”許思甜安靜了幾秒鐘,“我從頭到尾,都在玩真的。”

    而他,真真假假的,她實在分辨不出來了。

    那通電話之後,兩人之間的聯繫徹底斷了。

    許思甜全身心投入到畢業論文和各項兼職工作中去。

    陸明舶開始沒日沒夜地應酬,拼命的樣子讓陳忌都有些看不過去。

    有天陳忌隨口勸了句:“浮沉這個招牌擺在這,多得是項目擠破腦袋送上門,適當應酬應酬就得了,不用這麼拼命大家也能吃上飯。”

    陸明舶許久沒吭聲,半晌才嘆氣道:“反正回家也是一個人,忌哥……你能明白那種感覺吧,就跟你前幾年似的。”

    “你不都是自找的?”陳忌沒有安慰他的打算,再說了,他倆情況就不一樣。

    陸明舶也直接點頭認下:“是,自找的。”

    當天晚上,他一個人坐在兩人一塊住了好幾年的房子裡,忍不住回想起她還未離開的時候。

    那時,家裡只要有她在,似乎就永遠熱熱鬧鬧充滿朝氣。

    這些年,他在外左右逢源,壓力說不大是假的。

    交際是他的強項,可他的強項也僅限於此,帶有目的的社交和從前的肆意妄為又大不相同,因而每回應酬結束回到家,他的情緒總會更加低沉一些。

    他任性地將低氣壓帶回家中,也不過就仗著許思甜能包容接收他的一切。

    不論他的情緒有多差,她永遠能笑臉相迎。

    為他留盞燈,為他熱碗湯。

    然後眼巴巴地坐在他的對面,雙手託著腮,雙眸亮閃閃的,一邊看著他吃,一邊同他嘰嘰喳喳地說著白天學習工作上發生的事,抑或是今塘那邊,有關她父母溫馨又日常的瑣碎。

    這是許思甜喜歡做的事。

    他們之間,大多數時候,確實總是由她在主動。

    算起來,他已經好多天沒能聽見她的聲音了。

    陸明舶握著手機,忍不住給許思甜打了個電話。

    然而這一次卻並不像上次那樣,輕易就能聯繫上她。

    許思甜沒有拉黑他,卻也沒將電話接起來。

    陸明舶忽然便坐不住了,他隨手抓上車鑰匙出了家門,上了車之後一路往臨師大主校區開。

    然而車子到了師大之後,在校園裡轉了好幾個彎,最終卻不知道該去哪裡找她。

    他對她的生活像是一無所知。

    連著好幾個寒假,許思甜都是他從北臨帶回今塘的,然而今年回家的車裡卻空空蕩蕩。

    沒有她吃零食說八卦的聲音,也沒有她窩在副駕駛上,看著喜劇綜藝樂呵呵的笑聲。

    一路寂寥。

    原以為等到過年,他總能在今塘遇上許思甜,結果卻也沒有他想得那樣順利。

    寒假一回到家,陸明舶便一改從前的習慣,沒和兄弟們敘舊組局,也不再成日窩在家裡不露面。

    他開始頻繁地出門,頻繁地從許思甜家周圍路過。

    時不時抬頭盯著她家二樓那個屬於她臥室的窗戶看,然而自始至終都不見許家大門敞開過。

    兩人一次面都沒有碰上。

    他已經不記得有多少年除夕都是許思甜陪在身邊過的了。

    陸明舶家沒人,兩人在一起之後,每回回今塘,許思甜都會悄悄從家中溜過來陪他。

    當晚他一個人在家中,久違地煮了碗泡麵,酒瓶子倒了一地。

    他忽然想起,許思甜似乎在更早更早以前,就有意無意開始陪他過除夕。

    記憶中,她那時候應該也才五六歲的樣子,許良庸每年都會給她買幾個小煙花墩,她從來不在自己家門前放,而是抱著來他家門口附近,先從他窗口炸幾個摔炮進去,等勾起他注意,引他走到門口之後,又若無其事地蹲在地上開始放自己的小煙花。

    她沒有邀請過他,卻是年年與他共享。

    他真的,好想她啊,控制不住地想。

    等再見時,便是在北臨的醫院。

    陳忌終於還是給了他許思甜和許良庸所在的醫院地址,他幾乎是一刻都沒猶豫,開著車徹夜從今塘趕往北臨。

    連關係都找好了,也不再擔心同那所謂的教導主任見面,更不懼怕她父母得知自己同他們寶貝閨女的關係,只是沒想到衝到病房之時,見到的不僅有許思甜一家人,病床邊上還站著個男人。

    個子高大,模樣清秀俊朗,說句一表人才也不為過。

    幾個人對陸明舶的突然到來,都感到十分意外。

    姜新蓮熱情地給他倒了杯熱茶,見他面色沉沉盯著那男人看,還特地給他介紹:“這是小李,叫李梁修,是甜甜的朋友,好像說也是同學吧,你們不認嗎?我記得你和甜甜從小到大都是一個學校的。”

    許思甜正在給父親削蘋果,聞言平靜道:“噢,不是,李梁修不是我們高中的,是市裡的,高一那會兒他正好來我們學校打過籃球比賽。”

    這話一出,陸明舶忽然有了點印象。

    難怪他方才一進門,便覺得這個姓李的怎麼看起來那麼面熟,而且還特別令他討厭。

    原來是那場籃球賽。

    那場籃球賽陸明舶也打了,最開始陳忌沒來時,他們隊幾乎被李梁修那邊打爆了頭,一直到陳忌上場,才把比分拉了回來。

    當時周之晴正眼紅陳忌對周芙的親密,氣得把水瓶子扔了也不願給陸明舶送,他退而求其次轉向許思甜,原以為這個前同桌手裡的水一定是給自己準備的,沒想到她竟然連看都沒看他一眼,徑直走向外校隊的李梁修,把水給了他。

    陸明舶怎麼也想不明白,許思甜那水為什麼會送給李梁修,後來還是聽周芙說,許思甜說了,她們倆都得挑個子最高的那個送。

    陸明舶沒有想到,這麼多年過去了,居然會在這裡再次遇見這個他早就看不慣的人。

    陸明舶沉默了會兒,強行先收斂起某種酸溜溜的醋意之後,把準備替許良庸轉病房的事說了。

    結果姜新蓮一邊感謝一邊說不用麻煩了,李梁修已經安排好了,多虧了他父親在這醫院有點關係。

    許良庸吃完藥,換好吊瓶便準備躺下休息,為了不打擾他,只留姜新蓮一人在房內。

    三個年輕的一同往外走,一路上,許思甜臉上掛著笑,一邊同李梁修聊著從前那點學生時代的趣事,一邊將他送到停車場。

    李梁修似是十分健談,兩人聊得很投機,陸明舶在邊上插不進一句話。

    因為從前他就是這樣,和許思甜在一起的時候,總由她一個人嘰嘰喳喳地說,他只需要安安靜靜做個聆聽者,偶爾給點回應就足矣。

    送走李梁修之後,陸明舶仍舊沒有要離開的意思。

    許思甜偏頭看了他一眼,四目相對,卻說不出什麼話來。

    明明她從前最喜歡和他說話。

    兩人的分開平靜到沒有一絲波瀾。

    沒有吵架,沒有說什麼難聽話,甚至分手前不久,她還吃了他買的粥,打電話叫他接自己回趟家。

    因而再見面時,許思甜也並沒有要針鋒相對惡語相向的意思。

    但也確實想不到該說什麼好了,畢竟已經是前男女朋友的關係了。

    半晌,陸明舶終於忍不住開口問她:“他怎麼會來幫你?”

    “他爸爸的朋友在這家醫院住院,來看望的時候正好碰上了。”許思甜也不介意和他說,不過如今的語氣,已經沒了過去的小女人味道,只當他是普通的同鄉鄰居。

    然而聽到陸明舶耳朵裡,卻不是個滋味,他話裡酸味難掩:“就高一見過一回,正好碰上還能認出來。”

    許思甜也沒多想:“嗯,我給他送過水嘛。”

    陸明舶冷哼一聲:“你還挺驕傲。”

    許思甜:“?”

    她覺得陸明舶今晚的語氣怪怪的,但壓根兒沒往吃醋方面想。

    或許她潛意識裡都認為陸明舶不喜歡自己,從沒想過他會為自己吃醋。

    許思甜想了想,又補充道:“噢對了,他那次籃球賽之後,還和我告過白,所以我們能認出對方來也正常。”

    陸明舶:“……”

    他氣不過,又酸了一句:“打算舊情復燃?”

    “啊?”許思甜抬眸看他,愣了下,而後一臉坦蕩道,“人傢什麼條件,我什麼條件啊,他爸媽都是大學教授,退休之後一家子都打算定居法國的,他自己又一表人才,學歷高工作好,我拿什麼和人家復燃啊。”

    陸明舶皺起眉頭:“你哪比不上了,你家不也祖上十八代書香門第,你自己師大研究生,導師還拿你當寶,畢業了工作也差不了,市中心八百平的房子都睡了好幾年,他那條件算個屁?”

    許思甜被他誇傻了,撓了撓頭,嘀咕了句:“聽你說的,我和他還挺門當戶對?噢對了,我還是學法語的,不僅門當戶對,還專業對口了。”

    “……”

    陸明舶第一次想把自己舌頭咬了。

    那晚他說要留下幫忙,許思甜沒讓他留,客客氣氣地將他送走,態度十分疏離規矩。

    他記得她從前總喜歡用軟乎乎的小女人語氣央著他“陸明舶你理理我嘛,陸明舶你笑一笑嘛,陸明舶你別不開心呀”。

    而如今卻一口一個“謝謝”“不用了”“太麻煩你了”。

    明明語氣禮貌平和,可一字一句卻像那螞蟻啃咬似的,讓他難受極了。

    連著半個月,陸明舶每天都往醫院跑,一天比一天早,只想壓那個同樣天天都來的李梁修一頭。

    結果拜這李梁修所賜,他半點和許思甜獨處的時間都沒有。

    不僅沒有獨處的時間,還得天天欣賞兩人聊天侃地,海闊天空。

    臉色黑得極其難看。

    二月末,許良庸康復出院回了今塘。

    陸明舶沒有了天天往許思甜跟前湊的理由,日日夜夜抓心撓肺,絞盡腦汁想出各種說辭約她見面,許思甜皆用更加蹩腳的藉口婉拒。

    三月中旬,陳忌親自給陸明舶打了個電話,給他派了個應酬。

    陸明舶這段時間的應酬少了,為的就是騰出時間給許思甜,然而遲遲約不到人,很是頭疼。

    陳忌知道他的情況,沒等他拒絕,便先開口:“這頓飯其中一個合作方里有法國人。”

    陸明舶拒絕的話到了嘴邊,立刻嚥了回去。

    這已經是明示了,他當即血液沸騰地領了任務。

    去之前,難得對著衣帽間的鏡子仔仔細細捯飭起自己,西裝革履,一絲不苟,領帶還特地挑了許思甜當初送他的那條。

    到了定好的酒店包廂時,果然不出所料,合作方中因為有法國人,所以請了法語翻譯,而今晚來的法語翻譯正是許思甜。

    只是沒想到的是,她身邊不僅坐著幾個法國人,還坐著李梁修。

    這個人怎麼陰魂不散。

    陸明舶斂了斂表情入座,期間面色極沉,整場飯局下來話都一反常態少得很,眼神直盯著對面那對男女。

    整場飯局下來,耳邊一半是聽不懂的法語,另一半則全是許思甜專業的翻譯聲。

    項目聊得差不多了,一些合作方按照老習慣,開始勸起酒來。

    陸明舶背後是浮沉建設,業內人都得讓他三分,勸酒自然不敢勸到他這裡,整張酒桌放眼望過去只有許思甜一個女孩兒,很快她便成了焦點。

    李梁修壓低了嗓音同她叮囑:“喝點意思就行了,不會喝別勉強。”

    許思甜點點頭,還是承了對方的面子。

    陸明舶被兩人這交頭接耳的親密樣氣得緊了緊後槽牙。

    盯著許思甜的眼神更是光明正大毫不遮掩。

    見她拿起酒一杯接一杯下肚,陸明舶的臉色也一秒更比一秒沉。

    待到第五杯時,他直接從座位起身,闊步走到許思甜身邊,伸手搶過她手中酒杯,就著她喝過的地方,仰頭替她擋了。

    一杯酒擋完,他偏頭垂眸看向她,眼神中的火氣也開始有些難掩。

    整場酒結束後,陸明舶直接略過李梁修,扯上許思甜手腕就直接將人帶出了酒店。

    那力道像是帶著股氣,許思甜怎麼也掙不開。

    “陸明舶!你放開!你有毛病啊!”她對他禮貌平靜了那麼長時間,終於在分手後,第一次衝他發了脾氣。

    不知怎麼的,明明被罵了,陸明舶心頭竟然覺得有些痛快。

    “李梁修讓你跟著來做翻譯?”陸明舶問。

    許思甜:“不行嗎?”

    陸明舶冷笑了下:“到底是翻譯還是陪酒?”

    許思甜擰起眉頭:“陸明舶!”

    意識到自己用詞不當,陸明舶緊了緊手心,臉色仍舊是沉:“我不是那個意思。”

    “從前我帶你出來做翻譯的時候,可從沒讓你被客戶勸酒。”他仍舊是氣不過,許思甜那點酒量,分分鐘就能被人放倒。

    “我又不是不能喝酒。”許思甜倔強地回他。

    “你他媽就五杯的量,五杯下去老子弄你你都不知道爽的。”陸明舶當真是被她這種不心疼自己的態度氣到了,粗話一說出口,又驚覺不對,忙將態度放軟,“對不起……我只是不想看他們欺負你。”

    許思甜雙眸一時有些失焦,彎唇僵笑了下,少見的,說了真心話,話音輕輕的:“明明你欺負得最多。”

    打那次之後,許思甜倒真不再接這類工作了。

    她從小膽子就不大,其實並不喜歡這種應酬的場合,加上又不會喝酒,從前跟在陸明舶身邊的時候,沒遇到過這樣的事,如今才明白自己不太適合。

    和導師進行了一系列溝通交流之後,導師給她的建議是出國交換進修,回來之後便能留本校任教。

    她這樣的性格,不擅交際,留在相對來說純白的象牙塔中最適合她。

    許思甜思前想後覺得導師的建議確實不錯,出國這事便劃到了計劃之內。

    交換的名額很早就下來了,導師曾和她提過,不過那時她想留在國內陪著陸明舶,便不太感興趣,如今父親病好了,她和陸明舶也分手了,已然沒有太多牽絆,好在名額一直都給她保留著。

    李梁修知道她準備去法國交換之後還挺開心,同她說他妹妹過些日子要結婚,到時候他也得過去一趟,正好一塊,同行路上也有個照應。

    許思甜也感嘆巧。

    週五傍晚,陸明舶打來電話,問晚上有沒有空,願不願意賞臉陪他一塊去個活動。

    許思甜和他禮貌地道了抱歉,說已經有約了。

    陸明舶在電話裡連說了幾句對不起,她覺得有些好笑,解釋說自己不是因為生氣找藉口,是真的有約了。

    許思甜後來回想過,覺得他其實也沒做錯什麼。

    只是碰巧運氣不好,被自己喜歡上了,又碰巧,他喜歡的其實是別人。

    兩人戀愛關係存續期間,他除了不太熱情主動之外,也沒什麼其他大問題。

    僅僅只是不喜歡她而已。

    過年那陣,他來醫院照顧父親,起早貪黑也算是盡心盡力。

    兩人分得很體面,許思甜沒拉黑過他的一切聯繫方式,只是剛分那陣她還比較死腦筋,不願意接聽他的電話,到後來漸漸釋懷,便也沒有這方面的堅持了。

    然而這樣的一切卻讓陸明舶愈感心慌,他寧願她同自己發脾氣任性,寧願她慪著氣,寧願她因為恨自己而不接電話,因為不想見他才拒絕赴約,也不願她真真正正將他劃分到應該禮貌客氣的普通人當中,不再給他任何特殊的情緒。

    許思甜今晚確實有約,李梁修讓她陪著一塊去個拍賣會,想給他妹妹拍件新婚賀禮,到時候帶到法國去,讓她以女孩子的眼光幫忙挑一挑。

    去之前,許思甜稍稍打扮了下,換了身自己從前喜歡,但已經很多年沒嘗試過的旗袍,溫婉淡雅,和當初那個喜歡悄悄學著周之晴的她判若兩人。

    卻更令人眼前一亮。

    令她沒有想到的是,等到拍賣會入場時,竟然意外遇到了陸明舶。

    原來他說的活動便是這個。

    陸明舶看見她身邊站著的李梁修時,神經幾乎是下意識緊繃起來,看向許思甜時,話裡又多了幾分無奈:“本來想帶你來挑挑看,有沒有合心意的東西,拍幾樣帶回去,到時候放在臨湖那棟房子裡擺擺。”

    許思甜睫毛顫了下,臨湖那棟房子,原是她設想中的婚房。

    可惜他倆緣分到底淺了些。

    更令他們沒有想到的是,這場拍賣會不僅偶遇了彼此,甚至還看到了闊別多年沒再見過的周之晴。

    周之晴身著一席低胸貼身晚禮裙,血液般的紅,栗色短髮內扣在耳垂之下,一如既往地嫵媚吸睛,只不過眸中沒有多少光彩,神色也難掩疲憊。

    她身邊挽著的男人看起來五十出頭的模樣,男人刻意湊近的親暱,莫名令人感到些不自在。

    周之晴面上帶著討好的笑容,身體卻誠實地稍稍往後躲了幾分。

    不過一切的疲憊抗拒,眸中無光,在看到陸明舶和他身邊不遠處的許思甜時,統統都不復存在了。

    她身邊那男人正巧被友人拉著攀談,周之晴落單之後,立刻揚起勝利者的笑容,朝許思甜走來。

    周之晴清楚地知道過去陸明舶對自己的感情,也早就看出來許思甜對陸明舶的愛慕。

    她自詡是這個三人食物鏈的最頂端,明明前一秒還在富商身邊伏低做小,後一秒就衝許思甜揚起了高貴的下巴。

    “真巧。”周之晴笑道。

    陸明舶早就知道周之晴前段時間跟了個老男人回了北臨,此刻見到她也並不意外,只隨意點了個頭,視線便重新回到許思甜身上。

    倒是許思甜大方地回以微笑:“好久不見了。”

    周之晴點點頭:“都是老同學,一塊先看看?”

    許思甜不置可否,畢竟這趟過來,是為了給李梁修妹妹挑新婚賀禮,她不打算也沒有那個經濟條件在這裡挑選自己喜歡的東西。

    不過幾個人還是走在了一塊。

    周之晴慣會吸引人注意,和從前沒有多少分別,只是當初她對陸明舶不屑一顧,沒想到幾年過去,陸明舶竟發展成她後來再也沒機會觸及到的優質資源,甚至連他有個極其有錢的親爹,她也是後來才知道的。

    因而這一回,她在陸明舶面前明顯活躍很多,一路對各色古董玩物都表現出極大的興趣。

    倒是許思甜興致缺缺,她對這些東西瞭解不深,也學不來不懂裝懂,倒是經過一幅蜀繡面前時,眼前忍不住一亮。

    這樣的變化,同行其他三個人都注意到了。

    周之晴向來喜歡搶,見狀,忙搶先開口表達了對這幅蜀繡的喜愛,許思甜倒是沒多說什麼,只是安安靜靜認認真真地盯著看了許久。

    片刻後大家紛紛入座,拍賣會很快便正式開始。

    一連拍出去幾個古董擺件之後,終於到了那幅蜀繡。

    李梁修方才看出了許思甜的偏向,他自己正巧也覺得這幅作品用來當新婚賀禮也挺不錯,便舉了牌子。

    “三萬一次。”

    陸明舶那邊很快跟了一個。

    “五萬一次。”

    李梁修繼續加碼。

    陸明舶也不甘示弱。

    價格不斷往上翻,兩人像在暗中較勁。

    當價格翻到三百萬的時候,許思甜忍不住皺起眉心,輕扯了下李梁修衣袖,壓低音量問他:“你很喜歡這個嗎?”

    李梁修輕笑:“你不是喜歡嗎?”

    許思甜沒來由地不自在起來,忙說:“其實後面有一幅紅色系的,可能更適合作新婚賀禮,而且陸明舶估計要買來送給剛剛那個小姐的,她是他從小到大一直追都追不到的人,周之晴那麼喜歡,陸明舶一定是勢在必得的,他有錢得很,你別和他爭了。”

    然而這點錢在李梁修眼裡同樣不夠看,他笑道:“你不也是我一直追都追不到的人?”

    許思甜笑容僵在唇角。

    “開玩笑的。”李梁修看出了她的不自在,忙找了個臺階下,“行,不奪人所好。”

    最終那幅蜀繡被陸明舶收入囊中,小錘落定之際,坐在前排的周之晴忽地轉過頭,對上許思甜不經意間的目光,揚起了勝利者的笑容。

    許思甜淡淡彎了彎唇,心中難免有些好笑,她何德何能,竟然還被周之晴當成了假想敵。

    明明在陸明舶這裡,她從未贏過,甚至,從未真正地被允許進入這場比賽。

    然而拍賣會結束之際,陸明舶沒管迎面湊近等待的周之晴,直接當著她的面,讓工作人員將那幅蜀繡送到許思甜那裡。

    四人之中,三人臉上都寫著錯愕。

    許思甜睜了睜眼,看看蜀繡又看看陸明舶,想不明白他到底要幹什麼。

    陸明舶說:“不是喜歡?”

    “還是說,要放到臨湖那棟房子去?”

    許思甜搖搖頭,指了指李梁修:“我們是要給他妹妹挑禮物,要不……你賣給他,或者退了吧?”

    陸明舶臉色僵了僵:“說了送你就送你了,至於你想怎麼處置隨你吧。”

    他丟下這句話後便走了。

    許思甜看著面前這幅蜀繡,忍不住肉痛,三百萬啊,陸明舶真的有夠敗家。

    許思甜準備去法國交換這件事,沒特別和陸明舶提過,等到他知道的時候,她已經在置辦需要帶的行李了。

    陸明舶只覺得後怕,還好他回今塘看望許良庸的時候,聽夫妻倆提了,不然她什麼時候悄無聲息地從自己眼皮子底下飛走,他都沒法知道。

    陸明舶早早和陳忌打了招呼,推了接下來半年甚至一年的工作,帶上行李卡著許思甜飛法國的點,跟著一塊去了。

    學校給交換生安排了住處,她無需另找房子,這一點反而讓陸明舶頭疼。

    學校宿舍不外租,他想住她邊上都不行,若是外頭的商業住宅倒是好辦,有錢就行。

    然而隔了幾天,許思甜竟然還是在隔壁棟宿舍樓看見了陸明舶。

    她詫異地問他:“你怎麼也住這?”

    “我也是這的學生,學生宿舍我不能住?”這招是陳忌教他的。

    “路過進來逛逛,順便花了點小錢,弄了點課來上。”

    許思甜:“……”

    國外一些高校確實有什麼捐樓捐款就能弄個名額來上學的例子,甚至有些捐著捐著都捐成了董事會。

    許思甜不知道陸明舶這小錢到底是多少,但想想也知道肯定不少,她忽然想起那三萬拍到三百萬的蜀繡,忍不住脫口而出:“你怎麼這麼敗家啊!”

    陸明舶張了張嘴,故作委屈地看向她:“沒人管我,你又不管……”

    許思甜:“……”

    陸明舶就這樣強行成為了她的同學,甚至厚臉皮地跟著她上了各種各樣的大課,不僅強行成為同學,還強行成為同桌。

    從前兩人做同桌,都是許思甜主動說話,他偶爾搭腔。

    如今大不一樣了,換成他說個不停,許思甜愛答不理。

    不過他也仍舊樂此不疲,就如同曾經的許思甜。

    日子一天天過,入秋入冬再逢春,兩人竟也在離今塘十萬八千里外的地方,做了將近一整年的同桌。

    想想還挺奇妙的。

    這天週末李梁修打來電話,說是想請她幫個忙,幫忙試試婚紗。

    許思甜這才知道,李梁修妹妹的婚禮因為一些原因延期了,現在人又不在法國,只能由他這個做哥哥的多操點心。

    別的還有辦法,修改婚紗這事還真挺難辦。

    想來想去,他想起了許思甜的身形和自家妹妹應該差不多,便找來求助。

    當初他為她父親住院的事忙前忙後之時,二話不說乾脆盡心得很。

    這點小事,許思甜自然沒有拒絕的道理。

    兩人很快將時間敲定下來。

    這天出門的時候,正好遇上了每天都能“碰巧”遇上的陸明舶。

    “吃飯嗎同桌?我請你。”這一年,他特別喜歡這麼稱呼她。

    許思甜最開始聽覺得彆扭,後來漸漸也就習慣了:“不吃,我要去試婚紗,吃了怕穿不下。”

    陸明舶臉色當即僵住:“試、婚紗?和誰去試婚紗?”

    “李梁修啊。”許思甜答得毫不猶豫。

    陸明舶眼眶當即泛起股酸,嗓音啞了幾分,語氣裡似是帶著點求的意味:“別去,許思甜。”

    “我都答應他了。”

    “你、什麼時候答應他的……我天天跟著你,我怎麼不知道?”

    “就昨天電話裡說的啊。”

    “電話裡說?這麼重要的大事,就在電話裡說?他就沒把你當回事,你別去,許思甜。”

    許思甜一臉懵地擰了擰眉,不知道他在說什麼。

    最終還是略過他,叫車赴了約。

    陸明舶開著車緊跟在身後,兩人前後腳到達婚紗店時,李梁修已經西服革履站在店門前等待。

    李梁修看起來確實比他好上不少。

    高知儒雅,家底也不少,對許思甜又不錯,比他這種除了錢,別的什麼都沒有的王八蛋,好上不知道多少個檔次。

    他要是真喜歡她,就不該做耽誤她的事。

    陸明舶眼睜睜看著許思甜跟在他身邊進了店內,雙手緊握著方向盤,遲遲沒有下車。

    二十多分鐘之後,他透過車窗,看見許思甜身著婚紗緩緩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