稚楚 作品

第16章 P.特別禮物

    “我不休學!”蘇洄眼眶紅了,“我沒有不正常……”

    “你沒有不正常?你看看你自己現在什麼樣子!就是被慣成這樣,生下來要什麼有什麼,慣得你神志不清,整天發瘋,沒有一天安寧!”季泰履站起來,憤怒無比,“我這一輩子不說建功立業,也算是鞠躬盡瘁,怎麼會有你這樣的孫子?簡直是我這一輩子最大的汙點!”

    他猛地抬起柺杖,蘇洄下意識地躲閃,但最終,那高懸於頭頂的柺杖還是被季泰履狠狠扔向別處,砸碎了一隻陶土花瓶,是十七歲的蘇洄親手做好送給他的。

    如今已是粉碎。

    “都是姓蘇的一家劣質的瘋子基因,生出來你這麼個瘋子。”

    季泰履把這句殘忍的話,和蘇洄一起留在原地。

    落地窗外,日光爛漫,花園裡香草茂盛,紫丁香芬芳,他甚至能聽到窗外飛鳥揮舞翅膀的聲音。

    新來的阿姨走過來,請蘇洄到新的禁閉室。這裡比之前還不如,甚至連一個蒲團也沒有,只有嗆人的薰香,掩蓋著腐朽的潮溼氣味。

    門關上之前,蘇洄只問了新的阿姨一句話,“阿姨,陳媽呢?”

    對方愣了愣,面露難色,“小少爺……我是新來的保姆,之前的事情我不太清楚的……”

    蘇洄嘴角平直,沒有說話,自己走進了禁閉室。

    沒有窗戶,這裡只有一盞昏暗的頂燈,和一個如同毒蛇眼睛的攝像頭。蘇洄按照要求跪在地板上,脊背筆直。

    腦海中反覆迴盪著外公說的最後一句話,蘇洄很想知道,是不是他每天看到自己,其實都在心裡唾棄。

    這個家裡的每一個人都對他馬首是瞻,是不是也和他一樣,把自己當成是一個擦不掉的汙點。

    他還記得父親的模樣,很溫柔,很有耐心,會給他買許多他喜歡的繪本,鼓勵他做想做的事。父親還有個親弟弟,也就是他的叔叔,是個小有名氣的策展人,所以很小的時候,蘇洄就可以跟著去參加一些展覽。

    他們站在蘇洄看不懂的藝術品前開展過於童真的討論,然後一起捂著嘴小聲笑。叔叔會故意學他,用很誇張的表情和孩子氣的口音學他說,“哇,好漂亮啊。”

    只是那個叔叔後來生病了,他們說叫精神分裂。

    那個時候蘇洄不懂,人的精神怎麼會裂掉呢,又不是餅乾和瓷器。後來他接到叔叔的電話,他說,他的肚子裡有一條大蛇,那條蛇會和他說話,晚上他睡不著,總是聽到蛇爬行的聲音。

    可那時候的蘇洄還是個六歲的孩子,聽不懂,只覺得新奇,好像在聽故事。

    再後來叔叔被送進醫院,而季泰履強行把蘇洄帶走,很殘酷地告知他,以後永遠不允許和叔叔見面。

    季家的每一個人都在無限地貶低和醜化叔叔的疾病,將他描繪成一條險惡的毒蛇,不許蘇洄靠近分毫。

    世事無常,從蘇洄確診的那個夏天起,他也成為季家人心裡揮之不去的蛇影。

    如果可以,他真想成為叔叔肚子裡的那條蛇,至少安全溫暖。

    跪在地上,蘇洄感到熟悉。

    從小就是這樣,他做錯事得不到任何容錯機會,常常被關進來,只是那個時候還會有柔軟的蒲團和一張小床,他只不過不能去花園玩,不可以在明亮的書房看書畫畫,而現在他什麼都沒有,被要求默唸靜心的佛經。

    蘇洄根本不想念什麼佛經,他壞掉的大腦接收不了任何信仰的洗禮。蘇洄就這樣挺直跪著,閉著眼,想到願意和他一起躲在繭裡的寧一宵。

    他慶幸自己把玩偶送給了他,這樣一來,彷彿只有軀殼在這裡接受懲罰。而真正的他,其實還留在那個充滿安全感的出租屋裡,沒離開過。

    ·

    蘇洄消失了整整一週,一直到放暑假的前一天,他都沒有出現。

    寧一宵心中不安,發了很多消息,也打了電話,但聯繫不上,最後只能在開會的時候旁敲側擊,詢問王教授,但得到的回答卻是他生了病,在家休養。

    這種搪塞外人的藉口,並不能打消寧一宵的懷疑,他試圖通過部裡的關係詢問金融系的學生,依舊無果。

    那個學生甚至笑著說,“蘇洄啊,他經常這樣的,動不動就好像休學一樣不來上課,短的話一週就來了,長一點幾個月,很正常啦,說不定明天就出現了,你找他有事嗎?”

    這時候他才發現,原來蘇洄和這所學校的連繫是如此微弱,甚至沒有一個能解釋他消失原因的朋友,一個也沒有。

    “也沒有特別重要的事。”寧一宵笑了笑,“他……之前用我的卡借了一本書,到還書的日子了。”

    同學笑得更大聲了,“那你慘了,他可能回不來哎。”

    寧一宵感到不舒服和失落,好像生病的是自己。

    和蘇洄一起度過的夜晚彷彿真的不存在過,因為他那麼容易就消失了,無影無蹤,除了那隻小貓玩偶,沒有任何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