稚楚 作品

第45章 P.落荒而逃

    寧一宵想知道,她是懷著怎樣的心情發出這一段話,然後和那個該死的繼父一起,徹底地消失不見。

    這一切寧一宵都不得而知了,就像他永遠不知道自己的生父如今身在何處,知不知道這個世界上有他的存在。

    按照催債人的要求,寧一宵將暑假實習的大部分工資都拿來填窟窿,留下的不多,勉強夠生活。

    蘇洄不止一次提出想幫他還債,但寧一宵沒同意過,他不知道這算什麼,讓蘇洄分擔他人生的悲苦嗎?他做不到。

    蘇洄的生活並沒有比他好過,寧一宵比誰都清楚,並不想為他足夠混亂崩潰的人生增添哪怕一點點負擔。

    就像站在他身旁,走在校園的人行道上,哪怕只是一片落葉落在蘇洄肩頭,寧一宵也會輕輕為他捻去。

    但愛本身也有重量。

    國慶長假的最後一天假期,蘇洄本想陪寧一宵去看病,因為他發現了寧一宵過分注意整潔、頻繁洗手等一系列不明顯的細微症狀,怕對他造成影響,蘇洄自己偷偷查詢,又打電話諮詢了之前的心理醫生,預約掛號。

    但就在吃完早餐後,季泰履通知他,午餐他約了很重要的客人,讓他好好收拾一下,跟著他出去。

    蘇洄並沒有同意,但這個家從來都由不得他做主。

    外公說外婆也會去,蘇洄便沒話可說,只提前打好招呼,最遲兩點就要走,他有急事要辦。

    除了在外地出差的季亞楠沒去,其他人基本都到了,包括徐治。

    令蘇洄沒想到的是,跟著外公進入包廂,他才知道,原來所謂的重要客人是個與他年紀相仿的女孩兒,經外公介紹,原來他們不僅差不多大,家世、學歷樣樣都差不多。

    徐治笑著在幾人之間周旋,撮合著讓女孩兒換了位置,與蘇洄挨著坐下,還笑著誇他們“般配極了”。

    蘇洄感到窒息,幾度想要站起來,摔門而去。他們之間說的客套話,他一句都沒聽清,甚至在身邊的女孩兒對他介紹自己時,都徹底地走了神。

    大約是對方家長也看出點什麼,笑著說:“沒關係的,就當交個朋友嘛,現在小孩子的社交圈子太窄了,我們家小雅都很少出門。其實要我說,按咱們兩家的關係,你們都可以算是青梅竹馬的,只是來往不多。”

    蘇洄有些反胃,喝茶壓了下去。

    飯吃得差不多,徐治提議他們先走,讓蘇洄帶著小雅到樓下咖啡廳坐坐。

    蘇洄沒有同意,“我還有事,之前和你們說過的。”

    季泰履當場便要發怒,“你能有什麼要緊事?先帶著妹妹去轉轉,一點紳士風度也沒有。”

    “沒事的。”一旁的女孩兒看這架勢也有點害怕,“不著急,以後還有機會……”

    蘇洄並不想給她錯誤的期待,於是同意了,也帶著她一起下了樓,來到酒店一樓的咖啡廳。

    但他只為對方點了咖啡。

    這個叫“小雅”的女孩兒很明顯對他是感興趣的,從她的神態中便能看出來,因此蘇洄更不想耽誤她。

    服務生走後,他便開門見山,“很抱歉,今天的局面在我意料之外,沒想到這頓飯實際上是家長組織的相親。”

    小雅有些尷尬,“沒事的,其實……我覺得你挺好的,可能今天比較倉促……”

    蘇洄輕聲打斷了她的話,“他們應該沒有告訴你,我有嚴重的精神疾病,躁鬱症,病史已經超過六年,這輩子不一定能治癒,治癒了也不保證不會再復發。”

    他語速變得有些快,彷彿描述得並不是自己,而是一個無關緊要的人,“我躁狂發作的時候會剋制不住自己的感情,比如剛剛吃飯,我會把氣氛弄得很緊張,整夜不睡,亢奮,衝動性消費,思緒奔逸,像瘋子一樣說很多話。”

    眼前的女孩兒明顯眼神顯露出退卻。

    “這還不止,抑鬱發作的時候,我連床也下不了,一句話都不想說,自殺傾向嚴重,到現在我身上還留著疤。”

    蘇洄笑了笑,看上去漫不經心,病態的坦誠似乎令他看上去更迷人,但這張漂亮的臉蛋也明明白白地寫著——我非常危險。

    小雅靜了靜,有些迷茫,“你為什麼要說這些?”

    “他們騙你,我不想,這個病害人不淺。”蘇洄從口袋裡拿出煙,抽出一根來叼在嘴上,一抬頭,又意識到這裡不可以抽菸,於是拿下來夾在指間,濾嘴輕輕敲打桌面。

    如果不是害怕牽扯到寧一宵,他甚至想直接坦白,他是個徹頭徹尾的同性戀,而且只能愛一個人。

    “而且我有喜歡的人了。”蘇洄像孩子一樣笑了,“我不可能和他分開的。”

    他說完,起身,“話說完了,我走了。”

    就在轉身的時候,蘇洄聽到她在身後,用不輕不重的聲音問——那你的病難道不會傷害你喜歡的人嗎?

    蘇洄的腳步頓了頓,他原本想回頭較一較真,告訴她自己喜歡的人非常好,非常堅強,他不害怕。

    但不知出於什麼原因,他沒有這樣做,直接走掉了,看上去很像是落荒而逃。

    坐在前往醫院的出租車上,蘇洄的手機不斷地響,都是外公打來的電話,他直接關了機,頭腦很亂,有些走神,沒來由想到暑假的某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