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 26 章

    葉氏在大宅門裡出來的,又在嫡母的眼皮子底下長大,最是善於察言觀色。縱然婆婆什麼也沒說,但她知道婆婆與自己意見相左。

    她做出思考的樣子,猶豫道:“若不然,你去遠遠看一眼?”

    這個遠遠到底是多遠,就不由她了。

    葉娉應下,瞧見妹妹的神色,似乎也想去。

    “祖母,娘,婷娘現在身體也好了許多,若不然我順道帶她出去走走?”

    葉氏這下是真不願意了,二女兒不比大女兒,婷娘體弱,長到這麼大極其艱難,其中辛酸苦楚她都不願意去回想。

    “娘,婷娘也大了,你總不能一直拘她在家。多出去走走,多見見人,以後在外面也能有些膽氣,你說是不是?”

    大女兒的意思,葉氏明白。女兒家都是要嫁人的,若真是養成上不了檯面的小家子氣,以後嫁到婆家也被人看不起。

    她遲疑半天,最後還是請婆婆定奪。

    葉母大手一揮,隨姐妹倆去了。

    ……

    王家。

    刻著王府二字的匾額渾厚大氣,其下一副對子歷經風雨百年。上聯曰:一門清貴滿乾坤。下聯曰:世代書香遍桃李。

    一群京吾衛守在門外,為首的正是宋進元。硃色官服,腰刀在側。往日裡見人三分笑的臉嚴肅無比,正面無表情地望著那副對聯。

    一家草包軟骨頭,男女老少黑心肝。

    改得好,改得妙。

    那位葉姑娘,不愧是榜眼之女,著實有幾分才氣。

    王家大門緊閉,看似平靜如常。

    日頭漸高,王家依舊無人出來。

    眼看著快到午時,側門終於開了。幾個家丁抬著一個人出來,將人放在門口後又退了回去,重新將門關上。

    這般行事,似是已將王沐視為棄子。

    王沐連同抬架被置於地上,他腦袋包裹層層,隱見紅色的血滲出來。手腳各纏著布條,散發出濃濃的藥味。

    端看這慘狀,像是戰場廝殺後的殘兵。

    宋進元面無表情的臉上現出一抹嘲諷,王家這一招倒是高。既不求情也不鬧,如此一來反倒是他作難。

    人未醒,刑罰如何能行?

    若不行,他的官名官威何在?

    百年世家老奸如狗,真以為這樣就能難住他。他們也未免太小看他,他倒要看看到底是誰嚇唬誰。

    “怎麼傷得這麼重?”他皺著眉,“若非本官昨日親眼所見,還當王四公子這是上陣殺敵,以一敵十,寡不敵眾所致。萬沒想到好好的男兒,被一個弱質女子的花拳繡腿招呼幾下,看著竟是生生卻了半條命,真是養了一身的軟骨頭。”

    門內無人回應。

    宋進元站著不動,身後的京吾衛亦是個個面色如鐵,屹然不動。

    日頭一寸寸漸中,午時到。

    “帶走!”

    他一聲令上,即有四個京吾衛上前。

    王沐其實是醒著的,等了半天等來的卻是宋進元這句話。半掀著眼皮看去,只看見幾個金吾衛朝自己走來,當下驚叫出聲。

    “父親,救我!”

    王家側門從裡面再次打開,出來一個頗有幾分威信的中年男子。

    王沐看到中年男子,越在高呼,“父親,父親,你一定要救我!”

    這位中年男子正是王沐的父親,王家三房的四爺。

    王四爺最近可謂十分倒黴,先是妻子出事被送到莊子上,接著兒子又被人打得抬回家。他雖說比宋進元長一輩,但卻不敢託大。

    “宋大人,小兒傷勢實在太重,可否再寬限幾日?”

    “王大人,法到令行,本官不敢瀆職。”

    王四爺暗惱,又不敢發作。

    世家高門,常自詡高人一等,從不曾將律法當成行事準則。所謂有錢能使鬼推磨,許多事大多能花錢消災。

    他就這麼一個嫡子,平日裡又最得母親的歡心。誰能想到這麼點小事,最後竟會鬧得滿城風雨。有這位宋大人在其中摻和,他們王家連下坡的藉口都沒有。

    昨日王沐被送回家時,王家皆驚。

    他們驚的不是自家兒孫在外惹了事,而是此事鬧得紛紛揚揚,還牽扯到兩個難纏的人物。一個宋進元已是讓他們頭疼,再加一個誰的面子都不會給的溫御,還有下人傳回來的話,無一不讓王家眾人又驚又怒。

    王家祠堂一夜燈明,燈燭都換了幾撥。

    他們不會認為堂堂京吾衛的統領會為了區區一個七品小官之女出頭,他們只以為宋進元是藉機為難王家。

    原因無他,關於後宮之爭爾。

    常皇后是宋進元的小姨,育有大皇子。而他們王家二房的嫡女,在宮中位列妃位,且還是一位育有皇子的妃子。雖說常皇后所出的大皇子已經被立為儲君,可天家風雲莫測,不到最後誰也不知結局如何。

    後宮爭鬥,從來都聯繫朝堂。

    長輩之意,是要放棄沐兒。

    但他就這麼一個嫡子,自是不能真的狠下心腸。

    “宋大人,小兒傷勢實在太重,若真是刑罰之下出了事,大人能擔待得起嗎?”

    “王大人,本官是依律行事,你們王家若有不滿之處,大可以參本官一本。”

    王四爺的大伯,也就是王家的家主王郅官至御史,平日裡最常做的事便是參別人一本。聽說今日早朝之上,卻是被好幾人參了一本,說他們王家家教無方,縱子行兇。

    那參王御史的幾人之中,便有宋進元的親爹。

    進了京吾衛,生死有命。

    王家想威脅他,真當他是被嚇大的。莫說是一個王沐,便是再加上這王四兩條命,他也擔待得起。

    此時日已高懸,宋進元神色越發不耐。他明明在笑,看上去一副好商量好說話的樣子,但誰都能看得見他眼底的殘忍。

    “人已醒,即刻行刑。”

    這是不把人帶走,直接在王家門前行刑。

    何等狂妄,何等欺人太甚!

    王四爺臉色鐵青,氣得渾身發抖。

    “宋進元,你這是草菅人命!”

    “王大人,你們姓王,但並非這天下之王。本官依律法行事,你若敢攔,便是不敬律法罔顧朝綱!”

    王四爺氣極,卻是不敢再爭。長輩之意,他不能違。若他真為了兒子再惹出事端,恐怕下一個被家族所棄的就是他自己。

    二十杖責,棍棍到肉。

    王沐嚎得像殺豬一樣,待到行刑完畢時已如一條死狗,很快便被王家的幾個下人七手八腳抬了回去。

    “娉娘,他是你的表哥,你怎能如此狠心?”

    忽地一聲控訴,打斷了正看得起勁的葉娉。葉娉循聲看去,那紅衣耀眼,一臉痛心的女子不是溫如玉,還能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