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第 52 章

    她此時自稱奴婢,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

    溫國公記得他和璃兒兩情相悅時,十錦極是活潑話多,也很恭敬有眼色。不想時隔多年,對方竟是老成這樣,暮氣沉沉滿臉刻板之相,且言語含沙射影,再無恭敬可言。

    “這些年你過得可好?”

    “奴婢是個有福的,自然過得好。”

    “你手裡拿著的是給璃兒祭品?”

    “國公爺自重,您應稱我家主子為長公主。”

    長公主?

    那是他的璃兒!

    溫國公沉痛閉目,二十多年了,昔人已是黃泉碧落,他卻從未放下過。恐怕這一生他都不會放下,終將活在過去的記憶中。

    只是時至今日,他竟是連睹物思人都不能。

    “難道我想祭奠故人,也不可以嗎?”

    “國公爺這般深情,真讓奴婢驚訝。”

    “十錦,這麼多年過去了,我只是想緬懷一下故人,你何必說這些含沙射影之辭。”

    “長公主曾經說過,變了味的深情,還不如餵狗。”

    溫國公聞言,眼底全是不信。

    他不曾變心,璃兒為何這麼說。難道他的一片真情多年等待,竟是被璃兒棄若敝屣,視之為餵狗之物嗎?

    何其可笑,可笑他居然還對過去的一切念念不忘。

    他緩緩轉身,清瘦的背似是佝僂了一些。

    直到快到出府,他看到了等候在那裡的人。

    溫夫人一臉擔憂,在看到自己等的人出現之後,明顯鬆了一口氣。她溫柔地替溫國公披上披風,眉宇間全是關切。

    溫國公心中不無愧疚,眼中難得柔和了一些。

    “下次莫要等了。”

    “國公爺身子要緊,妾身不累。”

    成親之後,他們分室而居。

    誰也沒想到,那次被算計之後,王氏竟然懷上了。母親很是歡喜,逢人就誇王氏有福氣。王氏懷胎十月,產下長子。

    若論賢惠,無人能及。

    他悔不當初,婚後再沒有碰過王氏。王氏不僅沒有怨尤,且很是體諒敬佩他,時常為他和璃兒之間有緣無分感傷。

    多年後一次醉酒,他一時意亂又和王氏有了肌膚之親,再然後王氏生下了玉姐兒。只是哪怕他們已經育有一子一女,卻始終沒有像尋常夫妻一樣同床而眠。這些年王氏料理後宅,養育兒女,不曾有過半句怨言。

    這般善解人意的女子,實屬難得。

    “這些年,辛苦了。”

    溫夫人得了這句話,眼眶都紅了。

    “能嫁給國公爺,是妾身幾世修來的福氣,妾身一點也不辛苦。苦的是國公爺,您這些年才是真正的辛苦。”

    溫國公望著公主府的大門,若是璃兒有王氏一半溫柔,他們的結局也不會是這樣。

    “走吧。”

    “好。”

    溫夫人跟在他身後,端莊而恭順。

    ……

    亥時已過,溫如沁還未就寢。她坐在門楣凳上,有一搭沒一搭地絞著帕子,遙望著自己院子門庭的方向。

    燈火通明中,紅桑從外面疾步進來。

    “娉…二嫂可是歇下了?”

    “歇了。”紅桑有些氣喘,“奴婢問過三喜,郡王妃自己備了合適的點心丸子,倒是沒有餓著。”

    “那就好。”溫如沁雖未成過親,卻也知道大婚之日女子皆是從早到晚水米不進。府裡沒有長輩,祖母託病沒來,大伯母原本是想幫忙的,卻被二哥拒絕。一應婚宴事宜,操持的是錦恭人。錦恭人是嫡母生前最為重用之人,又得極得二哥敬重,安排宴席也還算是合適。

    父親和常太傅迎客送客,國公府眾人亦是客。

    “二嫂有沒有說什麼?”

    “沒有。三喜侍候完郡王妃梳洗就退了出來,喜房裡未留人侍候。”

    溫如沁並不意外,二哥向來生人勿近,自來不喜歡下人們近身侍候。二嫂那般愛重二哥,能與二哥洞房獨處,二嫂應是歡喜至極。

    日後府裡有了主母,出門應酬之時再也不用跟著大伯孃和大堂姐,她不知有多鬆快。且一想到新進門的二嫂和自己感情極好,她心裡更是如吃了蜜一般,比今日席面上的甜盤還要甜幾分。

    二嫂新嫁,必是有很多不適應之處。這般想著,不免有些擔心。一夜憂多覺少,翌日寅時便起。穿衣梳洗,出門時天色未亮。

    她不敢太過靠近二哥的院子,躲在樹後張望,聽著院子裡傳來的動靜。天微亮時,終於看見有人出來。

    走在前面的人,是二哥。郡王冕服,冕冠上的三色旒珠流光溢彩。後面跟著的是二嫂,一品誥命服,頭上的四尾鳳釵熠熠生輝。

    晨光熹微中,如耀世而生的一對金童玉女。

    她喜之,羨之。

    暗道二嫂這般痴情的女子,最是該得償所願。

    遠遠看到二嫂的身體似是虛弱無力地軟了一下,然後在她震驚的目光中,二嫂被二哥凌空抱起。

    她趕緊捂住雙眼,再也不敢多看。

    葉娉同樣震驚,驚呼一聲後下意識摟住抱起自己之人的脖子。新婚夫妻初嘗滋味,少有不貪歡之人。她以為溫御會是一個例外,但她錯了。

    天子賜婚是榮耀,榮耀之下亦有不通人情之處。春宵徹夜,還得早起進宮請安。早起時更衣梳洗,她像是被人擺弄的木偶。既顧不上自己一身的青紫,也無心在意三喜等人的面紅耳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