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抹輕焰 作品

第一卷 鴻雁 第四百九十章 白馬輕舟風折柳(三)




            


            


            ——不眠之夜——月色西沉,楚江籠罩在濛濛微雨裡,幽州城正敲響暮時之鐘。遠望山花嬌豔似繡頰,江上萬家燈火,像無數流螢飛來飛去。一輛馬車從幽州府衙緩緩駛離,直奔驛站。經過一路的奔波,又與土匪來了一番鬥智鬥勇。幾個人此時早已疲憊不堪,紛紛在馬車上打起了瞌睡。路途不算遠,馬車很快就停在了驛站門前。聽聞京城的王爺前來,驛呈們都盯著睡眼惺忪,排列整齊的站在門外,殷勤的將一眾人迎進門去。羽楓瑾卻不急於休息,而是立刻向驛呈吩咐道:「這些是本王的朋友,給他們每人安排一個客房——」「不用那麼麻煩了!」困頓不堪的鹿寧,打斷他的話,婉言謝絕道:「驛站本就是給朝廷官員住的,我們住在這裡本就不合規矩。我們將您送到這裡便告辭了……」「那怎麼能行!」羽楓瑾一把拉住她,斷然否決:「一路奔波已經四十分辛苦了,而且這裡十分不安穩,還是住在這裡會比較妥當!」「是呀。」沐芊芊一屁股坐了下來,打著哈欠說道:「我可是走不動了!咱們都那麼熟了,何必還要假客氣啊!」見大家似乎都有留下的意思,鹿寧也不好再爭辯,只能說:「那好吧。不過我們暫住幾日,已給殿下添麻煩了。不如就讓我和芊芊住一間房,殷總管和青峰住一間房就可以了!」殷總管也笑著附和道:「是呀,殿下,不必那麼麻煩。我們習慣住在一起了,相互之間也有個照應!」羽楓瑾見他們如此堅持,只好改口說道:「也罷,那就給他們安排兩間,比較大的廂房吧!」看到王爺如此重視幾個人,驛呈們自然也不敢怠慢,連忙將幾個人帶到各自的廂房。鹿寧特地放慢了步子,等到其他四人走遠,她才拉住一個驛呈,向他要了一瓶創傷藥。驛呈翻了半天,終止找到一瓶創傷藥給她,鹿寧才剛收到袖中,一轉過身,卻撞到羽楓瑾的懷中。「你在幹什麼?」羽楓瑾盯著她慌張的臉,狐疑的問道。鹿寧將袖子拉了拉,笑著應付道:「沒……沒什麼,就是隨便問問。那個……我先去休息了!」說著,她一溜煙兒的逃走了。羽楓瑾看著她匆匆離去的背影,立刻抓過方才的驛呈,問道:「方才,她和你說什麼了?」那驛呈莫名其妙的說道:「她……她不過是要了一瓶創傷藥罷了。」「創傷藥?」羽楓瑾心下一沉,喃喃自語道:「她什麼時候受的傷?」來不及多想,因過於擔心鹿寧的安危,他立刻跟上去,準備問個究竟。鹿寧一路小跑,回到她和沐芊芊的房間。她進門前特地向外張望了一眼,將翊王沒有跟上來,才關好房門走進屋去。沐芊芊連衣服都懶得脫,已經四仰八叉的躺在床上。看到鹿寧回來,她懶洋洋的說道:「你去哪兒了,怎麼才回來?快點把燈關上,我要睡覺!」鹿寧走過去做到床上,她推了推沐芊芊,輕聲道:「先別睡覺,幫我塗一些創傷藥。我一路忍著,感覺傷口都潰爛了。」說著,她將創傷藥丟給沐芊芊,便連忙解開衣衫,露出雪白的後背。沐芊芊揉了揉眼睛坐起身來,迷迷糊糊的問道:「啊?你什麼時候受傷的?」視線漸漸清晰,她看到鹿寧後背,一條狹長的傷口,已經皮肉外翻、皮膚潰爛。「媽呀!」沐芊芊一聲驚呼:「怎麼這麼嚴重啊?你路上怎麼不說啊!」鹿寧忍著疼痛,無奈的說道:「沒什麼大不了,只是皮外傷而已。是那支該死的暗鏢擦傷的,我怕你們擔心,就一直沒說。你也不許和他們說!」沐芊芊嘆了口氣,打開藥瓶正準備上藥。一瞥之間,她瞧見門上浮現一個人影,看上去是名,似乎徘徊在門外。她眼珠一轉,一邊跳下床往外跑去,一邊急道:「你稍微等等,我內急!」鹿寧背對大門而坐,並沒有發現異常,聽到沐芊芊這樣說,也只好坐在床上,等她回來繼續上藥。沐芊芊打開門,正看到門外猶豫不決的羽楓瑾。她眼珠一轉,連忙跑過去,叉著腰問道:「喂,你在這兒幹嘛呢?不會是偷窺我們洗澡吧?」羽楓瑾皺了皺眉頭,低聲問道:「我聽說鹿寧要了創傷藥,可是她受傷了?」沐芊芊心念電閃,將手中的創傷藥放在他手中,氣憤的說道:「方才她為了救你,被暗鏢擦傷了,怕你擔心又瞞了一路。現在傷口惡化了,你可得好好照顧她!若留下傷疤,你可罪過大了!」說罷,她便打著哈欠,大搖大擺的離開了。羽楓瑾看了看手中的藥瓶,遲疑了一下,便抬手推開房門,緩緩邁進門去。波光粼粼的珠簾,半掩著雕花的架子床,隱隱能看到床上坐著一名身形窈窕的女子,她身上的衣衫褪到腰間,露出一片晶瑩勝雪的後背。他轉過身輕輕關上房門,挑起珠簾款款就近。鹿寧以為是沐芊芊去而復返,便頭也不回地催促道:「一讓你幹活兒,你就逃走!這麼快能回來,還算你有良心!」羽楓瑾緊緊盯著,雪背上一條刺目的傷口。他沉默不語,用手指沾著藥膏,輕輕塗抹在傷口上。一陣刺痛傳來,鹿寧痛吟一聲,額頭上霎時滲出冷汗。「疼嗎?」一個沉穩的聲音從背後傳來。鹿寧聞言神情一震,全身都僵住了:這不是沐芊芊的聲音!她慌忙要拉起衣衫,卻聽到一個不容抗拒的聲音:「不要動!還沒上好藥!」他的話是有魔力,鹿寧一動不敢動,卻依舊推辭道:「殿下,這種事讓芊芊來做就好了,怎能勞煩您呢!」羽楓瑾繼續為她上藥,輕聲說道:「你為我受的傷,我為你上藥不是應該的嗎!」鹿寧低垂著眼眸,咬著唇喃喃道:「可這樣被人看到……」「怕什麼。」羽楓瑾打斷她,漫不經心的說道:「你們江湖兒女不是不拘小節嗎?清者自清,何必在乎別人的看法。」鹿寧緘默的呆坐著,覺得他說得有理,自己再說下去,反而顯得矯情。卻不料,羽楓瑾緊接著幽幽說了一句:「而且,你害羞什麼,我又不是沒見過你的身子……」鹿寧腦袋中「轟」的一下炸開,雙頰滾燙,一直燒到了耳朵根兒。她死死咬著唇,心中暗暗恨道:也不知他說這話,究竟是有意還是無意!可說出來的話,著實可恨!正在她胡思亂想著,羽楓瑾忽然湊近她後背,微微翹起唇,輕輕吹了吹傷口。溫熱的氣息傳來,鹿寧全身不由得酥麻起來,臉上紅得能滴出水來。羽楓瑾放下藥瓶,柔聲道:「藥上好了,不過你暫時別將衣服穿上。不然這藥就白上了。」雖然他方才一番戲謔,卻還是體貼的放下帷幔,將二人分隔開來。鹿寧霎時鬆了口氣,她抓著衣服緩緩轉過身來,望著帷幔外影影綽綽的人影,垂眸會心一笑,心下萬分感激。羽楓瑾坐在桌旁,拿起茶壺斟滿一杯茶,忽然問道:「既然受傷了,為何不告訴我?如果我沒有發現,你是不是不打算告訴我了?」鹿寧咬了咬唇,喃喃道:「不過是皮肉傷,不值得大驚小怪的。這一路上大家精神都很緊繃,我不想讓大家擔心……」羽楓瑾長嘆一聲,心疼的責備道:「不過一支飛鏢罷了,又不會置人於死地。讓我一個大男人受些傷也沒什麼,你何必要撲過來,替我受傷!」鹿寧咬著下唇,垂首輕語道:「現在殿下身負重擔,不能受到任何傷害。更何況,我也不確定那飛鏢上,是否塗有毒藥,我不能讓王爺冒險!」羽楓瑾一怔,心中陣陣酸澀,只淡淡問道:「糊塗!那你就不怕自己中毒嗎?」「這……」鹿寧咬了咬下唇,喃喃道:「我當時沒想那麼多,只是下意識的撲了上去。」帷幔外沉默了許久,羽楓瑾才輕聲問道:「你就這麼怕我受傷?甚至連自己的額性命都不顧了?」鹿寧紅唇微微顫動,有瞬間的失神,卻倔強的說道:「臨行前,義父命我和青峰保護殿下,我不敢違抗!」羽楓瑾輕輕嘆了口氣,他知道鹿寧很在乎自己,卻要故作瀟灑!他既生氣鹿寧如此固執,又心疼她太過委屈自己。不忍心再責備,他只好款款起身,緩緩走到床前。抬手想拉開帷幔看一看她,想了想卻又放下手。看著帷幔內模糊的人影,羽楓瑾輕輕啟唇,囑咐道:「你早點睡覺吧。明日一早我去衙門,你們就在驛站中安心休息!」話音一落,裡面傳來輕輕的一聲「嗯」。羽楓瑾拿起燈罩熄滅了燭火,才轉身離開廂房,幫她關好房門。聽到腳步聲漸行漸遠,鹿寧霎時長長鬆了口氣,立刻癱倒在床上。身心俱疲的她,只翻了一個身,便很快進入了夢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