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抹輕焰 作品

第六百一十四章 戰骨碎盡志不休(二)

  ——夜襲——

  就在鬼力赤抵擋曹州的次日,沛王也抵達了這裡。

  他們在黃家渡的岸邊安營紮寨,羽楓瑾也恰在此時,帶著主力部隊趕到這裡,在對岸安營紮寨。

  雙方隔著講和遙望對方,都摩拳擦掌,準備著最後的戰鬥。

  整頓好一切,羽楓瑾與沛王會時不時的隔江相望。

  同為皇親宗室,同為渝帝手下的敗將。

  如今,他們一個為了權勢地位,要推翻渝帝的朝廷,並取而代之;一個為了黎民百姓,要擊退這個復仇者,順便報當年的血海深仇。

  他們如今手中的兵馬數相當,士兵的質量也是良莠不齊,還都是倉促上陣。

  除了羽楓瑾手下,有朵顏三衛的舊部之外,雙方的軍隊裡,幾乎沒有一個名將。

  就這樣,兄弟二人,將駕馭這幫特殊的軍隊,將在這裡進行一場殊死決戰!

  雙方在黃家渡兩岸對峙許久,卻始終沒有任何進攻的跡象。

  其實這也不奇怪,二人一個老謀深算,一個能征善戰,他們都在揣摩著對方的心思,和下一步的行動,也都明白伺機而動的重要性。

  一入夜,四周靜得像一灘水,黑色籠罩了營地裡的一切,似乎所有生靈都已經熟睡,一切顯得靜謐而詭異。

  羽楓瑾作為主帥正襟危坐在中軍,負責指揮戰鬥。

  待到夜色全部暗下來,他一聲令下。

  一身赤色鎧甲的鬼力赤擔任先鋒,帶著數千名精兵,披著夜色摸向沛王的軍營。

  夜色深深,進攻的部隊,沒有發出任何喊殺聲,唯有馬蹄踩踏這草地,發出輕微的聲響。

  一行人行至半路,鬼力赤忽然發現,前方出現了一排火光,密密麻麻的一片,看上去人數是我方的數倍。

  鬼力赤暗叫不好,立刻大喝一聲:“停止進攻!”

  先鋒部隊聽到喊聲,立刻勒馬停下。

  鬼力赤控馬往前走了幾步,才發現不遠處正是打著火把、列隊整齊的敵軍。

  人群中打馬走出來一個人,一邊狂笑,一邊叫道:“哈哈哈!果然,本王預料的不錯,羽楓瑾這小子雖然年紀不大,卻奸詐狡猾,一定會將進攻的時間定在深夜!本王在此等候多時,都有些等得不耐煩了!”

  說完,他挑釁的看了鬼力赤一眼。

  面對黑壓壓的敵人,和自信滿滿的沛王,鬼力赤卻顯得十分鎮定。

  他果斷的下達了,第一個命令:“全員立刻撤退!”

  隨著他一聲令下,數千名先鋒部隊,立刻兜轉馬頭,往回急奔而去。

  沛王看著落荒而逃的先鋒部隊,發出了得意的笑容。

  他被欺負了這麼久,如今一塊肥肉送到嘴邊,他怎麼可能不要。

  想到這幾個月來,他不是在幽州城外啃磚頭,就是被人佔據老巢,臉上不覺露出了兇狠的笑意。

  他抽出刀來,向眾人大喊一聲:“聽我命令,全員進攻!”

  話音剛落,他一挾馬肚子,一馬當先,策馬猛撲過去。

  他身後數萬名的主力部隊,也一邊高聲歡呼著,一邊打馬急奔。

  霎時間,叛軍如同洪水一般,沿著湖岸向羽楓瑾軍猛撲過去。

  一場夜襲,剛剛開始。

  羽楓瑾的部隊就亂作一團,開始狼狽逃竄,連基本的陣型都沒有,只顧沒命急奔。

  身後的叛軍見到這個狀態,更是信心倍增,立刻緊打馬鞭,很快就追了上去。

  鬼力赤見擺脫不掉身後猛烈的追擊,只好撥轉馬頭迎面抵抗。

  黑沉沉的夜,彷彿無邊的濃墨,重重的塗抹在天際,連星星的微光也沒有。

  早春的大地一片漆黑,周圍有一片濃霧籠罩。

  壓抑的黑暗中,只見閃閃寒光,高亢的喊殺聲不絕於耳。

  然而,此時羽楓瑾的先鋒部隊陣腳全亂,人數又不及對方的十分之一。

  所以鬼力赤他們疲於應付、節節敗退、十分狼狽,根本無法抵擋氣勢正盛的叛軍。

  沛王見自己已將鬼力赤打得無力招架,眼見著就要大獲全勝,立刻信心倍增、得意洋洋起來。

  然而,也僅僅是一瞬間而已,他忽然發現,自己隊伍的後方,竟陷入了混亂。

  隨即,便有不同的喊殺聲,從沛王的身後傳來。

  而方才還疲於應付的先鋒軍,此時也立刻換上一副面孔,變得精神飽滿、殺氣騰騰。

  沛王霎時意識到:糟了!自己千算萬算,還是中了羽楓瑾的圈套!

  的確,這是羽楓瑾和鬼力赤根據敵強我弱、不可力敵的局勢,設下的一個圈套:

  由鬼力赤率先遣部隊夜襲沛王軍營,再佯裝逃跑,為的就是將沛王全軍,調離開本軍的營帳。

  在叛軍追擊的必經之路上,霍宗胥和戴德孺,各率領一千伏兵,埋伏在道路兩旁的草叢裡。

  待鬼力赤路過這裡時,他們並不接應。

  只等到叛軍全部通過這裡,霍宗胥一聲令下,兩千伏兵立刻衝殺出去,圍剿叛軍的後面,斬斷他們的退路。

  這群從黑暗中,拿著傢伙突然現身的人,讓殺得盡興的沛王,一時間摸不著頭腦,有些亂了陣腳。

  鬼力赤掄起偃月刀連劈帶砍,把昔日裡戰場上的威風,漸漸展露出來。

  在這樣猛烈的前後夾擊下,沛王見自己的隊伍變得人心惶惶、艱難抵抗,便當機立斷,立刻下令——命全軍分兵抵抗,企圖將這些人數上不佔優勢的隊伍,分成小股,逐一殲滅。

  與方才的囂張氣焰不同,現在的沛王面對氣勢洶洶的鬼力赤,和他手中殺氣騰騰的大刀,心中竟有些慌了。

  然而,他還未看到,羽楓瑾臉上氣定神閒,卻十分詭異的笑容。就在他奮力抵抗的時候,兩片震耳欲聾的喊殺聲,從軍隊的兩翼又響起!

  ——首戰告捷——

  早春的深夜,還是有些寒冷,西北風如刀一般,呼呼颳著光禿禿的樹稍,和每個士兵的臉。

  當阿日善和阿木爾各帶著一千名士兵,從叛軍兩翼衝殺出來的時候,叛軍嚇得在寒風中瑟瑟發抖。

  此時,他們已然手忙腳亂、茫然無措,除了拼死抵抗、妄圖衝殺出去這一個念頭,這場戰役的勝負,似乎已經不重要了。

  沛王看到自己的軍隊,被對方圍著水洩不通,立刻破口大罵道:“媽的,同為手足,他竟設下這十面埋伏,真是怕我不死啊!”

  說這話時,他想起手足之情了,卻忘了當初他也設下十面埋伏,將羽楓瑾困在曹州之事了!

  沛王四下看去,見自己的手下疲於抵抗,都在各自死走逃亡。

  有些衝不破包圍圈的叛軍,就將心一橫,往湖裡一跳。

  會游泳的就趁機跑了,不會水的就淹死在湖裡,似乎這樣也比死在亂刀之下,要舒坦得多!

  沛王看到這樣一片慘景,終於意識到,與羽楓瑾的第一交鋒,自己徹底輸了!

  他顧不得感慨或傷心,立刻向眾人高喊一聲:“撤退!”

  說罷,他撥轉馬頭,一遍奮力抵抗這氣勢洶洶的攻擊,一邊帶著剩下的士兵,衝破密不透風的包圍圈,沒命的逃向大本營。

  當這支疲憊之師,狼狽不堪的退守到東岸時,徐泰和曾瑞連忙去清點所剩的兵力。

  戰後統計:此一役,戰死者超過兩千人,傷者不計其數,而那些跳水失蹤的人員,還沒有統計。

  濃重的夜色慢慢褪去,天邊探出一抹猩紅。

  沛王面無表情的坐在篝火前,一邊烤著身子,一邊愣愣的發呆:

  想當年,自己在戰場上叱吒風雲時,羽楓瑾不過是個小孩兒。

  如今,他竟然被當年那個不愛說話、呆呆笨笨的小孩,打得丟盔棄甲、狼狽逃竄!

  難道是這麼多年自己退步了嗎?

  不!這麼多年,自己日日夜夜都未曾放下過仇恨,為了這一天,從未懈怠過。

  那麼只能說,當年那個任人宰割的小孩兒,這麼多年成長了!

  現在這個老謀深算、喜怒不形於色、陰險狡詐的羽楓瑾,他身上竟處處都有渝帝身上的影子。

  沛王忍不住呵呵的冷笑:渝帝啊,渝帝!聰明反被聰明誤!

  為了打壓自己,將自己放逐在此,才有機會招兵買馬,顛覆他的江山。

  為了禁錮羽楓瑾,從小將他帶在身邊看著他,卻不小心培養出來,另一個自己。

  如今,他倒是有些好奇,當這兩個同樣善使詭計的人,決鬥的時候,該有多麼精彩!

  他真盼著有那麼一天,渝帝眼睜睜的看著,自己想法設法奪下來的江山,卻被他自己無心培養出來的敵人,給親自奪走!

  那時,渝帝會有怎樣的表情!

  正在他滿腹心事的時候,一臉頹廢的許泰和曾瑞,竟難得的一同走來。

  許泰也不顧沛王難堪的臉色,搶先說道:“殿下。今日咱們輸得這麼慘,我看還是先撤退吧!”

  沛王冷冷看了他一眼,沉聲問道:“怎麼,你怕那個翊王了?”

  許泰沉吟了一下,低下了一向繃直的頭顱,心中卻頗有微詞怨:

  他頭腦中以為的羽楓瑾,是被沛王矮化許久的小孩兒!

  可如今,只一次的交手,他就被羽楓瑾打得滿地找牙,險些全軍覆滅,也終於嚐到了羽楓瑾的厲害!

  曾瑞想了想,也隨即附和道:“殿下,許指揮使的意思是,咱們也不是認輸,而是暫且撤退回去,大家重新商議一番,再從長計議!”

  沛王凝目盯著二人,一字一字堅定的說道:“本王的身體裡,流著的是皇族的尊嚴,它不允許我逃走!”

  許泰也顧不得禮數,只急吼吼的說道:“可是殿下,現在大家都身負有傷,萎靡不振,此時不退兵,我們將被一擊即潰!”

  曾瑞也繼續規勸道:“王爺,咱們在曹州時,已經受到了挫敗。咱們的中途折返,又讓許多人頗有微詞。現在軍中的情況,的確不容樂觀,不如先等眾人平息一下情緒,再攻打曹州,豈不是更好?”

  沛王雙眉一豎,冷哼問道:“你是在質疑本王的決定?”

  曾瑞大驚,連忙拱手道:“卑職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