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抹輕焰 作品

第六百一十八章 燭影搖紅珠簾繡

  ——結束——

  天漸漸亮了,初升的旭日如血,人們才發現湖上、岸上的死屍一片,波光粼粼的水面上一片猩紅。

  沛王雙目失神的坐在營帳中,看著周圍空蕩蕩的寶箱,和營帳外所剩無幾的殘兵,才意識到:

  事已至此,船燒光了,錢花光了,兵逃走了!他徹底喪失了抵抗的能力,此時已是滿盤皆輸……

  他抱著半壇殘酒,就著唇猛灌入口,他一抹嘴,忽然仰頭髮出淒厲的大笑。

  輸了!等了二十年,竟還是輸了!真丟人!

  他苦笑的搖著頭,臉上一片溼潤,也不知是酒水還是淚水。

  他認輸了,不想再鬥了!

  人能有幾個二十年呢,這麼多年的不敢和仇恨,終於在火光四濺的那一刻,頓時煙消雲散了!

  是因為兵敗了嗎?或許不是!

  是因為輸給了羽楓瑾嗎?或許是的!

  在沛王的眼中,羽楓瑾是另一個渝帝。

  他總是隱隱覺得,若能打敗羽楓瑾,自己便有能力擊敗渝帝!

  可沒想到,連這個被囚禁了二十年的“影子”,他都打不過。

  至此,他便沒了再與渝帝搏鬥的心!

  心氣兒沒了,人就無所謂了!

  當曹州府衙的兵,闖進營帳要逮捕他時,他只緩緩站起身來,撣了撣衣襟上的土,又整了整頭上的發冠。便昂首挺胸的隨他們走出營帳。

  他最後的要求,是要了一匹高頭大馬!

  即便他現在是囚犯,他骨子裡畢竟流淌著高貴的血液,便不能如其他人那般狼狽!

  羽楓瑾自然沒有駁回這個要求,即便是面對殺母仇人,羽楓瑾也會念在血緣上,給他最後一絲尊嚴!

  很快,欲逃走的曾瑞和許泰,統統被抓個正著。

  雖然他們也要求了高人一等的待遇,卻統統被羽楓瑾駁回——這樣的人,不配得到同情和尊重!

  羽楓瑾負手站在岸邊。

  當沛王騎著馬,大搖大擺的走過羽楓瑾的身旁時,他忽然勒馬停住,高傲的睥睨著羽楓瑾,昂然道:“著這場戰爭我輸了,可我不認為是輸給了你!”

  羽楓瑾淡淡一笑,漫不經心的說道:“或許你是輸給自己了吧!天時地利人和,你似乎哪一樣都沒佔!”

  沛王目光一凜,突然沉聲問道:“別告訴我,你這樣做是為了渝帝!同為天涯淪落人,這樣的鬼話,我可不信!”

  羽楓瑾看向他的眸中,劃過一絲凜冽。

  沉默了片刻,他才緩緩開口:“當然不僅僅是為了皇上。還有許多的債,你必須要還!比如死在戰場上的將士,比如被五馬分屍的孫燧,還比如……二十年前,慘死在你刀下的冤魂!”

  沛王原本得意的神色,在聽到最後一句話時,卻霎時僵住。

  隨即,他眯起眼冷冷瞪著羽楓瑾,寒聲道:“原來你都知道了!卻故意裝作不知!可真會演戲!”

  羽楓瑾的表情驀然冷下來,咬著牙一字字道:“你能騙得了天下人,難道能騙得了自己嗎?二十年前的一幕,我未曾有一刻忘卻,只等著有朝一日,能為他們沉冤昭雪,讓他們死得瞑目!”

  沛王惡狠狠的瞪著我,咬牙道:“一個人那刀殺了人,是刀有錯,還是人有錯?你或許是恨錯了人!”

  羽楓瑾眸光一轉,別有深意的笑起來:“處理完這把殺人的刀,我自然會去找拿刀的人!不急,一個一個來!”

  沛王驀地一驚,冷聲道:“莫非你要……”

  “噓。”羽楓瑾伸出手指示意他噤聲。

  隨即,他向周圍的士兵一擺手,淡淡道:“將他綁起來,押送回王府,派重兵把守!別讓他死了,也別活得太舒服!”

  “是!”一群官兵走過來,一把將沛王拉下馬,七手八腳的將他捆綁起來,便推搡著押往王府。

  沛王的一雙眼,始終死死的盯著羽楓瑾的臉,眼中迸發著憤怒,還有一絲驚恐。

  稍有不慎,他竟將羽楓瑾的面貌,和渝帝重合在了一起。

  他連忙慌了航腦袋,赫然發現,羽楓瑾比渝帝更可怕!

  因為,他更善於偽裝!

  很快,所有殘留的叛軍都被抓了起來,而那些叛軍的屍體,則被整齊地懸掛在幽州、曹州、潁州的城門樓上。

  羽楓瑾看著飽受戰爭摧殘,如今已是滿目瘡痍的城鎮,心中百感交集。

  隨後,他飛身騎上馬背,焦急的打馬趕回驛站。他知道,她一直在等自己。

  經歷了這一場生死,他發現自己比以前,要更坦然面對自己的心。

  他迫切的想要見到鹿寧,想把自己的心意,親口告訴她!

  ——洞房——

  北風呼嘯、寒冷刺骨,大風刺疼了鹿寧滿是淚痕的臉。

  葉青峰載著她策馬疾馳到驛站門前,才勒馬緩緩停下。

  葉青峰先翻身下了馬,然後將鹿寧也扶下馬背。

  看到鹿寧滿臉的淚痕,和通紅的雙眼,他內疚的低下了頭,抱拳拱手道:“對不……”

  一語未成,鹿寧抬手便給了他一個巴掌。

  葉青峰從未捱過打,他只覺得臉上火辣辣,甚至比如刀的寒風,還讓他覺得疼。

  他知道鹿寧在生自己的氣,所以只能低著頭,不敢伸手去揉,更不敢再說一個字。

  鹿寧幽怨的看著葉青峰,咬了咬唇,沉聲說道:“如果今日他們都回不來了,我再也不想見到你!”

  說罷,她一把推開葉青峰,掩面衝回自己的屋中,緊緊關上大門。

  看到空蕩蕩的屋內,她雙膝一軟,身子貼著門緩緩蹲了下來。

  屋內的炭盆,不知何時已經熄滅,整個屋子變得冰冷起來。

  鹿寧抱著雙膝,呆呆的坐在地上,卻渾然不覺得涼。

  只是覺得心,寒冷並抽痛著。

  她緊緊抱著雙臂,將頭埋得低低的,雙肩上下顫動著,屋內傳來一陣哀婉的啜泣聲……

  忽然間,傳來一陣敲門聲。

  鹿寧還以為是葉青峰,便冷冷道:“你走!我不想看到你!”

  門外沉默了一下,隨即,那個溫柔又熟悉的聲音響起:“寧兒,是我,我沒有食言,我回來了!”

  鹿寧心中大喜,她猛的站起身來,轉身剛要開門,可怎奈心中一時悲喜交加,眼淚竟如斷了線的珠子,止也止不住。

  她連忙扯過袖子,慌促的擦拭著眼淚,不想讓他看到自己的無助。

  羽楓瑾站在門外許久,見房門沒有打開,屋內卻隱隱傳來哭聲。

  他心頭一緊,慢慢皺起了眉頭。

  嘆了口氣,他又抬手敲了敲門,自責的說道:“寧兒,我知道你就在門的另一邊。對不起,我不該讓你擔心,更不該讓你一個人面對這一切。我向你保證,以後再也不會丟下你不管,你開門好不好?”

  鹿寧擦乾了眼淚,剛要拉開門,可聽到這話卻又垂下了手。

  她倚著門,看著羽楓瑾映在門上,隱約的影子,低低的問道:“你還有什麼要說的嗎?”

  羽楓瑾一怔,既然細細想了一會兒,輕嘆道:“我一路狂奔回來,是因為有很多話要和你說,你打開門,讓我看著你,慢慢和你說好不好?”

  “不好了。”鹿寧斬釘截鐵的說道:“我現在還不想見你。”

  羽楓瑾深吸了一口氣,凝著門上她的影子,輕輕呢喃著:“我知道,以前的我很自大,也很被動。心中只有復仇和算計,從不敢正視自己的內心和情感。我一直以為,情感與我來說,只是個累贅。所以,我才總是在無意間,傷害了你。你恨我、躲開我,我理解,所以不怪你。要怪,只能怪我太晚發現,自己那麼在乎你,那麼愛你!

  直到生命的最後一刻,我想了許多的事,可讓我遺憾的,不是大仇未報,不是沒有奪回自己的東西,而是沒能好好愛你。那一刻,我才發現,以前的自己有多麼討厭、多麼冷漠,也明白你為何會寒心。

  寧兒,我知道自己做的事,讓你有千百個理由離開我,可你始終沒有走。我知道那是因為你還在乎我,心中還有我。如果,你願意再給我一個機會,我一定不會再讓你失望,一定會好好愛你……”

  話音未落,房門倏地被打開,羽楓瑾一抬眸,便迎上鹿寧一雙哭紅的眸子。

  他抬手輕撫著她的臉,心疼而內疚的喃喃著:“寧兒,對不起……”

  一語未畢,鹿寧一步撲過來,雙手勾住他的脖子,毫不遲疑的送上了自己的雙唇。

  她的櫻唇冰涼而柔軟,香甜而微微發抖。

  羽楓瑾心中既驚又喜,他環住鹿寧纖弱的腰肢,深情而激動的回應著她。

  害怕只一瞬的遲疑,就會失去這期待已久的心意。

  許久許久,羽楓瑾才戀戀不捨的離開她的唇,在她耳邊輕語著:“你終於肯原諒我了?”

  鹿寧摟著她的腰,臉上一片瀲灩,咬著唇說道:“你再說一句,我就原諒你……”

  羽楓瑾淡淡一笑,繼而抬起她的下巴,痴痴的看著她,一字字鄭重的說道:“以後的每一天,我都會比現在更愛你。”

  鹿寧終於彎起唇角,笑著問道:“真的?”

  羽楓瑾輕輕吻了吻她的額頭,動情道:“真的。”

  鹿寧咬了咬唇,想了一下,然後踮起腳尖,湊到他耳邊,嬌聲道:“你欠我一個洞房花燭,如果你願意補給我。那我就大人有大量,再不追就過往一切……”

  聽著耳邊的吐氣幽蘭,羽楓瑾心頭一顫,臉上更加驚喜:“真的?”

  鹿寧迎上他的眼,雙頰紅了起來:“真的……”

  未等她說完,羽楓瑾將她一把攔腰抱起,大步走進屋內,關緊了房門。

  屋外寒風依舊凜冽,葉青峰站在門外,痴痴的看著緊閉的房門,抬手摸了摸依舊紅腫的臉,呆立了許久,才落寞的轉身離去。

  重新點燃炭盆,屋內也變得暖和起來。

  羽楓瑾不知從哪裡,找出兩根龍鳳燭點在床頭。

  隨後,他又斟了兩杯酒,拿過一杯遞給鹿寧。

  鹿寧看了他一眼,會意的接過酒杯,繞過他拿著酒杯的手,二人相視一笑,便就著唇仰頭一飲而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