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抹輕焰 作品

第六百二十二章 烈火焚身一夢空(二)

  ——還願——

  命人收斂好沛王的屍身,翊王便帶著鹿寧坐上馬車。

  二人坐在車上一路無話,看上去都心事重重。

  馬車外忽然傳來一陣空靈的鐘聲。

  鹿寧一怔,連忙推開車窗,卻發現面前的不是驛站,而是一座富麗堂皇、美輪美奐的寺院。

  “殿下,這是……”鹿寧詫異的看向羽楓瑾,心中不解。

  羽楓瑾彎了彎唇角,拉著她走下馬車,淡淡道:“無論結果如何,沛王的死也算了結了一段恩怨,是時候來祭拜一下故人了!”

  說著,便帶著她漫步登上臺階,走進寺院中。

  沒想到殷總管早已等候在此。

  見到二人便立刻迎上來,向羽楓瑾一拱手,笑道:“殿下,少幫主!屬下早就安排好了,今日不會再有別的香客前來。寺院的裡裡外外,也都是咱們自己人在把守,不會有問題的!”

  羽楓瑾點了點頭,讚許的說道:“不虧是殷總管,果然會辦事!”

  殷總管笑了笑,便抬手指路,殷勤的說道:“殿下,您裡面請吧!”

  說著,便引著他走入大雄寶殿。

  隨後,殷總管便孤身一人退了出來。

  看到始終站在門外的鹿寧,他微微一怔,不由問道:“少幫主,您怎麼不跟進去啊?”

  看著羽楓瑾虔誠跪拜的模樣,想必此時在他眼中,菩薩的面容是另一個女子吧。那個對他來說最親近、最難忘的女人!

  鹿寧微微一笑,輕聲說道:“罷了,這種時候,他想必有很多話要說。我還是不去打擾他了,就在這裡等吧!”

  殷正茂眼珠一轉,嘿嘿笑道:“少幫主這樣乾等著多無聊啊,他們這裡的送子觀音靈得很!少幫主要不要去拜一拜?”

  “送子觀音?”鹿寧微微一怔,看到殷總管別有深意的笑容,臉上由不得一紅,便搖了搖頭:“我不信這個,心不誠還是不要去拜了。你不必管我,我四處走一走便好!”

  聽到鹿寧這樣說,殷正茂識趣的站在大雄寶殿外,安靜的等待著羽楓瑾。

  而鹿寧則漫無目的的在寺廟內閒逛。

  雖然這座寺廟修葺的精美富麗,可她卻無心欣賞美景,只是找了一個亭子,坐下來歇腳。

  遠遠望去,能看到殷正茂說的觀音廟,她下意識看了看自己纖細的腰肢,不由得苦笑:孩子?

  她從未想過這個問題,和羽楓瑾也從未討論過這個問題。

  不是她不想要,而是她不知道,眼下的局勢已然讓人焦心,將來的路還是一片悽迷。

  若這個時候,他們有了孩子,對孩子來說或許是件劫難吧……

  相對於求子來說,她更擔心的是羽楓瑾的安危。

  眼下的局面,雖然翊王沒有明說,可鹿寧有意識到風雨欲來之勢。

  她能感受到,一旦回到盛京後,迎接他們的絕不是嘉賞而是牢籠。

  既然知道是牢籠,她是不會乖乖束手就縛的!

  呆呆的坐了許久,一雙黑子的靴子突然出現在視線裡。

  鹿寧回過神來,順著靴子往上看去,看到一張眉目俊雅、溫潤如玉的面龐。

  一身儒雅之氣和身上若有似無的龍涎香,讓她剎那間有些暈眩。

  “你怎麼躲在這裡偷懶?”羽楓瑾的唇邊浮起柔和的笑意,向她伸出了一隻手,拇指上的扳指,散發著同樣溫潤的光澤。

  “我哪有偷懶,只是逛得有些累了,所以休息一下罷了。”鹿寧看著他莞爾一笑,便抓著他的手緩緩起身。

  二人攜手並肩往外走去,覺得景色宜人、風光正好,二人便決定不急於回去,而是到處散散步。

  綠樹環繞著村莊,春水溢滿池塘,這座安逸平靜的城鎮,仿若沒有經歷過戰爭一般,桃花正紅、梨花雪白、燕兒飛舞、蝴蝶匆忙。

  夫婦二人手拉著手,慢悠悠的走在路上,看著田間埋頭苦幹的菜農,街邊是吆喝賣酒的小販,還有閣樓上偶爾探出的嬌面。

  鹿寧拉著羽楓瑾的手,不覺唏噓道:“半個月前,這裡還是一派死走逃亡、哀嚎遍野的慘景。這才短短數日,就恢復如常了!”

  羽楓瑾握了握她的手,意味深長的說道:“是呀,逃走的人還有回來的日子。可是死去的人,卻再也回不來了!”

  鹿寧知道,他又想起孫燧,這似乎成了他的心結,便溫言道:“殿下,人死不能復生!你平叛了戰亂,解救了黎民百姓,已對得起孫大人的臨終委託了,他若泉下有知,也該瞑目了……”

  羽楓瑾抬起頭來,眺望著遠處,喃喃自語般嘆道:“是呀,我終是對得起他的犧牲,也沒有辜負百姓的寄託!”

  雖然他嘴上這樣說著,可臉上還是悶悶不樂,這句話說得咬牙切齒、說得殺氣騰騰。

  ——得意忘形——

  突然間,不遠處傳來一陣異常嘈雜的喧譁聲,吸引了兩個人的注意力。

  二人循聲走過去,只見一間雕樑畫棟、奢侈豪華的豪宅前,圍了一群身著青衫和紅衫的家丁。

  兩撥人的正中間,躺著一個緊閉雙眼、生死不明的人,這個人看上去不過二十出頭的年紀。

  他穿著一身寶藍色的錦袍,頭上被鑿了一個大窟窿,猩紅的血液和白花花的腦漿,從洞裡汩汩流出,他身旁還有一個帶血的磚塊。

  前來圍觀的百姓們都皺著眉頭,指著地上不知生死的男子,竊竊私語、交頭接耳。

  鹿寧和羽楓瑾躲在圍觀的人群中,偷聽著兩撥人的對話。

  青衫家丁撲在中間的男人身上嚎哭,指著對面的紅衫家丁,高聲咆哮著:“你們好不講理,怎麼打死了我家小主人?”

  聽到這話,眾人才明白,原來中間躺著的人,已經離世了。

  那些紅衫家丁雖然打死了人,卻毫無懼色的叉腰罵道:“打死他又怎麼樣?是他過來比比畫畫,先挑事兒的!”

  青衫家丁們十分憤怒,他們一邊抹眼淚,一邊喝道:“我們少爺最近要蓋宅子,就是覺得這宅子很好看,想要過來看看,借鑑一下!”

  那些紅衫家丁卻不依不饒,罵道:“你們以為這是誰的宅子,這可是王璟大人的宅子!他蓋的宅子,豈是你們這些窮百姓能蓋的,也敢仿照他的宅子?”

  青衫家丁們挽起袖子,叫囂道:“我們管你們是什麼大人,殺了人就不行!”

  紅衫家丁也急了,他們紛紛拿起傢伙,指著對方,挑釁道:“我看你們是不想活了!再不走的話,下一個死的就是你們!”

  聽到這話,羽楓瑾眸光一凜,喃喃低語著:“王璟怎麼會在這裡?”

  鹿寧卻不以為意的說道:“我聽說王璟是曹州本地人,怕是回來探親了。”

  羽楓瑾卻皺著眉頭,沉聲道:“你有所不知,他因貪汙了修建宮殿的工程款,被貶到雷州流放,他不該在此處的!”

  鹿寧聞言也是一驚,忙低呼道:“這個膽大包天的王璟,竟敢在發配的路上折返回家,還大肆修建房屋,是不要命了嗎?”

  羽楓瑾卻一挑眉頭,冷笑著譏諷道:“王肅這麼精明的人,竟有如此愚蠢的兒子!在他父親焦頭爛額之際,竟還不知收斂,四處惹是生非,真是找死!”

  鹿寧眉頭緊蹙、雙眼閃光,滿臉厭惡的說道:“夏大人這樣偉岸的人,如此短命,像王璟這樣的禍害,卻能活得這麼長久。這世道還真不公平!”

  羽楓瑾沉吟了一下,湊到鹿寧耳畔低語了一番。

  鹿寧點點頭,囑咐了他幾句,就立刻轉身離開了。

  恰在此時,一頂豪華的小轎,大搖大擺的走過來,囂張的停在眾人面前。

  隨即,紅衫家丁跑過去掀開轎簾,一個五短身材、面目猥瑣的男子,趾高氣昂的邁出轎來。

  他打眼看著面前的情況,不耐煩的問道:“出了回事啊?打擾老子休息!”

  家丁點頭哈腰的賠笑道:“爺,今天來了個挑事兒的,有個兄弟一時生氣,失手將他打死了!”

  聽到出了人命,王璟卻絲毫不放在心上。

  他一擺手,漫不經心的說道:“不就打死個人嗎!給個幾兩銀子,將他們趕緊打發走!”

  家丁立刻拱手笑道:“是,小的這就去辦!”m.zbzw.ζà

  說罷,家丁轉過身去,從懷中拿出幾個碎銀子,丟在那些人面前的地上,頤指氣使的說道:“這是我們家主人給你們的恩典,趕緊拿著銀子滾!”

  青衫家丁們怒不可遏,拿起傢伙紛紛指向他們,厲聲指責道:“你們也欺人太甚了!殺了一個人,給點碎銀子就想將我們打發了?”

  王璟鄙夷的看著他們,冷笑著罵道:“我看你們是故意讓本大爺手下,打死你們主子,為的就是訛詐點錢!老子有的是錢,就是不給你們這群無賴!來人,將他們全都轟出去,下手別留情,打死多少人,老子也能擺平!”

  得到命令,他手下的那些家丁如獲聖旨一般,立刻抄起傢伙,向對方氣勢洶洶的圍過去,揮舞著手中的兵器,將他們逼退。

  王璟不去理那邊的喧鬧,只顧得意洋洋的,看著自己即將修築好的宅邸,興奮的說道:“嗯,沛王送的這個宅子,果然不錯!”

  旁邊的隨扈,小聲提醒道:“少爺,沛王如今以反賊的名義被抓,您可莫要再提他了!”

  王璟不以為意的冷哼一聲,說道:“怕什麼!他做反賊與我何干!我父親是誰!連皇上都要給我送禮,他一個區區王爺,怎就不能給我送禮了?”

  隨扈不敢頂撞他,只好賠笑著說道:“現在整個曹州,都是翊王的耳目!他那個人這次嶺南之行,可是出盡了風頭!您還是別去招惹他為好,等他走了,您想怎麼樣都隨您啊!”

  王璟卻踢了他一腳,破口罵道:“你算什麼東西,敢來教育老子!那翊王又算是什麼東西,我憑什麼要怕他?該死他躲著我才是!”

  話音剛落,圍觀的人群中,忽然傳出一聲正氣凜然的吼聲:“大膽王璟!你竟敢收授沛王賄賂,莫非你是沛王的同黨,意圖謀反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