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抹輕焰 作品

第六百四十六章 暗堆冰炭在深衷(三)

  花芳儀夾了一筷子菜,送到他唇邊,嬌聲道:“許久不見皇上,臣妾思念得很,卻不敢讓您過來。今日您好不容易來,臣妾自然要好好服侍您!”

  渝帝張開嘴,吞下她送來的食物,寵溺的笑道:“你很快就過了頭三個月了,那時天氣也暖和了,到時,朕便將你接回去。”

  聽到這話,花芳儀忽然神色一暗,幽幽嘆道:“雖說頭三個月已過,可臣妾近日來常常噩夢連連。總是夢到自己渾身浴血……”

  渝帝雙眉一豎,沉聲道:“你身懷有孕,怎麼會有這般不吉利的夢!朕明日讓許道澄過來看看,是否有邪祟在你這宮中。”

  花芳儀挽著渝帝的手臂,幽怨的說道:“這裡哪有聲麼邪祟啊!真正的邪祟在紫微城!還不是上次險些流產,讓臣妾徹底怕了!一想到身旁的人,一直虎視眈眈的盯著自己,隨時都有可能奪了這孩子的命,臣妾就夜不能寐!”

  渝帝喝了一口酒,皺眉嘆道:“愛妃擔心的是!宮中的人大多善鬥,卻又掩藏得極好!不像你心思單純,對人又不設防,龍嗣的確不安全!這樣吧,你就繼續呆在這裡,等朕忙完了這陣兒,便在行宮多帶些日子,好好陪陪你!”

  花芳儀一聽,臉上笑得如鮮花初綻,立刻端起酒杯敬向他,嫣然道:“能得到皇上如此寵愛,是臣妾八輩子修來的福氣!”

  說罷,二人互敬一杯,一飲而盡。

  吃罷晚飯,丫鬟們前來收拾了碗盤,花芳儀膩在渝帝的懷中,任他輕撫著自己微微凸起的小腹,與未來的小皇子說說話。

  此時的渝帝,滿眼的慈愛,和朝堂上叱吒風雲、精明算計的皇帝判若兩人。

  二人剛說了會兒話,雙喜公公緩緩進門,躬身道:“啟稟陛下,皇后娘娘在殿外求見。”

  聽到皇后來了,渝帝倏地臉色一沉,厲聲喝道:“皇后竟然追到這裡來了,還真是煞風景!”

  雙喜公公臉上始終掛著笑容,輕聲問道:“陛下,皇后娘娘看上去十分焦急,央求著一定要見您一面!”

  “告訴她,朕不見!讓她趕緊回去吧!”渝帝不耐煩的擺擺手,一臉的嫌棄。

  雙喜公公神色有些尷尬,他遲疑了一下,又說道:“皇上,皇后娘娘說……您若不見的話,她就一直等在門外,直到您見她為之!”

  渝帝大怒,順手將桌案上的酒盞丟過去,叫道:“朕說了,不見!她願意等在外面,就等在外面好了!朕知道她為何而來,你去告訴她,他家人自己做的禍事,朕一忍再忍,這次絕不輕饒!”

  雙喜公公嚇得渾身一個激靈,也不敢再勸,連忙躬身一揖,便小心退了出去。

  待雙喜公公退下,花芳儀便接過話頭來,柔聲勸道:“皇上,山上的氣溫還是很冷的,皇后娘娘身子很弱,受不得寒氣的,您還是見見她吧!”

  渝帝臉色稍緩,端起酒杯喝了一口,沉聲道:“皇后一貫會使苦肉計,朕看了這麼多年,已經看膩了!不必管她,縱著她這次,便還有下一次,是沒個頭兒的!”

  花芳儀為他斟酒一杯,嬌滴滴的問道:“陛下,您日後怕不會也嫌棄臣妾吧!”

  渝帝捏了捏她的鼻子,寵溺的說道:“怎麼會呢!皇后若有你一半的溫柔體貼、善解人意,朕也不會對她如此!”

  花芳儀歪著頭,靠在他肩上,幽幽嘆道:“以色事人者,色衰而愛弛。臣妾不貪心,只求等臣妾人老珠黃時,皇上別將臣妾放在冷宮等死便好。”

  渝帝輕聲一嘆,無奈的說道:“朕,不是無情之人!宮中侍奉過朕的女子,朕都不曾將她們忘記。只是,朕不僅是她們的丈夫,更是百姓的天子,不能常常膩在後宮風流快活,自然多少冷落她們一些。說到底,讓朕如此厭惡的,也唯有皇后一人罷了!”

  花芳儀目光盈盈的望著他,柔聲道:“臣妾是平民女子,不懂得那麼多,只想與皇上像尋常夫妻那般,恩愛和美便好!”

  渝帝摟著她的腰肢,回信笑道:“朕就喜歡你這樣與世無爭的性子。皇后若早明白這一點,朕與她也不會鬧到如此!”

  花芳儀一撇嘴,幽怨的說道:“皇上一邊說生皇后的氣,一邊卻一直在提她,皇上若真放不下的話,大可以去見她!臣妾又不是小氣之人!”

  說罷,她便拿起一本書,百無聊賴的翻了幾頁,故意不去理皇上。

  看到花芳儀生氣,渝帝非但沒有怪罪,反而覺得可愛有趣。

  他哈哈一笑,將花芳儀攬入懷中,輕聲道:“還說你不小氣!朕只不過批評了她幾句,你倒是不樂意了!不過,朕就喜歡你使小性兒的樣子!”

  花芳儀勾住他脖子,撒嬌道:“咱們好不容易見一面,就不要提別人好不好!”

  渝帝溫和的笑道:“好!朕不再替別人。”他忽然注意到花芳儀手中的書,不由得好奇的問道:“平日只道你喜歡琵琶、下棋,倒不知你還喜歡看書。”

  一提到書,花芳儀忽然來了興趣,連忙介紹道:“皇上有所不知,近日來街頭巷尾都流傳著一本書,臣妾就叫人買了一本回來。才翻了幾頁,就欲罷不能。這書寫得十分尖銳,卻有趣極了!”

  渝帝一挑長眉,問道:“哦?何書這麼有趣?都講了些什麼?”

  花芳儀莞爾一笑,娓娓說道:“這書主要講了一位前朝大官。”

  渝帝拿過書來,隨意的翻閱著,輕嘲道:“想必又是在大事宣揚,一位兩袖清風、鞠躬盡瘁的清官,為其歌功頌德吧!”

  “那皇上可就猜錯嘍!”花芳儀指著封頁,煞有介事的說道:“這本叫《穢聞實錄》裡面詳細的描寫了,這位官員是如何貪汙工程鉅款、大肆興建自己在各地的豪宅。以及他如何陷害朝中的大臣,只為能做到宰相之位。而且啊,這書中更是生動的描繪了,他香豔的私生活。這人啊,不但妻妾成群,還敢搶奪下屬的妻子、甚至沾染皇上的秀女,連皇上都被蒙在其中……”

  說到這裡,花芳儀忽然搖了搖頭,也不再說下去。

  而渝帝的臉上,方才慈愛的深情全然不見,取而代之的是陰冷和憤怒。

  他一把搶過書來,冷聲質問道:“這本書是誰寫的?”

  花芳儀微微一怔,繼而笑著答道:“皇上有所不知,這本書署名不詳,是一夜間就傳遍了大街小巷。傳聞上至達官貴人,下旨平頭百姓,幾乎人手一本,成了眾人茶餘飯後的最佳讀物。臣妾只讀了幾頁,便覺得欲罷不能。其內容十分精彩,細節又極其詳盡,彷彿發生這些事情時,作者就在一旁一樣……”

  還未等她說完,渝帝拿過那本書,倏地站起身來,便大步往外走去。

  花芳儀大驚失色,連忙問道:“陛下,您這是要去哪兒?可是臣妾說錯了話?”

  渝帝背對著她,沉著臉說道:“朕想起來,朝中還有些事沒有處置完,要連夜趕回去。至於這本書,朕要借走看幾天。”

  說罷,便帶著雙喜公公,怒氣衝衝的離開了行宮。

  直到皇上的馬車走下鳳凰山,阮浪才翻窗而入。

  方才的話,都被他聽到,不免擔心的問道:“怎麼好端端的,提起那本書了?看樣子皇上生了很大的氣!”

  花芳儀卻收起方才的嬌嗔,漫不經心的說道:“急什麼。那本書是我故意讓他看到的。”

  阮浪大驚,忙問道:“為什麼?你是故意要惹怒他?”

  花芳儀疊起腿來,自斟自飲了一杯,幽幽道:“放心吧,他氣的不是我,而是那書上之人!”

  阮浪坐在她對面,詫異的問道:“你知道那書上的人是誰?”

  花芳儀莞爾一笑,神秘兮兮的說的說道:“我自然知道,否則就不會給皇上看了!想必,用不了多久,那書上的人便要倒大黴了!”

  ——以退為進——

  夜雨驟歇,清風迴旋,醉夢方醒。

  彷彿是一夜之間,彈劾滿庭芳的奏摺,便堆滿了龍書案,可皇上對此事,並沒有做任何回應。

  所以今日一早,紫宸殿內火藥味十足。每個人都精神抖擻、劍拔弩張,隨時處在備戰的狀態。

  渝帝神色嚴肅的端坐在龍椅上,看著龍書案上的奏摺,卻始終緊抿雙唇、一語不發。

  這讓整個紫宸殿裡的氣氛,顯得更加壓抑和陰沉。

  眾人屏息凝神、面面相覷,猜不透天子的心意。

  過了許久許久,渝帝才放下奏摺,靠在椅背上,沉沉的嘆了口氣。xinkanδんu.com

  隨即,他抬眸看向站在殿中,跪在地上的滿庭芳,沉聲問道:“滿愛卿,十日內你連上六封疏奏,說自己身體不適,並請求致仕,卻被朕屢屢退回。今日,朕見你不似身患重疾,可你竟還如此堅持要致仕!朕不得不問問你,這其中的真實原因。難道,你就這麼想退休回家嗎?”

  滿庭芳跪在地上,緩緩磕了一個頭:“皇上息怒!臣近日來時常覺得力不從心、氣息不順、還偶感暈眩。還望陛下,能准許臣致仕歸鄉養病,以安度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