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抹輕焰 作品

第六百六十章 斷腸聲裡憶平生(四)

  她敬佩花芳儀的勇氣,卻沒有她捨身取義的決心!

  她不得不承認,自己是個懦夫,寧可求得一死,也不願受到侮辱!

  八皇子一路將她拖行到天牢,粗暴的將她推進門去。

  南詔的大牢,和北渝的一樣腥臭難聞、骯髒不堪。

  八皇子拽著鹿寧,一直走到最裡面的一間牢房。

  “好好看看吧!看看監牢裡,關的人是誰!”

  八皇子猛地鬆開手,將她重重的摔在地上,指著漆黑的牢房,厲聲呼叱著。

  這一下摔得很重,鹿寧的雙手又被綁在身後,她緩了半天,才費力的坐起身。

  她咬牙忍著全身的傷痛,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

  昏暗的燈光下,只見破爛的草堆上,並排躺著兩個生死不明的人。

  看他們的穿著,應該是一男一女,可光線太暗了,鹿寧根本看不清二人面目。

  她蹣跚著湊近,瞪大雙眼仔細瞧著二人。

  八皇子一擺手,命獄卒打開囚室的鐵門,提著一盞油燈走到二人身旁,“好心”的為鹿寧照亮。

  看清二人的面龐,鹿寧臉色驟變,疾聲高呼道:“師傅、芊芊!怎麼是你們?”

  她猛的轉頭瞪著八皇子,怒不可遏的質問道:“他們怎麼會在這裡?你把他們怎麼了?”

  八皇子勾起唇角,冷冷一笑,冷酷的說道:“我早就猜到,你不會老實在這裡待著!為了能讓你更聽話,我只能出此下策!”

  說罷,他揹著手闊步邁進牢房中,從獄卒手中暗處一根冰錐,目光在二人的臉上跳來跳去。

  “你要對他們做什麼!”鹿寧掙扎著貼近鐵欄,失聲高吼著。

  八皇子一把抓起沐芊芊的頭,用冰錐輕輕颳著她的臉,獰笑道:“你說這樣好不好!咱們玩個遊戲,你敢傷害七哥一根汗毛,我便在他們身上捅十個窟窿!”

  “不要!”鹿寧全身禁不住顫抖著,淚水已奪眶而出:“是我傷害胡七的,不是他們!你有什麼仇、什麼怨來找我好了!你想捅人,捅我好了!放過他們!”

  “不,我偏不!”

  八皇子臉上掛著瘮人的獰笑,他放下沐芊芊,又揪著慕容延釗的髮髻,抬起他的頭來,一字字殘忍的說道:“我知道你不怕死!捅你不會讓你屈服!這些刀子只有捅在你親人的身上,才會讓你害怕、讓你屈服!”

  說罷,他握緊匕首,在慕容延釗的臉上,狠狠劃了兩刀,他臉上頓時血流如注。

  還在昏迷的慕容延釗,也因為劇烈的疼痛,而無意識的呻吟著、抽搐著。

  “不要!”鹿寧撕心裂肺的哭喊著,淚水早已模糊了雙目:“師傅!不要啊!師傅!你醒醒!師傅!”

  八皇子掏出帕子,擦了擦匕首上的血跡,隨手將手帕丟在他臉上,便昂首闊步的走出監牢。

  他一把拎起幾欲暈厥的鹿寧,冷聲警告著:“下次你再敢傷害七哥,我保證,讓他們生不如死!”m.zbzw.ζà

  鹿寧目光森然的瞪著他,一字字咬牙道:“早晚有一天,我會親手殺了你!”

  八皇子卻毫不在意的笑了笑,再次拖著她離開了監牢。

  ——北靜王——

  一場雨猝不及防的落下,整座南燻殿雨霧朦朦、未見晴朗,天地間蒼茫一片。

  鹿寧被八皇子拖回來後,一直呆呆的坐在椅子上,雙目失神、臉上淚痕斑斑。

  方才在天牢中看到的一切,到現在還讓她全身止不住的發抖。

  燕西華捂著包紮好的傷口,緩緩坐到她面前。

  看著她失魂落魄的模樣,心疼的嘆了口氣,抬手要為她擦去眼淚,鹿寧卻別過頭去,滿眼的戒備和嫌棄。

  燕西華垂下眼瞼,無力的說道:“對不起,這些……不是我本意。”

  鹿寧緩緩抬起淚目,定定的看著他,啞聲問道:“為什麼不殺了我?為什麼要折磨我的親人?”

  “哎。”燕西華無奈一嘆,輕輕說道:“我怎忍心傷害你。”

  說著,他費力的站起身來,為她解開身上的繩子。

  可鹿寧還是呆呆的坐著,一動不動,雖然她很想殺了眼前之人,可一想到天牢中的二人,也只能作罷。

  “為什麼?”鹿寧深深凝著他,不解的問道:“我究竟做錯了什麼?為什麼要如此對我?我從未想捲入北渝和南詔的爭鬥,為什麼要讓我家破人亡?”

  燕西華凝視她的黑瞳中,閃過一絲微弱的光芒,無奈的說道:“抱歉,我從未想過,將你捲進這場陰謀之中。如果你不是馬幫的少幫主,那今日的一切……或許就不一樣了。或許,這就是天意吧!”

  “什麼狗屁天意!”鹿寧淚眼婆娑的瞪著他,嘶聲質問道:“從認識你的那一刻,我從未對我說過一句真話!明明受欺騙的是我,明明失去親人、被迫和親的是我!這一切都是你的陰謀,我和我的家人都是你的棋子,你憑什麼說這是天意!”

  燕西華靜靜的望著她,眼中竟充滿了悲憫,聲音無比溫柔:“小鹿,我無意騙你!在梅山上你將我救起時,我為了自保,並沒有向你說明身份。很快,當我得知你是馬幫少幫主時,為了我們的大計,我就更不能說出口了。不過,除了我的身份之外,我對你說過的話,都是出自真心!”

  鹿寧立刻捂住耳朵,痛苦的說道:“我不要再聽你的假仁假義!我只想知道,為什麼、為什麼是馬幫?”

  燕西華頓了頓,口氣有些溫柔無力:“對此,我只能說,匹夫無罪,懷璧其罪!我們看上的不是馬幫,而是你的義父——神鬼將軍鬼力赤!”

  在鹿寧震驚的目光中,燕西華繼續解釋道:“我們南詔雖然富庶不輸北渝,可武力上卻只能望其項背。尤其是騎兵,我們缺少精良的馬匹,更沒有知名的將領,這對我們來說,無疑是致命的!北渝和南詔只有在實力相當的情況下,才能和平共處!一旦北渝的實力,遠遠超過南詔,那我們隨時都有被吞併的可能!”

  鹿寧心中一凜,冷聲質問道:“所以,你們想要拉攏義父?既然如此,你為何不只說,反而要陷害馬幫?”

  燕西華臉上神情一變,字斟句酌的說道:“小鹿,我也有我的無可奈何!我知道老將軍一心歸隱江湖,不想再參與朝廷紛爭。而且,即便他有心重返戰場,以他忠貞義膽的個性,是斷然不會來南詔的,所以……”

  “所以,你們就陷害馬幫,企圖將義父逼到走投無路,你們再伸出援助之手,讓他對你們感激涕零,從而為你們賣命是嗎?”

  鹿寧怨恨的看著他,怒不可遏的喊道:“我義父不是藍鈺!他根本不會為了個人得失,而去背叛他的國家!即便你們將馬幫毀於一旦,將他逼上絕路,他也唯有一死了之!”

  燕西華皺了皺眉,沉聲道:“這一點我們最後也看到了。所以……我們改換了目標,用同樣的方法,招募了藍鈺和他的西南鐵騎……”

  “天哪!”鹿寧無措的跪在地上,捂著臉啜泣著,淚水順著指縫撲簌而下。懊惱、悔恨和不解,讓她的情緒霎時失控,已幾近崩潰。

  燕西華緩緩蹲下身去,輕輕的環住她冰冷而顫抖的身子,喃喃道:“對不起,小鹿!我真的不想傷害你,如果我不是南詔皇子,你不似馬幫少幫主,我們之間絕不會是這個樣子!不過,你放心,我會用一生來補償你!”

  “你走開!”鹿寧使出全身力氣推開他,自己也因為太過激動,而跌坐在地上。

  她幽怨的瞪著燕西華,咬牙道:“你口口聲聲說對不起我,說你愛我,要對我好!可你欺騙我、傷害我兄長、強行將我擄來,又囚禁我的親人和朋友!這就是你愛我、對我好的方式嗎?”

  燕西華望定她的眼,沉吟了一下,才道:“當初假冒安南世子,是情勢所迫。為了你的安全,我只能保密!至於託託的死……真是是無心之過!那一晚,我們之所以迷暈了你們,就是不想讓你們參與進來,不想對你們動手!當時場面太過混亂,我也險些因此喪命……”

  聽到這話,那個雨夜又浮現在腦海,託託渾身浴血,慘死在獄中的樣子,讓鹿寧抱著頭失聲痛哭,幾欲斷氣。

  哭了許久,她顫抖著手,抓住燕西華的衣襟,上氣不接下氣的哀求道:“如果……如果你真的愛我,就放了我的親人和朋友吧!求你!”

  燕西華眉頭蹙了起來,抬手輕撫著她的面龐,淡淡道:“只要你好好的呆在這裡,我向你保證,他們不會少一根汗毛!”

  最後的幻想破滅,鹿寧無力的垂下手,伏在地上,絕望的痛哭著!

  是呀,自己怎麼那麼天真!燕西華就是個徹頭徹尾的騙子!

  他不惜出兵百萬,將自己騙到南詔,就是要將自己永遠困在這裡,又怎會輕易放過她身邊人呢!

  燕西華無奈的嘆了口氣,攙扶著鹿寧,將她扶到床上躺下,又為她小心的蓋上被子。

  看著她死死咬著唇,一臉悲憤的樣子,不由得心中一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