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抹輕焰 作品

第六百九十一章 珠簾卷盡夜朦朧

  看著鬧彆扭的二人,長慶公公自知誰也勸不動,只好無奈地搖了搖頭,轉身走進門去。

  他斟酌了半天,才走到太后的床邊,正準備稟告外面的情況,卻見太后已經閉上眼,也只好安靜的站在一旁,默默地等著她醒來。

  沙漏裡的沙子一點點滴落,外面的日頭更加毒辣。

  院中的古樹,也被曬得垂下了頭,鳥兒無力地飛到樹蔭下避暑。

  一隻雪白的哈巴狗,趴在陰涼處,耷拉著腦袋,伸長舌頭喘個不停。

  青磚被烤得發燙,鹿寧隔著靴子,都能感受到腳底板被灼傷。

  一陣陣汗如雨下,彷彿沒有停過,身上的衣裙早已被汗水打透。

  鹿寧一動不動的站在烈日下,覺得自己如天邊的雲彩一般,要被這團火焰烤化了。

  她覺得胸口悶悶的,腦袋暈乎乎的,自己身上的溫度,似乎比周圍還高。

  燕西華瞧見她的狀態越來越不對勁,連忙伸手扶住她,關切道:“寧兒,你怎麼了?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不用你管!”鹿寧四肢無力,只能四處全身力氣,狠狠甩開燕西華的手。

  或許是耗盡了最後的力氣,她甩開燕西華的同時,自己的身子也順勢,軟綿綿地倒了下來。

  幸而燕西華眼疾手快,一把接住她,才不至於讓她重重拽在地上。

  迷迷糊糊間,看到燕西華緊張的呼喊聲,鹿寧很想掙脫開他的懷抱,可再使不出一絲力氣。

  “寧兒,寧兒!你怎麼了!你清醒一下!”燕西華看著懷中雙頰滾燙、神志不清的女子,焦急地呼喊著,可無論他怎麼叫,鹿寧都沒有一點反應。

  “好累啊……”鹿寧沙啞地吐出這幾個字,便雙目一閉,昏死過去。

  燕西華也顧不得太多,一把將鹿寧攔腰抱起,轉身向南燻殿飛奔而去。

  ——枕邊香風——

  太子過世之後,由於詔帝過於悲痛,太后甩手不管,燕西華藉故推脫。

  一切喪葬事宜都落在了八皇子——燕寶華的身上。

  儘管他也不想管,可這是詔帝親自委任的,哪怕是裝裝樣子,八皇子也得硬著頭皮主持這一切。

  忙了大半天,八皇子離開東宮,便前去給詔帝請安,順便彙報一下工作進展。

  然而,他在寢殿門口卻被攔下,從侍衛的口中得知——詔帝昨夜酒醉回來,在梅妃的拾翠殿過夜,直到現在還未歸。

  八皇子遲疑了一下,他自然不願意看到梅妃,便直奔太后的鹹泰殿去請安。

  拾翠殿裡青煙繚繞,輕紗帷幔低垂,詔帝躺在帳內,緊閉著雙眸,臉色蒼白、全身顫抖。

  在二皇子和五皇子相繼離世後,這是他失去的第三個兒子,還是他頗為器重和最喜愛的兒子!

  人生最痛苦的,莫過於白髮人送黑髮人!

  如今他年紀大了,太子自戕的消息,讓他一夜間又衰老了許多,鬢邊銀絲遍佈,眼角也開始褶皺起來。

  可他貴為天子,不能像尋常百姓那般,跑到兒子的屍身前號啕痛哭。

  他能做的,也只有屏退所有下人,躲進這小小的一方紗帳內,黯然垂淚、獨飲悲痛。

  拾翠殿內所有服侍的人,都守在門外。

  唯有梅妃一人,獨坐在紗帳外,一夜未閤眼,默默陪著詔帝一起垂淚。

  詔帝將自己關了一夜,梅妃就在外陪了一夜。

  待外面天光大亮,幾位前來請安的皇子,紛紛被攔在外面,詔帝才終於掀開帷幔,緩緩坐起身來。

  梅妃擦了擦滿臉的淚水,伸手去攙扶他,歡喜地叫著:“陛下,您終於起來了,這一夜可把臣妾急壞了!”

  詔帝轉過頭,深深凝著自己的愛妃:不過一夜之間,她嬌豔的芙面上,平添了幾分憔悴,一雙晶瑩剔透的美眸,已腫成了核桃。

  看到她這個樣子,詔帝有些心疼,更有些愧疚。

  自己如此萎靡不振,身旁的妃子尚且如此傷心,想必朝中大臣更是坐立不安!

  他握了握梅妃的手,沙啞地說道:“愛妃伴朕一宿,辛苦你了。”

  梅妃盈盈一笑,一邊打水服侍他洗漱,一邊柔聲道:“陛下這是哪裡的話,看您這般難過,臣妾的心都要碎了。只要您能打起精神來,臣妾做什麼都心甘情願!”

  詔帝深深嘆了口氣,他忽然聞到一股香氣,不由地問道:“小廚房裡在做什麼?聞著好香啊,聞得朕都有些餓了。”

  “陛下真是好鼻子啊!”梅妃大喜,立刻展顏笑道:“小廚房的灶上,一直給您溫著菜呢,都是您愛吃的,您做好,我現在就命他們給您端來。”

  說罷,她攙扶著詔帝坐在圓桌前,丫鬟們很快就備好一桌豐盛的膳食。

  梅妃坐在他身旁,一邊為他佈菜,一邊說話哄他開心。

  詔帝傷心過度,又哭了一夜,現在吃些東西,臉上終於有了些血色。

  梅妃挽著詔帝的手臂,輕輕靠在他肩上,嬌嗔道:“陛下,您能吃東西就是好事!臣妾也總算鬆了口氣。您是天子,不管發生了多大的事,您也注意自己的身體啊!您若病了,臣妾可怎麼活啊!”

  詔帝放下了手中的碗,悵然道:“太子雖然瘋瘋癲癲的,可他畢竟是朕的孩子。而且,太子是是最像朕的孩子,從小朕就對他有很多期許,平日裡又對他厚愛幾分。如今他這般慘死,你叫朕如何不傷心!”

  梅妃輕攏著他額前的銀絲,柔聲道:“陛下,您傷心歸傷心,卻也不能不顧自己的身體啊。其實,臣妾又何嘗不傷心呢,太子一向對臣妾敬重,如今他突然不在了,臣妾的心裡也難過得很。

  可陛下還有那麼多孩子啊!哪個孩子不像您,哪個孩子又不是好孩子呢!依臣妾看來,為今之計,只能再找一位皇子立為太子,才是正事啊!”

  詔帝仿若看穿她心思一般,幽幽笑道:“愛妃以為,朕立哪一位皇子為太子,才最為合適啊?”

  梅妃掩嘴一笑,打趣道:“皇上拿臣妾說笑了,太后一再強調,後宮不能幹政,臣妾可不敢說。再說,臣妾一介女流之輩,哪懂得這許多道理啊!”

  詔帝拉起她的手,柔聲細語的說道:“無妨,就當做夫妻間私話,朕想聽你說,你說什麼,朕都不會怪你。”

  聽得到詔帝的許可,梅妃的臉上頓時綻開了笑容,忙嬌聲道:“既然皇上這般說了,那臣妾可說啦。有哪裡說得不對,陛下可不準生氣!臣妾覺得啊,這太子可是日後的一國之君,所以自然要像陛下這般,是人中龍鳳。

  他不但要文才武略數一數二,還要頭腦聰慧、身體康健,對父母孝順。不但受到百姓的愛戴,更有朝中大臣的擁躉,這樣的人,才能讓天下人佩服,治理好咱們南詔!”

  詔帝凝著她眉飛色舞的樣子,微微一笑,問道:“說來說去,朕怎麼覺得,愛妃是在說咱們的嘉華啊?莫非愛妃是想讓朕,立嘉華為太子嗎?”

  這句話是問到了心坎兒裡,可梅妃卻嬌羞一笑,反而扭捏道:“臣妾不想說,陛下偏要臣妾說。說得好像臣妾在吹耳旁風一般,臣妾可沒有這個意思啊。不過話又說回來,哪個母親不看自己的孩子好呢?嘉華他懂事聰明,又十分孝順。連陛下都覺得他和您年輕時很像呢!只可惜,嘉華非嫡非長,此生怕是無緣太子之位。不然,臣妾還真得向陛下,好好推薦一番呢!”

  她嬌羞的垂下螓首,一雙靈動的眸子,卻微微抬起,偷偷打量著詔帝的神情。

  果然,詔帝面現難色,沉吟了片刻,才喃喃道:“哎,如今皇長子已歿,朕的兒子,誰都有機會當上太子。可朕為難的是,立別的皇子為太子還好,可嘉華他不受太后所喜,加上你與她水火不容。就算朕有心讓嘉華做太子,想必太后也一定會多加阻撓的,這事兒還真不好辦啊……”

  提及太后,梅妃立刻撅起嘴,不滿的嘟囔道:“太后!又是太后!陛下,不是臣妾挑撥離間,臣妾就是個直性子,這您也知道!太后無非就想找個傀儡太子,可以任她擺佈!可您想想,她老人家如今年逾七旬,還有多少春秋?她又能管得了多久?

  等她溘然長逝後,留下一個無能的皇帝,還不是任人宰割?到時候,咱們南詔未免又迎來一場腥風血雨!那祖宗辛苦打下來的基業,豈不是毀於一旦?所以,這事兒還得您做主!”

  說罷,她一屁股坐在詔帝懷中,勾著他的脖子撒嬌。

  詔帝摟著她腰肢,柔聲安撫道:“別亂說話,都是朕的孩子,朕一樣疼愛。朕知道太后的心思,也知道你的心思,這件事情朕自有打算,你不必過慮!”

  梅妃終於展顏一笑,撒嬌道:“陛下對臣妾真好!”

  詔帝的目光,忽然落在她身上的錦紋長裙,狐疑的問道:“你身上穿的這件衣服,可著實罕見!哪裡來的?”

  梅妃一聽這話,頓時來了興致。

  她翩然起身,在詔帝面前轉了個圈,笑道:“怎麼樣,臣妾穿是不是很好看?這可是御史大人送給臣妾的,聽說是極其珍貴的燈籠錦!別說整個京都城,就算是找遍南詔,也只有這一件呢!”

  詔帝無奈的搖了搖頭,嘆息道:“這件衣服以後還是不要再穿了!你明知道太后不喜奢華,整個皇宮也以節儉為榮。你這身打扮如此顯眼,若被太后看到,怕是又要責備你了。到時候,會給嘉華的太子之路,設下更多障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