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抹輕焰 作品

第七百一十八章 鳳尾香羅薄幾重(二)

  呂蒙正皺著眉頭,喃喃道:“怎麼會這樣!我還以為那些傳聞是假的,今日一見,著實嚇了一跳!”

  葉青峰無奈地嘆道:“傳聞不假,殿下確實瘋了!”

  呂蒙正還是不肯相信,他走過去蹲在翊王身邊,輕聲道:“殿下,卑職是雲州指揮使呂蒙正,今日貿然拜訪,是有急事和您商量,您能聽懂我的話嗎?”

  火堆旁的羽楓瑾,還是沒有理他,只慵懶的坐起身來,從地上撿起一個吃剩一半紅薯,狼吞虎嚥地往嘴裡塞。地瓜上沾著泥土,翊王卻毫不在意。

  呂蒙正皺著眉頭,實在看不下去,就一把搶走他手中的紅薯,急急忙忙說道:

  “殿下,我知道您沒有真瘋!您能不能回應我一下,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和您說!您再裝下去,一切就來不及了!”

  翊王吃著吃著,見手裡的紅薯消失了,就撿起剛才掉在地上的紅薯渣,繼續往嘴裡塞,吃得津津有味。

  葉青峰走過去,一拍呂蒙正的肩膀,沉聲道:

  “別白費力氣了!殿下真的瘋了,他沒有在假裝!”

  “好吧,既然這樣……”呂蒙正無奈地嘆口氣,慢慢站起身來,從懷中掏出一張紙,在翊王面前緩緩展開,一字字正色道:

  “殿下,這是太子給卑職的逮捕令,命卑職前來抓你!可卑職不忍殿下受辱,希望殿下能早做準備,便特地冒死前來報信!如果您始終不肯露出真心,那卑職也只能暫時將您逮捕了!”網頁版章節內容慢,請下載愛閱小說app閱讀最新內容

  葉青峰一怔,一步走過去,擋在羽楓瑾面前,冷聲道:

  “呂指揮使,你這是要幹什麼?翊王已經神志不清了,太子因何要抓他?”

  呂蒙正神色嚴肅地說道:“盛京城中怕是要變天了!對太子來說,翊王是他目前唯一的障礙。只有除掉這個障礙,他才能安心的登上大位!”

  葉青峰瞪著他,不解地問道:“可殿下已經瘋了。對太子來說,他已沒什麼危險了,為何還要揪住不放?他覺得一個瘋子,會跑到盛京去和他爭奪皇位嗎?”

  呂蒙正卻正色道:“現在是最關鍵的時刻,太子自然不會冒這個險!只有除掉翊王,他才能安心!”

  葉青峰抽刀出鞘,冷聲道:“對不起,有我在這裡,你是帶不走殿下的!”

  呂蒙正看了他一眼,正色道:“你以為我真的想抓殿下嗎?幾年前,殿下和燕將軍到雲州辦事,我們有過幾面之緣,彼此之間心生好感!我是不忍心看到殿下受辱,才會過來通知殿下的。我只是想幫他一把而已,不過看來,殿下並不相信我,不願以真實的面目面對我!我也是無可奈何!”

  葉青峰沒有說話,心中一直在遲疑著。

  “呂指揮使,別來無恙!”一個低沉穩重的聲音,從屋內傳出來。

  呂蒙正尋聲望去,只見緩緩打開的房門中,走出來一位紫袍玉帶的男子,正笑容可掬地看著自己。

  呂蒙正大驚,他看了看地上的瘋子,又看了看門中的男子,一時之間,竟有些摸不清頭緒。

  羽楓瑾笑了笑,闊步走過來,彎腰扶起地上的瘋子,溫言道:“柳公子,辛苦了。不必再裝下去了!”

  方才還神志不清的瘋子,聽到這話,霎時變了一個人:他嚯得站起身來,一把扯掉臉上的面具,笑著拱手道:“是,卑職遵命!”

  呂蒙正詫異地看著他們二人,訥道:“殿下,這……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醫王一邊抬手比了個請,一邊笑道:“這件事說來話長,不如請指揮使進屋去,咱們一邊敘舊,一邊慢慢說吧!”

  呂蒙正雖然有些昏昏沉沉、不明所以,只好跟著二人,進到羽楓瑾的房中。

  幾個人圍桌落坐下來,家丁便前來奉上酒菜,在推杯換盞之間,羽楓瑾便將整件事情娓娓道來。

  呂蒙正聽得目瞪口呆、張口結舌,他所聽到的一切,是他想象不到的。

  卻讓他忍不住為這精彩的計謀暗暗讚歎、心生敬佩。

  羽楓瑾坦白一切之後,審視著他的神色,微笑著問道:“既然你誠心前來,本王也將這一切都告知。不知指揮使準備如何做?如果指揮使要將本王戳穿,抓到盛京去,本王不會讓指揮使為難的!畢竟,現在的太子,是誰也得罪不起的!”

  呂蒙正沉吟片刻,拱手道:“恕卑職斗膽問一句,殿下接下來有什麼打算,如果有卑職能做的,願意竭力相助!”

  羽楓瑾沒有急於接納,而是淡淡笑道:“本王要做的事,可不是件小事。還是奉勸指揮使,此時默不作聲,明哲保身為好。否則,會惹禍上身的!”

  呂蒙正卻氣憤地說道:“劉氏一黨一向狼子野心!他們毒害皇上、挾持皇子,不過是為了自己的榮華富貴!卑職雖然不才,卻不消與他們同流合汙。如果殿下不嫌棄,卑職願效犬馬之勞!”

  說罷,他一撩衣袍跪了下來,向翊王鄭重拱手。

  羽楓瑾看了他一眼,沉吟道:“呂指揮使忠肝義膽、有勇有謀,是不可多得的人才。有你的幫助,本王自然是十分歡迎。不過,本王要做的事,成了,或許能封妻廕子、盡享榮華。敗了,則會失去性命、累及家小。本王不忍將您捲進來!還望呂指揮使能夠多加考慮,再做打算……”

  呂蒙正無所謂地笑了笑,說道:“卑職對您十分敬佩,只要能助殿下一臂之力,就心願足矣!”

  聽他說得如此直白,羽楓瑾反而大吃一驚。

  繼而他哈哈一笑,朗聲道:“好!本王就喜歡呂指揮使這樣爽朗的人!你對本王欣賞,本王對你又何嘗不是心生往之!那以後,咱們可要並肩作戰了!”

  ——肺腑之言——

  瓊華園中的水亭格外涼爽,水中倒映著藤蘿青竹,潭間散發出芰荷的芳香。

  如此清爽幽靜、怡然自得的風光,讓坐在窗前欣賞美景的皇后,心中卻徒增感傷。

  “皇后娘娘!”許道澄走過來,雙手合十行禮。

  皇后沒有回頭,只淡淡道:“陛下的情況如何?”

  許道澄嘆口氣,惋惜道:“貧道盡力用藥物,讓陛下沉睡著,好減少他的痛楚、延緩生命。可如今看來,陛下……恐怕時日不多了,還請娘娘做好心理準備。”

  皇后看著流水中的落花,悵然嘆道:“本宮心裡有數,這段日子辛苦道長了!如果可以的話,請讓陛下最後的這段日子裡,過得舒服些吧。”

  許道澄深深吸口氣,唏噓道:“娘娘的話,貧道明白!貧道一定會盡力而為!如果娘娘沒事的話,貧道便先行退下了!”

  皇后微微頷首,擺了擺手,雙喜公公便將許道澄送出門去。

  待他走遠後,皇后緩緩起身,走到渝帝的床邊,掛好低垂帷幔,俯視看著床上形容枯槁、面無血色、昏迷不醒的男子,心中隱隱作痛。

  她坐在床邊,拿起水盆中的帕子稍稍擰乾,一邊為皇上擦拭著面龐,一邊和他說著話:

  “陛下,這好像是我們成親數十年來,您在臣妾身邊,呆得最久的一次。雖然您現在不能說話。可臣妾知道您此時此刻很需要我!

  您這一輩子殺伐決斷、雷霆手段,天下誰人不敬畏您的智慧和謀略!

  臣妾仰慕您,愛戴您,日日盼著您能夠到臣妾那裡去,陪我說說話。可這麼多年過去了,臣妾日盼夜盼,卻始終盼不到您的身影,得不到您的眷顧!

  陛下,臣妾過得很辛苦,心中既慶幸自己姓劉,卻也痛恨自己姓劉,因為這個姓氏,讓臣妾能嫁給您,卻得不到您的愛!

  所以臣妾常常在想,如果臣妾不姓劉,陛下見到臣妾時,會不會也像對其他女子那般寵愛和疼惜?只可惜,臣妾永遠沒有這個機會,知道答案了……”

  擦拭完畢,她將溫熱的帕子放回水中,從被子里拉出渝帝的手,放在自己的臉頰旁,幽幽嘆道:

  “陛下,您如此聰明,如此厲害,為何有些事,卻始終想不明白?臣妾要的不過是您身邊,那唯一的位置。如果,您當初不奪走臣妾的一切,臣妾又怎能忍心,如此對待您呢?

  臣妾自知,一輩子都得不到您的心,就只能醉心於權利。您連這個小小的心願,都不能滿足臣妾嗎?臣妾可陪伴了您幾十年啊!就算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啊!

  您好狠的心吶,怎能因為那一點點的錯誤,就責怪臣妾,連個解釋和悔改的機會都不給我呢?

  不過,陛下放心。臣妾心裡還是愛您的。所以一定不會讓您受辱,也不會讓您受苦。您就把這一切當做一場夢,讓過往的愛恨情仇,都在這場夢中,慢慢的結束掉吧……”

  玉帝的眉頭,突然微微抽動了一下,彷彿聽到了她方才的肺腑之言。

  殿門被輕輕開啟,劉炳文緩步走進來,看了看床上的人,安撫道:

  “別難過了,你是皇后,是未來的太后,凡事得想開些!”

  皇后滿目柔情地望著玉帝,柔聲喟嘆道:

  “話雖如此,他畢竟是我的夫君吶。哪兒能那麼輕易就放下。更何況,我從來沒有和他相處過這麼久。現在反而覺得平靜而滿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