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抹輕焰 作品

第七百八十一章 山河破碎孤魂空

  侍衛將顧思思引領到帳前,便讓她等在外面,自己進去通傳。

  不過一會兒,侍衛挑簾走出,示意她入帳說話。

  顧思思深吸了一口氣,穩住心神,才鼓足勇氣挑簾款款而入。

  整座營帳被炭盆烘烤得暖融融的,銅香爐中還騰起嫋嫋青煙。

  四周擺滿了各式擦得雪亮的兵刃,帳中掛著一張碩大的羊皮地圖。

  一名身材頎長的男子,威風凜凜地坐在書案前。他裡面披掛著金漆山文甲,外面罩著華貴的銀色水貂裘。

  這是顧思思第一次見到羽楓瑾,她久聞其盛名,忍不住偷偷打量著他:

  雖然羽楓瑾臉色有些蒼白,卻生得眉目俊雅、挺鼻薄唇。

  他的舉手投足之間,既有文人的儒雅之風,又有武將的瀟灑之氣。

  他只是坐在那裡,一言不發,周身上下卻透著一股,常人難以企及的華貴和威嚴。

  盯著自己的那雙眼眸,雖然有些疏離和冷淡,卻有著和渝帝一般的精明銳利。

  顧思思微微垂下螓首,心中忍不住暗讚道:久聞不如見面!

  真是好端端一位世間真豪傑,風流美丈夫!

  羽楓瑾見這個謹小慎微、端莊賢淑的太子妃,入帳後只悄悄打量自己,卻一言不發,便開口先打破僵局:

  “怎麼?如今宮中那些大臣都沒辦法了嗎,竟要你一個女子出頭來談判!”

  顧思思盈盈一拜作揖,不卑不亢地說道:

  “思思見過皇叔!皇叔所言差矣!若是朝臣和太子前來相見,那便是談判。而思思前來,只不過是親人間的閒話家常罷了,咱們大可以卸下心防。”

  聽到這樣一番話,羽楓瑾微微勾起嘴角,隨即鋪開一張宣紙,提筆在上面刷刷點點幾筆,饒有興致地說道:

  “這是個有意思的說法!本來本王還欲將你趕出去,不過聽你這樣說,倒是覺得可以請你吃盞茶,聽你說上一說!”

  說罷,他一抬手,指了指一旁的凳子。

  顧思思會意,便翩然走過去款款坐下,一雙眼眸卻總是小心避開他的視線。

  羽楓瑾一心鋪在寫字上,只淡淡道:“繼續說吧,本王想聽聽太子妃的閒話家常,有何過人之處!”

  一旁的葉青峰,前來為顧思思篩了一盞茶,她才貝齒輕啟:

  “皇叔有所不知,其實這次是我主動請纓,前來拜見您的!在太子這邊,您是我的皇叔,在父親那邊,您是我的姐夫。於情於理,我都該出頭來說和這件事。實在不願看到你們血肉至親相殘!”

  “姐夫”二字戳了羽楓瑾的心,不但勾起了他對鹿寧的刻骨相思,也喚起了顧之禮種種無恥的作為。

  他臉色微變,只神色平靜地問道:“這是顧之禮給你準備的說辭嗎?談事之前,先套近乎,倒是很符合他的作風!不過,此時此刻,正是你我雙方交戰之際,說這些話還有何意義?”

  顧思思卻誠懇地說道:“皇叔,太子一直是個性情溫順、重情重義之人。他不忍與皇叔刀兵相向,更不明白皇叔不遠萬里,一路上風餐露宿、披荊斬棘前來,誓要衝進這盛京城,是所為何意?雖然世間盛傳,皇叔是要不顧顏面,來篡奪皇位,可是太子不信,定要臣妾來問個明白!”

  羽楓瑾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一字字緩緩道:“本王幹冒天下之大不韙,一路拼殺到這裡,只是要為皇兄報仇,誅滅奸臣而已。”

  顧思思盈盈一笑,反問道:“恕思思無禮,敢問皇叔,您報的是什麼仇?奸臣又從何而來?”

  羽楓瑾臉色一沉,毫不客氣地說道:“呵,太子妃真會粉飾太平!什麼性情溫順,什麼重情重義!太子他不顧父子之情,不但將聖上囚禁起來,還下毒謀害!是他要謀朝篡位,本王這是在替天行道!”

  顧思思眼神有些慌亂,立刻柔聲道:“皇叔這都是哪裡聽來的傳言?想必其中定是有誤會,陛下是太子的父親,太子是不可能下此毒手的!”

  醫王也不抬眸,只冷冷一笑,一字一頓地說道:

  “本王的身側有太子的眼線,太子身旁也自有本王的眼線!事到如今,一切真相都已揭露。咱們誰也不必揣著明白裝糊塗,強行狡辯也是沒臉。”

  顧思思臉上陣青陣白,她沒想到人人稱讚的謙君子,竟如此言辭鋒利。這幾句話一說,顧思思驚惶之下,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

  她迅速穩住心神,語氣婉轉地說道:“皇叔,都是骨肉至親,何必要把事情鬧得如此難堪,讓天下人恥笑?不如這樣可好,只要皇叔肯退兵,太子便將一半江山讓給您來做皇帝。這樣彼此更讓一步,守住咱們皇室最後的尊嚴,如何?”

  羽楓瑾絲毫不為所動,他收住最後一筆,便放下筆,將書案上的紙整齊地摺好,塞進一個信封中,蓋上自己的大印,方幽幽說道:

  “太子妃不必費心費力了!本王從雲州出來,這一路本就是抱著有去無回、生死相搏的信念而來。什麼皇室尊嚴,什麼一半的江山,本王統統不放在眼中。

  咱們二人方才的對話,本王已經一字不差地寫進這封信中。勞煩太子妃將這封信帶回,給太子、皇后以及你的父兄看看,並且幫本王帶句話——他們目前只有兩條路可以選!要麼打開城門投降,本王可饒他們不死!否則的話,待本王破城之日,便是他們人頭落地之時!”

  羽楓瑾的聲音低沉而有力,說出這樣赤裸裸的恐嚇,彷彿就是不容抗拒的命令。

  顧思思臉色煞白,神思恍惚地接過信來。此時此刻,她終於看明白了——翊王誓要奪得這個天下,所有人對他來說,都是順他者昌逆他者亡!

  眼看著勝利就在眼前,半壁江山是不能打發他的,他要的是全部!

  顧思思慢慢的站起身來,神色哀怨地看向羽楓瑾。

  卻見羽楓瑾負手而立,轉過身去不看自己,只是擺了擺手,冷冷地說了句:“青峰,送客!”

  身旁一直默不作聲的少年,便走過來,挑起門簾將太子妃請出門去。

  她一路上渾渾噩噩回到了馬車上,才發現自己雙足痠軟、全身僵硬。

  想到方才羽楓瑾那些毫無餘地的狠話,她頓感悲涼,忍不住伏在雙膝上,失聲痛哭起來。

  ——死戰——

  一輪紅日從鳳凰山兩翼升起,穿行在蒼茫的雲海之間。

  城牆上忽然傳來號角聲聲,響徹盛京冬日的長空,牆頭上戰旗半卷。

  城牆下羽楓瑾的軍隊滾滾而來,猶如黑雲翻卷,想要摧倒城牆,戰士們的鎧甲,在陽光的照射下金光閃爍。

  鬼力赤和羽楓瑾威風凜凜打著先鋒,看著被凍成一片冰天雪地的盛京城,臉色有些難看。

  鬼力赤低沉著嗓子嘆道:“盛京城牆本來就比別的城牆厚很多,現在凍成冰坨,更是難以攀爬!”

  羽楓瑾神色凜然,冷聲道:“他們這是學了將軍,當初堅守幽州的作戰方案!不過,當初沛王沒想到用火攻,將軍只用連弩以火球攻擊牆頭便好!”

  鬼力赤卻皺了皺眉,遲疑道:“即便如此,咱們怕也不能輕易爬上去。”

  “無妨!”羽楓瑾不以為意地笑了笑,輕鬆地說道:“放心吧,本王還留有後手!這座城牆是困不住咱們的!”

  鬼力赤點了點頭,忍不住嘆道:“真沒想到,這個顧紀昀還是有些本事的,竟能將咱們困在這裡這麼久!”

  羽楓瑾卻冷冷一笑,毫不客氣地說道:“這可不是顧紀昀的本事,是渝帝親手訓練出來,金甲衛的本事罷了!”

  戰雲密佈,天邊的雲霞將天空凝結成紫色。紫微宮內人心惶惶,所有人被禁足在宮內,不得隨意外出。

  宮牆內來來往往,只有金甲衛和御守司的人,每個人都神色凝重、表情肅穆。

  宣德殿中,雙喜公公和皇后圍在渝帝身旁,雖然臉上看似平靜,心中卻都在為各自的憂慮而惶惶不安。

  皇后茫然四顧,低聲問道:“那個道士呢?最近怎麼總也看不到他?”

  雙喜公公搖了搖頭,嘆息道:“估計是怕娘娘事後對他下手,早就逃跑了吧!”

  皇后一瞬不瞬地盯著玉帝,忽然喃喃道:“你瞧瞧,陛下這是要不行了嗎?”

  事情終於到了最關鍵的地步,雙喜公公連忙推了一把:“回皇后,皇上是快不行了,您還是趕緊做準備,讓太子登基吧!”

  皇后卻蹙著眉頭,為難地說道:“昨日,滿首輔入宮見了本宮。他說太子要登基必須名正言順,否則會引起群臣激憤,很有可能開門迎翊王入城!”

  雙喜公公卻冷冷一笑,不以為意地說道:“娘娘怕什麼,皇上就太子這一個兒子!皇上駕崩,自然是太子接位!這是無可厚非的事,他們有什麼可疑惑的?”

  皇后想了想,還是連連搖頭:“可滿庭芳說,其實陛下早就留有遺詔。本宮擔心,皇上早就另有安排!”

  雙喜公公眉頭一豎,低聲驚呼道:“遺詔?這不可能,奴才是掌印太監,卻未曾見到陛下遺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