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抹輕焰 作品

第七百八十八章 香拂輕塵玉殿空(二)

  德喜公公小心翼翼地走過來,躬身一揖,雙手呈上一個奏摺。

  羽楓瑾揉了揉太陽穴,疲憊地說道:“奏摺的話,稍晚一些再說吧。朕要休息一下!”

  德喜公公卻道:“皇上,這不是奏摺,是選秀的花名冊。拖了許久,您也該看看了。您的後宮,不能一直這樣空著啊!”

  “選秀?”羽楓瑾忽然皺起眉頭,遲疑地接過那本明明很薄,對他來說卻沉甸甸的冊子。他隨便翻開,粗略地掃過上面每一個名字。

  德喜公公走上前來,指著上面一個名字,道:

  “陛下,這是滿大人的孫女,正是二八年華,生得花容月貌、端莊秀麗。這位是枚大人的侄女,也是二八年華,聽說是才貌雙全、性格開朗。”

  羽楓瑾沉吟片刻,便提起硃筆,在二人的名字上畫了一個圈,淡淡道:

  “那就她們二人吧。”

  德喜公公立刻躬身道:“陛下給二位娘娘什麼頭銜。”

  羽楓瑾思忖再三,便道:“二位大人都是有功之臣,那就都給妃位吧。”

  德喜公公笑道:“奴才遵旨。對了,陛下,近日來文武百官都對後位空懸一事頗有微詞,您看……”

  羽楓瑾面色有些難看,他合上花名冊丟給他,冷聲道:“此事日後再議!”

  德喜公公見他有些不悅,也不再多說,便躬身退出殿去。

  殿內又空無一人,羽楓瑾緩緩站起身來,信步走到門口。

  抬眸看著天邊雲捲雲舒、日頭西墜。心頭的憂愁又重新襲來:他心中的後位只有一人,可是那個人此刻卻遠在天邊!

  這世間的人,他從此不虧不欠,唯有那個女子!他要用盡一生,怕是才能還清她的情!可她究竟何時才能歸來?

  ——抉擇——

  正在他心煩意亂之際,一個金盔金甲的少年,興致沖沖地急奔過來。羽楓瑾定睛一看,原來是已封為金甲衛指揮使的葉青峰。

  葉青峰跑到他面前,激動地質問道:“陛下,如今少幫主還遠在南詔受苦,您竟然要迎娶新人,難道您如此喜新厭舊,全然不顧少幫主為您的付出嗎!”

  羽楓瑾臉色一沉,冷聲斥道:“青峰,如今你身為金甲衛統領,是朕的臣子。難道老將軍沒教你,如何和朕說話嗎?”

  葉青峰拱手一揖,瞪著他逼問道:“微臣斗膽敢問皇上,何時接皇后娘娘回家?亦或是說,您已準備冊立新的皇后了?”

  羽楓瑾板著臉看向他,沉聲道:“朕的後位只有一人,是不會變的,你大可放心!至於何時將皇后接回,還需從長計議!”

  “為何?”葉青峰緊皺眉頭,不解地問道:

  “少幫主在南詔多待一日,就多一分風險,難道您不擔心嗎?更何況,您看正正看著,自己的妻子被人奪走,還能無動於衷?”

  羽楓瑾的眸光忽明忽暗,臉上有絲歉然:“你的心情朕理解,朕又何嘗不想讓她趕快回來!只是如今北渝初定,時局還並不穩定!若是此時貿然出兵,一定會引起百姓的怨聲載道,恐對國體有傷啊!”

  “皇上說得對!”恰在此時,一個沉穩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隨即,鬼力赤昂首闊步地走過來。

  他向羽楓瑾拱手一揖,正色道:“皇上所言極是!臣也以為此時不宜出兵!國之間的戰爭,牽一髮而動全身,絕對不能草率!”

  葉青峰瞪著鬼力赤,憤憤不平地質問著:

  “父親大人,您怎的如此冷漠無情?少幫主當初似乎為了皇上,才會選擇遠嫁和親。難道你要看著她,再過幾年生不如死的日子嗎?”

  “混賬!”鬼力赤皺眉瞪著他,厲聲斥責道:“你跟在皇上身旁,一路上打了多少仗,又有多少次死裡逃生!現在以咱們的疲憊之師,去抵抗南詔的精銳部隊,那和送死有何區別?一旦我們出了事,皇上出了事,你覺得鹿寧何以苟活?你這樣魯莽衝動,定會壞了她一片苦心!”

  葉青峰咬了咬牙,耷拉著腦袋,雖然還有些不甘心,卻也不再辯駁。

  羽楓瑾無奈地嘆了口氣,拍了拍他肩膀,輕聲道:

  “青峰,朕的心情和你是一樣的!你放心,朕一定會接鹿寧回來,不管是一年、五年、還是十年,她始終都是朕的妻子,北渝的皇后!不過,這件事不能著急,我們要做好完全的準備,才能平安的將她接回!”

  葉青峰頓了頓,立刻撩袍跪下,拱手道:

  “是臣魯莽,口不擇言,請皇上責罰!”

  羽楓瑾將他扶起,又看向鬼力赤,朗聲道:“我們要在最短的時間內,讓北渝百姓富足、兵強馬壯、四海太平,到那時,便是我們與鹿寧重逢之日!”

  ——大罵朝臣——

  南詔持續了數十年的皇位爭奪,隨著皇七子燕西華的登基,而順利拉下帷幕。梅貴嬪的死,也讓朝中風光無限的梅黨,從此分崩離析、迅速瓦解。

  燕西華成為南詔天子後,也一改往日的作風——對於曾經反對自己的人,他採取了先皇的懷柔政策;

  而對於朝中政事,他又採用太后的霹靂手段,這讓他在政治上成熟的速度,也著實令人瞠目,朝中上下對他讚不絕口。

  最讓人意想不到的是,一向霸道的太后,竟再沒走到朝政中來。

  而一向緊追燕西華的燕寶華,在封為譽王鎮守皇陵之後,也徹底成了一個富貴散人,從此遠離了朝政。xinkanδんu.com

  這種讓文武百官喜聞樂見的局勢,源自於一場爭執。

  每天天還未亮,燕西華就會到兩儀殿主持內朝之事。

  冬日的南詔,雖然不如北渝那般寒冷,可天未亮時,天地間還是籠罩著一層厚重的寒氣。偌大的兩儀殿內,點上幾個燒得通紅的炭盆,卻仍然無濟於事。

  在跪拜天子之後,便開始陸續走出朝臣來,說著冗長而枯燥的奏摺。有些朝臣卻端立在天子兩側,在偷偷地打著哈欠。

  也難怪他們會打哈欠,連御座上的天子都忍不住犯困。這些朝臣們,每日早朝的第一份奏摺,一定是建議他另立新後、採選秀女之事。

  雖然燕西華反覆強調了,他已封鹿寧為後,暫時也沒有充實後宮的想法,可這些大臣還是不厭其煩地老生常談。

  雖然,他們都以皇嗣為藉口,可實際上,他們對一個毫無權勢背景的北渝女子,來做南詔的皇后明顯不滿。而且,他們自己的女兒都待字閨中,等待進入宮中爭寵,可皇上卻遲遲不開尊口。

  剛開始,燕西華只是神色平靜地聽著,再平心氣和地和他們講出自己的想法。可幾年下來,見他們始終不肯放棄,燕西華便臉色一變,冷冷罵一句:

  “朕娶幾個老婆,要和誰生孩子,用不著你們管!”

  每次爭吵都以燕西華的龍吟虎嘯而結束,這讓他不厭其煩。而今日,就發生了一件他未預料的事。

  就在眾人昏昏欲睡之際,一個五短身材、相貌中等的大臣,忽然手持笏板走了出來,面朝天子深深鞠躬,然後大聲喊道:“臣戶部侍郎唐垌有本要奏!”

  燕西華支頤看著面前這個,沒什麼名氣的大臣,只照例應付道:“愛卿請講!”

  話音剛落,只見唐垌清了清嗓子,轉頭看向梅宗臣,朗聲道:

  “請梅大人出來聽訓!”

  此言一出,滿堂官員都傻了眼,一個區區三品官員,竟敢當著天子和眾人的面前,訓斥內閣首輔!真是個不知死活的狂悖之徒!

  然而,更出乎眾人意料的是,梅宗臣卻神態淡定的走出來,恭敬地站在一旁,用心的聽著。

  唐垌見他如此順從,竟十分滿意地點點頭,便立刻從懷中拿出奏摺,旁若無人、鏗鏘有力地將其讀完:

  這封奏摺有將近六十個要點,每一項都是針對梅宗臣和太后的批評之聲。

  他所批判的那些獨攬朝政、霍亂朝廷、結黨營私、賞罰不明、重用酷刑等罪名,雖然都是老生常談。

  然而他用詞犀利、鞭辟入裡、一針見血,讓眾朝臣聽得心驚膽戰、噤若寒蟬。

  燕西華越聽臉色越難看,曾多次喝停,唐垌卻置若罔聞、理都不理。

  不但如此,他還在讀完奏摺之後,自顧自的繼續長篇大論、滔滔不絕地闡述自己的觀點。將身旁臉色鐵青的梅宗臣,罵了近一個時辰。

  “夠了!”燕西華實在難以容忍,忍不住拍案而起,大聲呵斥著:“愛卿的意思,朕明白了!如果沒有其他事的話,你就先退下吧!”

  唐垌從容地深施一禮,正色道:“殿下,臣冒死前來進諫,這些可都是利國利民的肺腑之言!梅宗臣禍亂超綱,太后殘害皇嗣,這些都是鐵錚的事實!難道您要不顧百官和蒼生,執意偏袒他們嗎?”

  燕西華無奈地嘆口氣,緩和了口吻,說道:“唐大人,朕從未想偏袒任何人,更不會縱容一個犯錯的人!你方才說來說去,就是要彈劾太后以及梅宗臣,這個事情朕燒燬後處置。這裡畢竟是朝堂,還要注意你的言行,就不要再說下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