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那個孫少就是個酒肉紈絝,特別好色,對你不真心的,曼娥你千萬別搭理他啊。”

    “我們要一起努力,一起加油,我們一定會成功的!我們會成為全國、不,全世界最好的女團!”

    ……

    那麼多的笑聲,那麼多的笑臉,她們在練習室通宵揮灑汗水,她們在大半夜偷偷鑽出公司吃火鍋,她們在第一次順利演出後激動地抱在一起,像一群傻子哈哈大笑著倒在後臺,裹著一身連續唱跳三個小時捂出來的臭汗盡情暢想將來她們組合的廣告掛滿陸家嘴大廈led屏的樣子。

    那曾是她一生最美好的夢。

    如果這場夢永遠不醒,該多好。

    如果不是那一天,她偶然路過公司的走廊,看見她們聚在昏暗的臺階,隊長舉著手機,掩著嘴低低商量。

    “那就說好了,各自單飛,大家各奔前程。”

    “嗯,但不能就這麼無聲無息散了,咱們得抓住時機火一把,要不然哪兒飛得起來,我還得漲一波兒名氣去轉電影呢。”

    “蹭熱度不太好蹭,炒cp也容易被罵糊,不如踩人吧。”

    “踩誰呢?”

    她們沉默了一下,有人輕聲說:“踩曼娥吧,她是純素人出身,鄉下來的,沒背景。”

    這一句話彷彿打開了話匣子,她們紛紛開口:“是啊,曼娥她家裡那個樣子,她爸媽前幾天還來找她要錢呢,說實話,有那樣一群吸血鬼似的親人,她在娛樂圈混著也很艱難的,還不如出去正經找個工作呢。”

    “就是,而且她長得那麼妖豔,還是那種家庭出來的,怎麼看都不像正經人,將來觀眾路人緣也會很差,八成混不長久。”

    “她性格也太傲氣了,嘴太厲了,總是陰陽怪氣嘲諷人,而且她雖然家人不咋地,畢竟是爸媽啊,對爸媽都那麼心狠,嘖,其實我想說很久了……我有時候還挺討厭她的。”

    “確實是……”

    她們低低議論著,越說越合拍,越說越有共鳴,越說越彷彿這麼做是理所當然、問心無愧。

    她沒有背景、她爸媽是吸血鬼、她長得妖豔、她嘴毒,所以她就活該被她們踩,活該被她們這些好姐妹踩進泥裡,成全她們的錦繡前程?!

    她躲在門口,聽得全身哆嗦,滿臉的淚,死死咬住手背,等待著、等待著哪怕有一個人願意為她說一句話。

    然後她等來了。

    “好了好了,別說了。”

    隊長終於開口制止,語氣是她一如往常的柔軟甜美,像是極其無奈之下不得不做出的抉擇:“那就曼娥吧,可以把她家裡的事爆出來,而且…孫少不是在追她嗎?傍金主想單飛什麼的,隨便編一些黑料,也一起抖出去吧。”

    她嘆了口氣:“既然已經做到這一步了,還是踩到底吧,畢竟曼娥那樣睚眥必報的人,還是不要…不要給她起來的機會了。”

    “叮——”

    赤蓮劍墜下,重重嗡鳴了兩下,徒勞踉蹌著跌在地裡。

    侯曼娥晃了晃,如同斷翅的鳥,倏然倒下。

    她躺在溼潤的泥地裡,迷茫睜著眼,看見漫天璀璨的星河,盛放的花團美得如夢如幻。

    騙子。

    眼角有什麼溫熱又冰涼的東西流淌下去,她的心撕扯著疼,疼得幾乎麻木。

    眼睫無力顫了顫,她疲憊地、一點點閉上眼:

    那些好,那些善意,都是騙人的,全都是騙人的。

    她再也不要…再也不要相信任何人……

    “這樣就放棄了嗎。”

    輕柔的嘆息,仿若溫和,卻比晚風更清淡薄涼。

    溫潤病弱的青年緩步走來,寬袖微微垂落,修長的手腕輕抬,侯曼娥整個人無力漂浮到半空中。

    無數光影從花海中飛出,纏繞著她飛舞,如蝶纏花,曼妙美麗,然後…一道女子的虛影緩緩被從“侯曼娥”的身體中拽出。

    那虛影緊閉著眼,容貌美豔,滿臉斑駁淚痕,卻是一張和“侯曼娥”截然不同的臉。

    那是,最真實的,也是最脆弱的,李曼娥。

    “果然…我便奇怪,那捲書裡面的雲天秘境,可沒有寫有北辰法宗的侯姑娘啊。”

    溫緒看著李曼娥的虛影,莞爾一笑,用世上最柔和的語氣,說著最殘酷的真相:“所以本就是個…不該存在的人,對嗎?”

    當然沒有人回答,他低低地笑:“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客氣了。”

    他一拂袖,更多的夢螢從花海中飛出,鋪天蓋地飛向沉睡在噩夢中的侯曼娥,它們盤旋著她,纏繞著她,無數螢光灑滿了她的身體,侯曼娥彷彿被什麼蠱惑,卻緩緩抬起手,雙手一點點掐住自己的脖子。

    她眉心的青色旋渦毫無反應——它可以阻止任何人,卻無法阻止它的主人傷害自己。

    溫緒含笑看著,像是在看一支花的盛放與凋零。

    螢蟲如夢盤舞,侯曼娥閉著眼,流著淚,哭得無聲又絕望,卻根本無法控制自己的手,越掐越緊,掐得她脖頸勒出青紫的手印,指甲劃開刺目的血痕——然後漫天螢蟲猛地暴散開,它們驚恐地飛散,卻還是被大片大片碾碎成塵埃飄散在空中。

    侯曼娥掐著脖子的手驟然洩力,已經要飛向溫緒掌心的魂魄重新歸體,彷彿感應到熟悉的氣息,連她整個人緊繃顫抖的身體都放鬆下來。

    溫緒眼中的笑意倏然凝固。

    他緩緩地側過身,看見纖瘦的青衣少女,靜靜站在花海的邊緣。

    她寬大的青衫被晚風拂動,三千墨絲以素帶束起,清姿燕骨,腰懸一柄青竹長劍。

    她緩緩向他走來,一步一步,她所過之處,絢爛夢幻的花海大片大片枯萎衰敗,露出泥土下累累的屍骸白骨。

    纖長的手指,一根一根,緩而堅定地握住劍柄,她抬起了頭。

    隔著遙遠的距離,溫緒看見了一雙比月色更沉凝明透的眸子。

    “溫緒。”

    她一字一句,輕而緩,卻平靜如海:“我不允許,任何人,動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