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四十五章

    漫天風雪中,忽然一個巨大的黑影從天而降,它鋪開鳥類一樣的翅膀,翅膀上本該的絨毛卻進化成大大小小鋒利而泛著黑光的刃,它猛地仰頭髮出尖嘯,那聲音異常尖銳刺耳,幾乎能刺穿人的耳膜。

    林然聽得眼皮子一直歡快地跳,然後一雙修長的手無聲捂住她耳朵,尖銳的音波就消失了大半。

    林然給元景爍比了個心,元景爍懶洋洋挑一下眉。

    四方死寂無聲,只囂張迴盪著它的尖嘯,那巨大的黑色蝙蝠才洋洋得意低下頭,長著獠牙的尖嘴對準爪下還在掙扎的雪象粗壯的脖子,噗嗤一聲,雪象發出淒厲的吼叫,然後就只聽見粘稠的血流滾滾湧動的“咕嘟”“咕嘟”聲。

    一刻鐘後,原本小山高的雪象變成一張蒼白的獸皮,沒一會兒就被飄散的雪花掩蓋,黑色蝙蝠撲閃了一下翅膀,黑霧擴散,竟化為一個全身果赤身材消瘦的男人。

    林然看得生生噎了一下。

    蝠妖摸了摸自己的軀體,發出滿意的尖嘯,再次化為蝙蝠展翅向不遠處的一個幽深的洞穴飛去。

    線香還在燃,尹小姐仍活著,那蝙蝠就不會立刻殺她;這隻蝙蝠能化成人形,實力應當不俗,它是靠吸血為生?可以怎麼藉此殺它…

    元景爍腦子迅速轉著,掌心的耳朵小小的,耳骨纖細,耳垂卻很軟,肉嘟嘟地墜在那裡,沒有打耳孔…嗯,這樣的耳垂打耳孔肯定很疼,她這樣懶散又不講究,比起掛耳環的漂亮並得到別人的讚美,她肯定更不樂意往自己耳朵上扎洞。

    女孩子體溫天生比他低,她耳朵涼涼的,元景爍捂著漫不經心揉了揉,戲謔她:“怎麼了大嬸,沒見過男人身體,那樣的白斬雞都把你嚇到了。”

    林然無視他嘴欠,把他手扯下來,表情第一次有點苦惱:“別鬧,這事兒有點麻煩——這蝙蝠快結丹了。”

    元景爍看著她,慢慢地數:“練氣、築基、金丹、元嬰、化神、合道。”

    “沒錯。”

    林然指了指蝙蝠飛去的方向:“它現在是築基巔峰,距離結丹一線之隔,只差一點點機緣,它就可以結成金丹。”

    “我現在就是個菜雞了,最多最多破到築基初期,再多沒有了。”

    林然問他:“你覺得自己實力最強能到什麼程度。”

    元景爍眯了眯眼:“不知道,已經很久沒有人能讓我出全力了。”

    “…”林然黑線:“說正事兒呢,能不能先不裝逼。”

    元景爍“呵”一聲,往後枕著腦袋:“我不知道按你們修仙者的標準我算什麼水平,不過剛才那一頭雪象,我能在百招之內斬殺。”

    那頭雪象小山般大,不知活了幾百年,生生從凡獸活成了築基初期的異獸,考慮到異獸的戰鬥力往往比人高,元景爍能在白招內斬殺,應該是築基中期的水平

    一個凡人,還沒有引氣入體,靈竅未開,能殺出築基中期的實力

    ——說實話,這已經不是牛逼了,這是牛逼到家了,都違背基本法了!

    但現在這沒什麼用,對於已經凝成人形快結丹的蝠妖來說,普通的築基巔峰都只能算盤菜。

    林然頭好痛,抱膝坐到地上,像個爆肝爆到腎透支又髮際線後移的苦逼社畜,捂臉喪到有氣無力:“為什麼會這樣,就算有主角搞事光環,給我們一個築基後期什麼的練練手就算了,一下子就來個快結丹的這難度跨太大了…”

    天一老練點支菸:“沒辦法,就像柯南身邊集集死人,龍傲天身邊也是換個地方就要有小boss,要的就是個越級反殺的爽感。”

    林然:“…”爽個大頭鬼!

    元景爍撐坐起來,屈起的長腿支著手肘,倒不如何驚慌,然而饒有興致看她在那兒小聲嘀嘀咕咕:“你原來是什麼修為?應該很厲害?”

    林然:“你為什麼會這樣覺得?”

    元景爍揪了揪她披散開的雪白髮尾,髮尾微微卷著,意外的蓬鬆,他指尖撥弄了一下,漫不經心:“因為你看著就很厲害。”

    林然看了看自己和牆角蘑菇毫無差別的慘淡模樣,陷入了沉默。

    …大概這就是龍傲天獨特的眼光吧。

    這些不是重點,林然倒也實誠:“我以前還挺厲害的,殺他不費吹灰之力,但是現在被雷劈了,就不行了。”

    要是別人會忍不住問:以前到底有多厲害?為什麼被雷劈?被雷劈了怎麼還能活著?

    但是元景爍不會,他看重自己的隱私,也從不好奇別人的故事,所以他只挑眉看了看她,就側開頭,指了指天空:“天漸漸陰了,如果照你所說它即將結丹、是不是也有雷劫?”

    “…你膽子也太大了?那是雷劫啊!劈金丹的雷劫。”

    林然忍不住指自己的臉:“雷有多厲害,我成這樣就是給雷劈的,你都一點不怕的嗎?!”

    “那不一樣。”元景爍懶散往後靠:“雷劫主要劈它,它會很虛弱。”

    林然補充:“餘波也會劈到咱倆的,咱倆還是凡人,更容易掛掉。”

    元景爍用刀柄叩了叩膝蓋:“但是它會很虛弱,是個下殺手的好機會。”

    林然:“…”

    不愧是你傲天龍,這是打嗨了,越來越不當人了。

    林然抱拳:“可以,大哥你贏了。”

    她臉上有無奈,有悲憤,像是在腹誹,蹲在牆角哼唧的模樣活像只呆蘑菇,一邊慢吞吞挪騰鬚子一邊只敢小聲罵罵咧咧。

    但這隻小呆子,她沒有說:“這太危險了,還是別去了。”;她沒有說:“我們和尹小姐非親非故,何必玩命去呢?”;她也沒有說:“還沒考慮周全要不我們再想想看還能不能有別的什麼辦法?”

    她臉上沒有猶豫、退縮,甚至沒有一點遲疑,而是和往常一樣,很自然地接受這一切,好像他們這樣冒險這樣瘋狂為一個她非親非故的人可能去拼命只是一件很平靜的小事

    ——不問因果、不問利害,只是發生了、遇見了,就順理成章地、隨著心意去做。

    她突然抬頭,見他盯著自己,彎彎眉眼,很自然地笑一笑,眼睛柔軟又漂亮。

    可元景爍卻覺得,彷彿看見海面壓下驚濤駭浪,是竹林隱沒萬鈞風雨。

    那溫和,那笑,那內斂到近乎泯然於世的表面之下,卻有一股勢。

    林然被他直勾勾盯得有點麻爪,下意識遮了遮大裘肩膀之前被她剪漏的口子,若無其事:“怎、怎麼了?”

    …世人只看見一個纖瘦、虛弱,頭髮雪白臉上有疤、總愛發呆、笑起來沒脾氣,沉靜得近乎木訥的姑娘。

    可是他看得見。

    他看得見。

    那股勢,可以隨時掀萬丈而起,以冽冽劍氣駭裂整片蒼穹。

    元景爍定定看著她,突然笑起來,笑容越咧越大,直至那股猖狂的快活,填滿他整張臉。

    “我真是越來越喜歡你了。”

    他身體前傾,一把握住她試圖遮住破洞的手,用力攥緊,咧嘴一笑,白亮亮的牙鋒,像孤狼裂開的尖銳獠牙:“腥風血雨,快意恩仇——歡迎來到我元景爍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