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第六十七章

    慕容芸望了望這兩個男人,突然覺得有那麼一刻他們出奇地相似——一樣的冷漠,像是看個笑話。

    “…走!”

    慕容芸氣得渾身輕顫,到底還有三分理智在,咬咬唇,幽怨望了元景爍一眼,拂袖怒氣衝衝地走了。

    雲長清看著慕容家的車隊離開,讓雲家車隊駛進去,他下車走向門邊,朝著元景爍戲謔:“又是你的桃花債。”

    元景爍下意識看了一眼林然,立刻解釋:“不是,我不認識她。”

    雲長清一怔,他只是開個玩笑,他印象中元景爍向來信奉清者自清,是根本不屑於解釋的。

    雲長清隱約察覺到元景爍的變化,看了看他,但也沒工夫多想,肅容說:“你們的消息我收到了。”

    元景爍點頭:“進屋說。”

    三人進了屋,林然要去端幾杯水來,雲長清擺手:“不用客氣林師妹,我長話短說,族裡還有事,得儘快回去。”

    “我們雲家正也查此事,這本是我們燕州的事,我不想牽累你們,但我又看你們身邊有那個小月姑娘,你們知道了這麼多,怕是也已經被攪了進來,乾脆來與你們說個明白。”

    雲長清舒了口氣,沉聲道:“我來到金都,就是為了詳查燕州半妖一事的始末。”

    林然:“半妖?不是人被蛟妖禍害成的怪物嗎?”

    “是,之前金都斬妖一事,讓所有人都以為那些怪物是人受到墮魔的蛟妖侵染變成了邪物,但我們雲家特意截留了一部分怪物屍體,仔細研究,發現這些怪物其實是不同的——九成九的怪物的確是被妖魔之氣侵染的人,但其中有那麼極罕見的幾具屍體,本身就是半妖,或者說,是化妖不完全的半妖。”

    林然下意識想起她們往金都途中路過的那座村落,在村落祠堂深處發現的那具有些特殊的怪物屍體,它死前心臟裡的那朵一閃而逝的紫色小花。

    “化妖不完全的半妖?”

    元景爍皺眉:“半妖就是半妖,異獸成妖即為半妖,怎麼還會有不完全一說?”

    “正是如此!”雲長清道:“所以家族一得知此事,立刻察覺蹊蹺,又恰逢金都斬妖大典鬧得沸沸揚揚,父親便讓我來金都詳查此事,而大典那天我在人群中觀察那隻蛟妖,卻察覺它身上隱有異樣;我們人族對妖族知之甚少,即使發現了一些不對,也都當做是妖墮魔後的正常變化;但我看得清楚,那隻蛟妖雖然強大,但它的狀態,分明與家族發現的那些半妖屍體一樣——它們都是半妖!化妖不完全的半妖!”

    “也就是說,有很多這樣特殊的半妖?”

    林然喃喃:“之前從來沒聽說過,突然就成批成批冒出來…”

    元景爍臉色驟變:“你的意思是,它們都是被人為培養出來的?!”

    “是!”

    雲長清沉聲說:“我們懷疑,那隻蛟妖根本與妖域毫無瓜葛、也並非它傳播妖魔之氣,它只是幕後之人推出來的一個替罪羊!幕後有人、或者一些人掌握了某種秘法能人為培育出半妖,這些半妖有的成功,有的失敗,成功者可能如蛟妖覺醒返祖血脈之力,而失敗者就會淪為沒有神智的怪物、甚至根本變成屍體,那幕後之人就把這些失敗的半妖投入燕州各地,放任它們散佈妖魔之氣,把無數的百姓、修士變成怪物。”

    “這有什麼好處?”元景爍擰眉:“他們為的什麼?愚弄整個燕州甚至九州、甚至不惜拿妖域作幌子得罪妖族,撒下此等彌天大謊?難道只為看燕州生靈塗炭?!”

    “我也想不明白。”

    雲長清道:“但是,整個燕州九十九城,大半數城池受此侵害,受這妖魔之氣侵染最深的廣城以南萬里人蹤絕跡,最粗略的估計,也有數以百萬的燕州百姓生生變成怪物,如果我們的猜測是真的,那麼這龐大數量的生靈本身,無論是屍體還是活物,若有人敢動心思,運用某些秘法稍加利用,未嘗可能將之化為某種可怖駭人的力量。”

    林然和元景爍都沉默了。

    元景爍問:“你在懷疑誰?”

    雲長清:“與你們一樣,金都慕容夏侯兩族,以及,小樓西。”

    ……

    雲長清很快走了,走時留下了一些治療雷傷的寶物。

    林然和元景爍面對面坐著,都很沉默。

    林然嘆氣:“我們是不是攤上大事了?”

    元景爍嗯一聲。

    林然掰下來一塊養暗傷的靈玉子含著,又嘆氣:“算了,我早習慣了,這就是常伴傲天的日常。”

    元景爍抬眼冷冷瞥她:“你再叫我傲天,我就——”

    林然:“你就怎樣,打死我嗎?”

    元景爍心想,我就親死你。

    他懶得理她,站起來,一手去拿刀要往外走。

    林然驚訝:“這大晚上的你幹嘛去?”

    “我有一個猜測。”

    元景爍說:“我要再去闖淬心塔。”

    冥冥中彷彿有一個聲音在指引他,淬心塔第九重有無比重要的東西,他需要它。

    元景爍想到什麼,低頭看著林然,特別強調:“我之後可能經常去小樓西。”

    林然一臉懵,以前元景爍都是來去如風,她真是不太適應他這還主動交代行程的作風。

    她很快反應過來,沒想太多,點點頭:“去吧去吧,注意安全。”不管小樓西背地裡有什麼鬼,總不可能在明面上傷害客人,林然不擔心元景爍的安全。

    …然而林然不知道自己又說錯了什麼,元景爍看著她的眼神更兇了。

    林然捂嘴閉麥,小心地瞅著他。

    有的爸爸,是給孩子看臉色,她就是比較不爭氣的那種——得天天看熊孩子臉色。

    元景爍看著她這樣子就生氣,她越是好脾氣越是什麼都不在乎就越讓他生氣!

    他去風月之地,她就一句讓他注意安全?!

    元景爍氣得胃疼,但是他不打算和她發脾氣,那樣太幼稚,他自己都瞧不起自己。

    元景爍冷哼一聲,把身上的儲物袋都拿下來,只取出一點靈石,其他全扔進她懷裡。

    林然捧著幾個儲物袋:“…?”

    “我所有的東西都給你拿著,裡面也有錢,你想買什麼就去花。”

    元景爍拿起旁邊裝著靈髓晶的盒子,在林然懵逼的注視中,徑自往外走,走著走著,突然停下,轉身灼灼盯著她,一字一句:“林然,你等著!我早晚會讓你把我當個男人瞧!”

    林然:“…??”

    然後他就轉身走了,龍行虎步,鬥志昂揚。

    林然望著他的背影,心想,媽呀,這幾個菜啊,給孩子飄成這樣?!

    ……

    人間界,江南。

    新就任的尹知府打了個噴嚏,旁邊隨侍的老管家趕緊端上新熬好的湯藥:“老爺,快歇一歇,喝了藥今天早點歇息吧。”

    尹大人放下筆,面色有些憔悴,卻笑著搖頭:“老啦老啦,乍一從北方來這南方,一個風寒愣是拖了這些日子,人不服老不行啊。”

    “哪裡是老,霜城極寒,江南氣暖多雨,您不過是水土不服罷了。”

    老管家笑:“快歇歇吧,小姐前兩天還來信問您身子,要是知道您不好好注意身子,小姐怕不是就得趕來親自勸您了。”

    “噯,讓她可安生些,才生下小丫多久,眼瞅著一個當孃的反而比以前更活潑了,像什麼樣子。”

    尹大人說著嗔怪,可臉上卻都是笑,老管家笑:“老爺您就心裡美吧,小姐和姑爺和和美美,再過些日子就帶著小小姐來看您,到時候更得給您樂成什麼樣。”

    尹大人再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端起藥碗正要喝,面前倏然浮現一道瘦長人影。

    黑袍白髮,赤足踏虛空,如魔如妖,沒有一絲徵兆就憑空出現在面前。

    尹大人與老管家瞬間變了臉色。

    “老爺!”老管家想都不想就要撲到尹大人面前,身體卻被無形的力量死死按在牆上,只能眼睜睜看著那黑影緩步走到案桌前,所過之處一步步,嶙瘦蒼白的赤足下浮出蜿蜒血河。

    尹大人到底沉穩,震驚過後很快保持冷靜,目光掠過面前詭異的一幕,站起來拱手:“敢問閣下意欲何為?尹某必盡力滿足,只請您莫要傷及家中老小。”

    對面黑袍下傳出個低啞的聲音,言簡意賅:“母令。”

    尹大人一驚,才反應過來,謹慎說:“閣下,母令乃是我尹家祖傳之物,事關重大尹某不敢擅作決定,敢問您是要——”

    他話沒說完,對面人似乎耐心告罄,猛一抬手,剎那那血河如鬼魅蜿蜒過整座宅院,在尹大人驚駭的目光中,一條有如活物的血河卷著一塊格外華麗的玄鐵令牌乖巧捧到他掌心。

    “不可——”

    妖主瘦長的手指捏住母令,倏然用力,母令化為飛灰,那玄色的飛灰卻並未隨風飄散,反而化成一條細細長長的線,被血絲纏繞著,直指到天邊一個遙不可見的方向。

    妖主緩緩轉身,冰冷血眸望著玄線的盡頭,倏然冷笑。

    林然把儲物袋和一眾亂七八糟的東西都放到床邊的櫃子上,打著哈欠轉身去脫衣服睡覺,沒有注意到,在她轉身的那刻,其中一個儲物袋裡隨意放著的令牌,無聲地,亮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