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第一百四十章

    “離開幻境?”

    阮雙雙眯起眼睛,若有所思地打量著鐵炎一行人。

    鐵炎不由緊張起來。

    “我們宗門的長老真的沒來,一個都沒來。”阮雙雙慢吞吞說:“現在主事人是我們師姐。”

    鐵炎與精瘦老者對視一眼,眼睛一亮:“可是貴宗首徒,侯前輩?”

    三山首徒,代表著三山的威榮,無論真實年紀長幼,對於其他弟子和散修來說,都該尊一聲前輩以示尊敬。

    更何況那可是一劍赤焰焚天,一朵紅蓮曾燒亮漠地荒沙千里的焰侯。

    “我等求之不得。”鐵炎忙說:“請阮道友為我等帶路!”

    阮雙雙摸了摸頭髮:“既然你們真的想見,那我就帶你們去…”

    她頓了一下,又強調:“是你們自己想見的啊,不關我的事啊。”

    鐵炎不明所以:“自然自然。”

    阮雙雙把筷子推到一邊,從櫃檯裡繞出來帶著他記們往樓上走。

    大堂裡還是有幾個勤快的弟子在幹活,一個正擦桌子的小師弟好奇:“阮師姐,帶他們去哪啊?”

    阮雙雙言簡意賅:“他們找師姐。”

    小師弟倒吸一口涼氣,手裡的抹布不小心糊在旁邊人臉上,周圍人露出見鬼的表情。

    鐵炎一行人:“…?”

    走上二樓時,一個舉著水桶的弟子見她們要往三樓去,瞬間驚叫:“阮師姐,你們——”

    阮雙雙沉痛點頭。

    弟子倒吸一口涼氣,抱著水桶轉了兩圈還冷靜不下來,一把將桶倒叩在自己腦袋,水嘩啦啦流下來,他頂著桶連滾帶爬跑下樓去。

    片刻後,樓下傳出海浪般此起彼伏高低不一的“臥槽”“可怕”“活著不好嗎?”“誰這麼想不開?”“腦子有坑吧!”

    鐵炎一行人:“…??”你們腦子才有坑!你們北辰法宗全家都有坑!

    鐵炎等人一頭霧水跟著阮雙雙上了三樓。

    三樓一下子安靜下來,安靜得沒有人息,臨近黃昏了,也沒有點燈,只有夕陽昏黃的光順著一道道大敞的房門灑出來,把人的人影在走廊拉成長長一道。

    鐵炎忍不住問:“阮道友,剛才…”

    “哦,他們開玩笑呢。”阮雙雙慢吞吞說:“他們年紀小,就愛開玩笑。”

    鐵炎勉強接受了這個理由,往前走一步,突然聽見哭嚎聲。

    “鐵大哥…”有人怯怯吞了口唾沫:“你聽、聽——”

    男人撕心裂肺的哭嚎,合著女人幽幽的哭泣,若隱若現飄散在空氣中。

    可這裡就他們這群人,哪裡有別的人?!

    鐵炎汗毛有點立起來:“阮道友,你聽沒聽見…”

    “沒聽見,什麼也沒聽見!”阮雙雙斬釘截鐵慷慨激昂:“我們是法宗啊!這裡什麼妖魔鬼怪都沒有,鐵道友別擔心,哭聲叫聲什麼的都是錯覺,什麼事兒都沒有!”

    鐵炎:“…”可他、他還沒說聽見哭聲。

    鐵炎打了個哆嗦,之前法宗那群弟子古怪的反應瞬間讓他升起無窮警惕,他跟在阮雙雙後面往四周望,透過那些那些廂房大敞的窗戶,能看清外面有一個院子

    院子空空蕩蕩,只有一棵巨大的柳樹,盤根錯節、葉脈枝杈遮遮密密,垂下的根根柳條隨風飄蕩、飄蕩……

    但茂密樹枝間,有那麼幾根柳條,似乎格外的粗壯。

    “啊!”忽然有人驚叫:“那是人!那柳樹掛著人!”

    鐵炎一驚,定睛仔細看過去,果然隱約見樹梢間倒綁著一個個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像蛆一樣扭動,隨著風吹過不受控制搖晃起來,那哭聲就更加悽慘。

    鐵炎腦子轟地一聲。

    這北辰法宗是三山吧?是正道吧?他沒走錯門吧?他沒找錯地方吧?!

    “壞人?”鐵炎已經有點不太敢相信她的話:“他們是什麼人?如何惹惱了焰侯?”

    阮雙雙摸了摸頭髮,眼神有點飄移:“他們…大多和我們師姐有那麼點血緣關係。”

    “?”鐵炎顫顫:“是…焰侯的親戚?”

    “可能更親一點。”阮雙雙摸了摸鼻子:“據說最早掛上的,是爹孃和倆兄弟。”

    鐵記炎:“……”

    鐵炎扭頭就要跑,阮雙雙一把將他扯回來,趕緊說:“你別怕,這都是有原因的!”

    鐵炎崩潰:什麼原因這女人能把她爹孃倒掛在那裡都他媽不是個正常人!

    “師姐進來得早嘛,當時她爹孃和兄弟正想把她賣給村頭一個八十歲惡地主當小妾,她就先綁了自己家,又去綁了地主家,然後把附近幾個村的惡霸家裡都搜刮了一遍,把罪證和人都交給官府,結果人家官府不收那麼多人,我師姐心善,畢竟是親爹孃,怎麼能忍心殺,就只好千里迢迢一路帶到京城來,用搜刮來的錢盤下來這座福臨樓,怕他們沒有地方住,又特意在院子裡找了棵樹掛著他們。”

    阮雙雙嘆一口氣,掏出一把人參給他瞧:“你不要看他們表面過得不好,不給吃不給喝粑粑都拉在褲襠裡,其實師姐對他們可好了,天天人參鹿茸地吃著,就怕他們死掉。”

    鐵炎:“……”

    鐵炎腸子都悔青了,他為什麼想不開來這裡?為什麼?!

    鐵炎很想掉頭就跑,但阮雙雙並不放過他,她那隻白軟軟的手拽著他的領子,就如鋼爪鐵鏈,生生把他拽著往前走,不時給他介紹:“除了親戚,還有什麼垂涎我師姐美色的啊、想殺人搶錢的啊、得罪我師姐的啊……雖然大部分都殺了,但總有那麼些罪不至死的,師姐也不是嗜殺的人,就把他們掛在這裡,掛個十年八年的,等他們的罪孽都洗清了,師姐就放開他們了。”

    阮雙雙發自內心地感嘆:“我師姐其實是個好人呢。”

    鐵炎面如死灰。

    等走到走廊盡頭的時候,鐵炎腿已經軟成了麵條,後面一群人也抖如篩糠噤若寒蟬,哪裡還有剛來時的氣焰。

    “高師兄。”阮雙雙指了指鐵炎他們:“師姐在嗎?他們說有能出去的線索。”

    高遠看了看臉色青白的鐵炎一行人,心裡就有了數,笑眯眯說:“師姐正在裡面。”

    他推開緊閉的門。

    黃昏火燒的餘霞傾瀉而出,刺得鐵炎眾人不自覺閉上眼。

    等他們小心地睜開一點眼,就看見一道人影。

    紅衣,赤劍。

    她斜靠坐在巨大的空蕩蕩的窗稜,手肘枕著一腿曲起的膝蓋,霞光打透鮫紗層疊繁複的布料,光彩在金絲紋線輕盈地跳躍,赤色的玉冠斜攏著黑髻,散出幾縷碎髮,光潔得沒有一絲瑕疵的側臉,纖挺的鼻樑,鮮豔的嘴唇。

    她腿上枕著那柄名聞天下的紅劍,一根手指斜斜綴著酒壺,長靴蹬出半個窗稜,濃而深的長睫下,目光遙望向整座繁華的王都。

    聽見聲音,她仰頭喝了一口酒,轉頭看來。

    鐵炎對上一雙亮得嚇人的眼眸。

    是肅殺的冷意、焚天的炙熱,是金玉熔化成流淌的堂皇華麗,在赤色的焰火蓮花裡,灼灼其華。

    鐵炎呆呆看著她。

    這一刻,他終於明白,什麼是焰侯。

    那是能殺盡人的、火一樣滔天的美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