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大聿番外2

    次日,  北狄王約靖王於午時,在索娜河邊談判。

    眾人心裡都明白,若談判不成,  那兩軍便會即刻開戰。

    而開戰前的談判,  幾乎是不會成功的。

    不經歷過廝殺,  誰也不願低頭。

    之前蘇長安就知道會開戰,軍營那股壓抑緊繃的氣氛也一直存在。

    可當真的到了開戰時,  想起曾經見過的戰爭畫面,內心陡然湧上深深的恐懼,在陸景純離開前,  匆忙帶上幕離奔到了他面前。

    她還是會擔心的,她想叮囑他,想抱抱他,可眾目睽睽下,兩人的身份並不允許。

    蘇長安喘著氣,  幕離輕紗被微微吹動。

    她站在他面前,  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陸景純見她如此匆匆,  完全誤會了她的意思,“你也想跟著去嗎?”

    蘇長安微愣,  “可,可以嗎?”

    陸景純向她伸手,“可以。”

    面對即將來臨的戰役,  他似乎沒有一絲一毫的緊張,  笑得自信張揚。

    蘇長安沉溺其中,  信任讓她將手置於他的掌心。

    陸景純握住她的手,  將她抱上了馬背。

    蘇長安被他護在身前,  二人乘一騎,  往索娜河邊去。

    大聿軍隊抵達時,北狄軍隊已經候在原地了。

    北狄王一眼便瞧見被陸景純護在身前的蘇長安,臉色瞬間黑了幾分。

    兩軍對峙,北狄王望著靖王,公然大聲質問,“不知靖王為何要刺殺我的愛將呼和?兩軍交戰,卻暗地刺殺主將,未免太不道德。”

    陸景純勾唇,“你說本王刺殺了你的將軍,本王怎麼不知道這回事?”

    北狄王冷哼一聲,“營內許多將士都看見了!”

    陸景純臉色未變分毫,“北狄王也會說,那你的將士。我也可以說,我的將士們看見你擄走了大聿公主。”

    “再說,原來在北狄王眼裡,我竟能一人出入你們軍營如無人之境,刺殺主將還能全身而退,那你未免也太看不起自己的將士們了。”

    他說此話時,聲音明顯變大,確保後面的士兵也能聽見。

    北狄王連忙出聲反駁,“自然不是!”

    陸景純反問他,“那你有何證據,道本王刺殺了呼和?”

    北狄王不知道該怎麼反駁,掃了蘇長安一眼,反唇相譏,“靖王怎麼上戰場還帶著個嬌娘子?”

    陸景純狂妄至極,一人氣勢甚至壓過了整個軍隊,“我帶著她,照樣能贏。”

    方才的話已經動搖了軍心,加上此時他的狂妄和氣勢,有好些北狄士兵裡心裡生出了退意。

    敏銳如陸景純,第一時間便察覺到了。

    隨著他一聲令下,戰鼓鳴響,鐵蹄掀起漫天黃土,兩軍廝殺到一起。

    陸景純帶著蘇曉,如游龍般,往後撤出戰場。

    幾名北狄士兵衝到他們跟前,長矛朝他們揮來。

    陸景純的劍比他的矛更快,利劍抽出來時濺出不少血液,馬匹疾馳,幕離輕紗被漾開,血液濺到了蘇長安的臉上。

    幕離內頓時瀰漫著血腥味。

    眼前皮開肉綻的血腥場面的讓蘇長安忍不住反胃,喉嚨泛起酸水,乾嘔了一聲,即便奔出去一些距離,她置於馬背上的雙手仍有些顫抖。

    陸景純分神察覺到了她的變化,迅速將劍入鞘,僅依靠劍柄打開擋路的北狄人,護著她離開了戰場。

    兩人不斷疾馳,很快離開河邊,再穿過荒漠奔入草原,最後回到大聿的營地。

    陸景純帶著蘇長安回營,坐下後,她的手還在微微顫抖,連幕離都忘了摘下。

    蘇長安頭一次近距離接觸戰場,頭一次看見那些如此血腥的場面。

    即便已經離開一段時間,腦海那些人倒下時血淋淋的情景還在反覆播放。

    陸景純將她的幕離掀開,蹲在她身前,“別怕。”

    蘇長安點頭,可手仍不聽使喚地顫抖。

    陸景純見狀,將她的手包裹在自己的掌心裡。

    他的掌心溫柔卻又充滿力量,將她腦內的畫面拂了出去,讓她漸漸平靜了下來,

    望見她臉上被濺到的血,陸景純起身,將帕子沾了水擰乾,動作十分輕柔地為她擦拭臉上的血。

    他的動作已經輕到,有些感受不到了,可陸景純還是不放心地問她,“力氣會太重嗎?”

    他慣常握刀劍,手下沒個輕重。

    對溫柔更是毫無概念。

    他也不清楚,究竟什麼力度對於她來說才是合適的。

    蘇長安被他逗笑了,又忍不住調侃他,“太輕了,沒吃飯嗎?”

    陸景純一頓,面色微紅,手上力度卻沒有加大多少。

    像羽毛輕輕撓過。

    幫她將臉擦乾淨後,陸景純命人讓蘇長安的侍女為她拿一套乾淨的衣裙過來。

    很快,通報的士兵卻一人回來了。

    那名大聿來的侍女,因為難以適應此處的天氣,昨夜便病倒了,此時還臥榻不起。

    侍女病倒了,軍營裡從上到下幾乎都是男人。

    思前想後,陸景純離開了營帳,自己去為蘇長安拿了套乾淨的衣裙。

    到蘇長安本來住的營帳裡,陸景純打開了櫃子,眼睛完全不敢亂看,迅速抽了一套衣裙出來後合上了櫃門,還拿起旁邊的鎖,將櫃門鎖上。

    待蘇長安換了身乾淨的衣裙後,兩人走出帳外。

    大多數士兵都在戰場上,今日營內比往常安靜了不少。

    蘇長安將幕離摘下,拿在手邊。

    兩人並排走著,蘇長安問陸景純,“你不用去嗎?”

    陸景純搖頭:“這種程度的戰役,即便我不在,贏下他們還是綽綽有餘。”

    如陸景純所說,這場戰役很快大獲全勝,北狄損失慘重,被迫退軍20裡。

    首役便取得如此戰績,將士們心情歡喜,士氣亦更加高昂。

    獲得陸景純的同意後,眾將當晚便決定在軍營裡慶祝,以作犒勞。

    連日來的壓抑氣氛被的將士們的歡聲笑語驅散了不少,酒香味與空氣融為一體,絲絲縷縷鑽進了主營,飄進正在主營無聊看書的蘇長安鼻間。

    她一下便聞出來了,是從大聿帶來的酒。

    來了西北多日,此時連聞到大聿的酒香,蘇長安也覺得倍感親切。

    她站起來,想喊人也為她拿兩壇酒來。

    像她那樣愛湊熱鬧的人,其實是很想跟將士們一起慶祝的,可她畢竟是女兒身,還是大聿的公主,自然不方便在軍營裡拋頭露面。

    蘇長安剛伸出手去,帳簾便打開了。

    陸景純並不知道她就站在這,進來險些與她撞上。

    他也喝了些酒,營帳內頓時酒香四溢。

    陸景純給蘇長安帶了些烤肉進來,擺在了桌上,喊她過來吃。

    蘇長安在桌前坐下,又望了眼他空空如也的手,“沒了?”

    陸景純大抵能猜到蘇長安喜好哪些肉類,可又擔心她會臨時想吃點別的,就把所有種類的烤肉都切了些拿了進來,面對蘇長安的詢問,他如實回答,“沒了。”

    蘇長安直說:“我想喝酒。”

    陸景純剛想拒絕,便撞入了她麋鹿般溼潤的雙眸。

    觸及到她眼裡的期待後,拒絕的話便再也無法說出口。

    陸景純轉身出營,為她拿了兩壇酒進來,還給她帶進來了一個杯子。

    蘇長安高興地接過來,為自己倒了杯酒,一飲而盡。

    醇香的酒水入喉,唇齒留香。

    蘇長安拍了拍身旁的座位,手撐著下巴抬眸望去,“靖王不坐嗎?”

    說罷,又把自己沒用過的,本來打算拿來吃烤肉的碗擺到旁邊,在碗裡添了酒,歪頭看他,“沒有杯子了,靖王用這個將就一下可好?”

    陸景純順著她意,坐了下來。

    蘇長安先舉起杯子,杯壁在碗邊碰了一下,發出清脆的響聲。

    而後,兩人各自將酒飲盡。

    再次回來後,蘇長安有驚喜,可也有失落。

    那邊的蘇曉還在,可她卻又帶著記憶回來了,或者說重生了。

    確實是給了她第二次機會,大聿這次,不會再像上次一樣了。

    可對於有記憶的她來說,依舊是忽然間又失去了在現代的一切事物,她再也見不到陸皓,見不到小寶,見不到凌曄和餘瑾,見不到那邊的所有人。

    自然難免失落。

    她一直剋制著自己那些不好的情感,逼迫自己高興地接受這一切。

    可酒勁上頭,她卻不想剋制了,一杯又一杯地喝著。

    見她給自己灌酒,陸景純沒有阻止她,幽深的雙眸定定地看著她。

    他能感受到她的不開心。

    蘇長安白皙的臉逐漸飄上紅暈,腦袋也有些昏沉。

    她開始有些分不清自己究竟身處何處,也有些分不清眼前人究竟是誰。

    陸景純發現她醉了,這才伸手想要把酒杯拿過來。

    他指尖冰涼的溫度吸引了蘇長安,她將陸景純的手掰過來,將自己滾燙的臉貼在上面,想要他幫忙降低自己臉上的溫度。

    貼在上面還不夠,蘇長安又把整張臉在他寬大的手掌上滾了滾。

    柔軟的唇在不經意間親吻了許多遍他有些粗糲的掌心。

    陸景純的呼吸驟然一縮,絲毫不敢動彈。

    把臉在他手心滾了好幾圈後,蘇長安抬頭,將雙臂掛在了他的肩膀上借力,隨後整個人坐到了他的身上。

    衣袖因她抬起的動作滑落,白皙纖細的手臂失去了遮擋,軟軟地攀在陸景純的胸前。

    她將臉埋在陸景純的頸窩裡,用力蹭了幾下。

    陸景純的手垂在兩邊,用力扒著椅邊,強迫自己不能衝動。

    呼吸著來自陸景純的氣息,蘇長安越來越覺得自己仍在現代,見身邊人既沒有親吻自己,也沒有回抱自己,蘇長安有些不滿,將溼漉漉的唇貼在他的喉結上,貝齒輕咬。

    燭光將兩人的身影映在帳壁,親密若一人。

    那股奇怪又陌生的衝動隨著她的動作湧上頭頂,陸景純的手自椅子上離開,鐵臂圈住了她柔若無骨的腰肢,將她抱住蹭一下站了起來。

    主營的燭火被吹滅,陸景純將蘇長安放到床上,在理智徹底消失之前將那些升騰起的衝動硬生生壓了下去,用手掌遮擋住她的眼睛,“睡吧。”

    蘇長安將他的手拿開,翻身圈住了坐在床邊的他的腰,柔柔撒嬌,“你陪我一起睡。”

    他的聲音因染上欲/望而變得有些暗啞,似是掙扎了一會,才抱著她躺下,“好。”

    蘇長安將自己埋進了他的懷裡,她身上的馨香和酒香像惑人至深的牢籠,將陸景純緊緊鎖住。

    他明知自己該離開,可身體卻將蘇長安抱得更緊。

    抱著蘇長安,他的腦海裡猛地蹦出一個詞。

    溫香軟玉。

    所幸,蘇長安沒有再鬧騰,在他懷裡安穩地睡去。

    熟睡後,大抵是抱住他的動作睡得不舒服,蘇長安又自己離開了他的懷抱,平躺在床上。

    昏黃的燭光下,陸景純深不見底的目光,始終落在蘇長安的臉上。

    不知不覺間,他再次離她咫尺之近,二人鼻息交纏。

    在唇瓣快要碰上她額頭時,蠟燭燃盡,房間內陷入一片黑暗。

    突如其來的黑暗讓陸景純猛然清醒,翻身下床。

    若他剛剛親了下去,那他置陛下於何地?

    陸景純深吸一口氣,離開了營帳。

    再回來時,他的身上帶著水汽。

    他去河邊洗了個冷水澡。

    西北夜晚寒涼,山澗涼水更是冰寒刺骨,將他那些不清醒的念頭徹底澆滅。

    陸景純躺到榻上,從圍欄鏤空的地方將蘇長安的手捉過來,把自己的衣角塞到她的手裡,再枕著她的馨香,閉上了雙眼。

    戰爭徹底爆發。

    在那以後,蘇長安再沒有跟著上過戰場。

    侍女始終久病不起,蘇長安不忍,喊人將她送回了大聿醫治。

    陸景純本來還想再給她找一位侍女來,被蘇長安拒絕了。

    她現在也不是當初那個離了人照顧就活不下去的嬌氣包了,也害怕再找一位過來,又會像那位侍女一般不適應生活病倒。

    北狄在上場戰役敗退,虛晃一槍後調頭就去攻打兵力薄弱的南郡城,陸景純也無力再糾結此事,連忙領兵去支援。

    蘇長安自己一個人在軍營裡,活得倒也自在,出營帳時帶上幕離便可。

    偶會與留守營內的將士碰面,大家待她也都尊敬有禮。

    將士們都知曉主將營內有女人,大家並未過問她的身份,可瞧她的穿著和舉止,也能看出此人身份不凡。

    既在主將營內的,若不是靖王的親屬,那日後可能就是靖王妃了。

    心底雖有疑惑,可軍中也從未有人議論過此事。

    靖王為人正直,在軍中威望甚高,此女會在營內,必然有她的原因。

    南郡城的戰事持續了近半個月,陸景純比大軍回來得早了一日。

    傍晚戰事一結束,他就策馬歸來,披星戴月,在五更天前回到了軍營。

    主營門前守衛的黑月騎見他回來了,驚訝之餘想行禮,被陸景純制止了。

    他不想吵醒蘇長安。

    也不知他不在的這段時日,她睡得好不好,能不能睡著。

    此次戰役,陸景純一改往日的穩健,打法激進。

    北狄王之所以會去攻打南郡城,是賢王給他送了密信,告知南郡城兵力最為薄弱,並且還將探到的陸景純那些用兵佈置全告訴了他。

    不料陸景純卻完全不按常理出牌,北狄準備好的應對辦法幾乎全部無用,被陸景純激進的打法逼得節節敗退,損失慘重。

    隨行的副將見了北狄那些針對的招數,又看見陸景純臨時改變策略,都誇讚他料事如神。

    可只有陸景純知道,他日夜擔心蘇長安,生怕她睡不好覺,想要快些打完仗回去,故才用瞭如此激進的打法。

    不過即便如此,他也是有十足的把握,才敢打得如此激進。

    北狄強弩之末時,陸景純也收到了京城的來信,這才得知事情原委,那位跟了他多年的副將出賣了他,在京城已經被處決。

    陸景純撩開簾帳進去,內心迫切,可動作卻很輕,不敢弄出一點聲響。

    帳內靜謐,蘇長安平穩的呼吸聲顯得尤為清晰。

    陸景純立於簾下,露出清淺笑意。

    看來是睡得挺好。

    隨後並沒有上塌休息,而是又退了出去,將身上的髒衣換下,又去衝了個澡,將連日來的髒汙洗淨,這才到榻上躺下。

    打仗期間,他鮮少有休息的時候,幾乎是頭一觸碰到枕頭便睡著了。

    晨光升起,帳內變得明亮。

    察覺到轉變的光線,蘇長安緩緩睜眼。

    住了一段時間後,她重新習慣了沒有手機,沒有各種娛樂的生活,也習慣了早睡早起。

    早睡是因為在這營內確實無事可做。

    剛睜開眼,蘇長安便注意到旁邊塌上的被子有被動過的痕跡。

    原本是疊好放在床腳,現在是疊好置於枕頭之上。

    蘇長安一下坐了起來。

    陸景純回來了?

    正想下床出去找人,陸景純就進來了。

    他穿了一身清爽的騎裝,頭髮高高束起,一掃往日的沉靜,意氣風發。

    兩人目光在空中交匯,陸景純緊抿的唇線有所鬆動,眉目不自覺地染上笑意。

    蘇長安雙手撐在床上,開口問他,“你何時回來的?”

    陸景純走過去,“昨日夜裡回來的。”

    說罷,將手上的騎裝遞給她,問道:“要去打獵嗎?”

    蘇長安接過騎裝,“好呀!”

    她真的都快要悶壞了。

    接過騎裝,蘇長安到屏風後換衣服。

    草原有些刺目的陽光穿透白色的營帳照進來,女子婀娜的身影在屏風後若隱若現。

    陸景純臉上燒起不正常的溫度,他連忙轉身,背對著蘇長安。

    很快,她換好了騎裝出來,對著陸景純的背影詢問,“好看嗎?”

    陸景純聞言才敢回頭。

    槿紫騎裝很襯她,雪肌玉貌,雙眸若秋水般明澈。

    往下一掃,騎裝緊束的腰帶將她盈盈一握的腰肢勾勒出來,而腰線往上,又是高聳著獨屬於女人的柔情。

    她還未挽發,青絲披散在腰後,光自發間穿透,為她的每根髮絲都綴上了光芒。

    方才屏風後看見的一幕再次出現在腦海,陸景純面色發燙,語氣略微不自然,“好看。”

    蘇長安未察覺出什麼,隨手拿過一根髮帶,簡單地將頭髮高高束了起來,搭配幹練的騎裝,很是清爽。

    陸景純瞧見她簡單的髮帶,又環繞了眼除了床和榻以外,幾乎沒有別的傢俱的四周,眉心微蹙。

    蘇長安興致很高,束好發便拉著陸景純走了。

    兩人簡單吃過早餐後出發。

    陸景純將她抱上馬,帶著她往山林奔去。

    日影沒入大地,融著草原的清香。

    待離軍營遠了些後,蘇長安便將幕離取了下來,不經遮擋地觀賞西北的遼闊景色。

    陸景純帶著她,扎進了山林裡,馬蹄聲驚起了不少鳥兒。

    馬兒尚在疾馳,蘇長安以為二人還要繼續往裡時,陸景純卻迅速拉弓射箭。

    利箭乘風而上,一隻鳥雀應聲而落。

    蘇長安早就聽人說,靖王騎射了得,可真的看見時,還是止不住驚歎。

    在如此快的動速中,還能精準地獵下同樣行動著的鳥雀。

    獵了鳥雀後,陸景純收緊韁繩,讓馬停了下來。

    二人翻山下馬,陸景純牽著馬,往前走幾步,撿起了自己的獵物。

    他將箭拔出,跟蘇長安介紹,“這種鳥雀肉質肥美,繁衍極快。早年來西北時,我也時常來林中獵不少,帶回軍營去。”

    正當兩人要離開時,蘇長安撇見前方枝頭上還有一隻。

    她扯了扯陸景純的衣襬,像生怕吵到那隻鳥雀般不敢出聲,只用手指指了指。

    陸景純剛拿出弓,又低聲問她,“你想試試嗎?”

    蘇長安點頭,又搖頭,“想,可我肯定獵不到。”

    陸景純把弓箭放到她手上,自己則站在她身後,帶著她拉弓。

    他滾燙的呼吸擦過她的耳畔,聲線低沉,“眯眼,盯著它。”

    蘇長安收回遊離的心神,聽話眯眼,按照自己看見的角度,微微調整了下箭的方向。

    陸景純在她停下的瞬間,迅速把箭放了出去。

    在鳥雀飛離樹枝的那一剎,將它擊落。

    蘇長安驚喜回頭,“中了!”

    偏頭時,她的唇瓣不經意間擦過陸景純的脖頸。

    曾經跟陸沉淵擁抱時,這樣的情況時常發生,蘇長安一時間不覺得有什麼。

    倒是陸景純,身子一僵,趕緊收回弓箭,跑上去撿獵物。

    瞧見他微紅的耳廓時,蘇長安才後知後覺反應了過來,三步並作兩步上前,戳了戳他的後背,驚訝地說,“靖王的臉怎麼了?不舒服嗎?”

    她的話一出,陸景純將獵物放進簍子的動作極其僵硬,“可能是太陽曬的。”

    蘇長安上前,雙手給陸景純扇風,“那我給你扇扇,涼快些。”

    她身上的馨香隨之而來,陸景純臉上更紅,他慌亂轉身,向前行去,“不用了,我們走吧。”

    蘇長安咯咯笑了起來,小跑著追上了他。

    兩人沿著林間小道走著,很快到了溪邊。

    時近6月,晌午的太陽很是毒辣,走到溪邊時,蘇長安額角已經沁出一層薄汗。

    溪水清澈見底,走近便能感受到其中的清涼。

    蘇長安坐到溪邊,脫掉鞋襪,將腳至於清涼的溪水中。

    腳徹底漫進清涼溪水的瞬間,身上的熱度被驅散了不少。

    陸景純將馬的韁繩套到樹上,讓馬隨意吃草後,走了過去。

    蘇長安自地上的影子瞧見他走了過來,驚喜地指著小溪說,“看,有魚!”

    陸景純順著她的目光望去,也看見了,個頭還不小,“想吃烤魚嗎?”

    蘇長安點頭。

    陸景純撿了根樹枝,動作利落地用佩劍將其削尖。

    蘇長安想起來,小時候跟她蘇鴻漸溜出去玩時,蘇鴻漸也捉過魚。

    見陸景純也像當年蘇鴻漸一般,削尖了樹枝,便以為他也要像蘇鴻漸那般,脫鞋襪站在溪中間捕魚。

    可陸景純只是蹲在岸邊,目光犀利地盯著湖面,而後極快地將樹枝沒入水中。

    快到蘇長安都沒看清動作。

    待他將樹枝從水裡拿出來時,樹枝尖頭刺著一條魚。

    接下來,他以同樣的辦法,又捕了兩條魚。

    別說脫鞋襪,他連衣角都沒沾溼。

    想起當年蘇鴻狼狽地上岸和漸溼了大半的褲腿,再看看始終清爽飄逸的陸景純。

    蘇長安默默在心中給蘇鴻漸點了個踩。

    捕到魚後,陸景純又到林裡撿了不少枯枝,生起了火。

    才剛生起火,幾滴水珠濺了過來,火星熄滅了不少。

    陸景純抬頭一望,蘇長安正揚著惡作劇成功的笑容望他。

    陽光照至溪面,又折射上來映在她身上,蘇長安整個人沐浴在光裡,可陸景純卻一時無法判斷,究竟是光更耀眼,還是她的笑。

    在西北這段時日,蘇長安與在京中時大不相同。

    安靜,懂事了許多。

    陸景純想到那些她變懂事的緣由,心底總會泛起內疚。

    他想要快些打贏,將她帶回京城,讓她繼續當那個被人千嬌萬寵的小公主。

    那麼多天來,陸景純才又重新看見她身上的嬌縱和活潑。

    剛剛燃起的火星因為她的調皮,已經全部熄滅。

    陸景純卻絲毫沒有生氣,任由她玩鬧,笑著重新拿出火摺子生火。

    烏金西沉,一匹黑色駿馬自林間奔出。

    陸景純帶著一簍獵物,與蘇長安回營。

    當晚,營內將士吃上了陸景純獵回來的獵物,還有不少魚。

    這些獵物對於此時的他們來說,無異是如珍饈般的美味。

    蘇長安出去玩了一天,早早便歇下了。

    在陸景純外出的這段時日,她已經習慣了西北的生活,不需要陸景純陪伴身側也能入睡。

    可兩人都默契地,對她搬出主營這件事閉口不提。

    翌日清晨,蘇長安睜眼便看見搬著一張桌子進來的陸景純。

    陸景純將桌子貼壁放好,將抱在懷裡的銅鏡拿了出來,置於檯面。

    蘇長安穿鞋下床,“是給我的嗎?”

    陸景純點頭,“吵醒你了嗎?”

    蘇長安在桌前坐了下來,自銅鏡裡看見自己的面容,“是我自己醒的。”

    自從來了西北後,蘇長安便沒有照過鏡子,只在水面見過幾次自己的倒影。

    沒有鏡子,她每日也不再挽發,拿起髮帶將頭髮隨意束起。

    陸景純昨日才剛回,竟也注意到了,為她搬來了梳妝的桌子和銅鏡。

    不僅如此,陸景純打開抽屜,裡面擺放著梳子,以及一些精緻的步搖和髮簪。

    陸景純:“附近只能找到這些了,雖比不上京城的華麗,可也能用用。”

    蘇長安在鏡中跟他道謝,“謝謝。”

    說罷,她拿出梳子,遞給陸景純,如水雙眸望著他。

    陸景純沒有想太多,接過梳子為她梳髮。

    她的髮質極好,輕易便能梳到底。

    幫她將整頭頭髮梳順後,陸景純抬眸。

    兩人的目光於鏡中相接。

    陸景純拿梳的手一頓,察覺出不妥來。

    在大聿,男子只會為自己的妻子梳髮挽發。

    他連忙將梳子放下,“我去看看早餐好了沒。”

    可直到吃完早餐,蘇長安也沒看見陸景純。

    再後來,戰事突起,陸景純再次離開軍營。

    大戰從初夏打到夏末。

    蘇睿早有防範,賢王在京的大多數陰謀都未能得逞。

    不能與賢王裡應外合的北狄節節敗退,終於在立秋當日,宣佈投降。

    而皇城內的動亂,也徹底被鎮壓了下來。

    大聿大獲全勝。

    與此同時,京城還傳來了一樁喜事,太子蘇鴻漸,將與國公府大小姐葉紫,於今冬成婚。

    眾人這才得知,原來這兩死對頭竟然有婚約。

    蘇長安望著信件發笑,重來一次,自家哥哥倒是沒再錯過。

    而北狄也正如蘇長安當初所說,北狄王現下確實在思考究竟要割讓哪幾座城池作為賠償比較好。

    徹底打贏了勝仗,軍營一掃往日壓抑的氣氛,回朝前幾日,每個人臉上都掛著笑。

    附近城池的百姓為了表示感謝,送了不少吃食過來。

    夜晚,軍營裡篝火四起,大家都在慶祝。

    蘇長安帶上幕離走了出去。

    繞了一圈,才在遠處瞧見一個熟悉的背影。

    陸景純拿著一壺酒,坐在一塊大石頭上。

    蘇長安走到他面前,將幕離摘下,也想攀到石頭上坐。

    無奈石頭有些高度,她跳了幾下也攀不上去。

    陸景純見狀,正打算下去時,蘇長安卻對他伸出了雙臂,“抱我上去。”

    陸景純沒有猶豫,傾身將她攬了上來。

    蘇長安坐上來後,躺倒在他的身側。

    兩人床榻相連,幾乎夜夜睡在彼此旁邊。

    可如此毫無隔閡,肌膚僅隔著衣服相貼的時候,卻沒有過。

    陸景純感受到了,可他沒有挪開。

    明日,大軍就會班師回朝。

    回到京城後,兩人就會再次變回從前的模樣。

    變回毫無交集的,大聿的靖王和小公主。

    在西北的事情,就像是一場夢。

    明日夢就會醒來。

    那今夜,他依舊想活在夢中。

    陸景純也躺了下來,與她肩膀相貼。

    秋風拂過草原,掠起片片綠浪。

    蘇長安望著漫天繁星,“靖王有喜歡的人嗎?”

    陸景純的心在她問出這個問題時,百轉千回,最後才緩緩道出,“沒有。”

    他的手捏緊酒瓶,壯著膽子問了她,“那公主呢?”

    蘇長安坐起,繁星落在她的眼裡,笑意皎潔,“我有。”

    無論過去多少年,陸景純都記得那瞬間他的心情。

    心在那瞬墜落懸崖,跌得粉身碎骨。

    他強撐出一個笑容,並未答話。

    翌日,大軍班師回朝。

    經過連日的跋涉後,大軍抵達京城。

    靖王並未與大軍一起,接受萬民敬仰,而是帶著蘇長安,從偏道將她送回了皇城。

    馬車在她的寢宮前停下,陸景純站在車外與她告別。

    未等蘇長安掀開簾子,他便騎著馬離開了皇宮。

    他不敢看,多看一眼都會不捨。

    蘇長安最後看見的,只有他離去的背影。

    休整一晚後,皇帝於早朝加獎靖王與其他將領。

    陸景純還未從心底的失落走出來,領賞後便站在一旁,眉眼低垂,心不在焉。

    直至皇帝宣佈了一道賜婚旨意,將他所有的注意力拉了回來。

    陸景純猛然抬頭。

    他方才聽見了,皇帝要將常樂公主,賜婚給當朝丞相之子顧嚴之。

    恰逢太子也要成婚,雙喜臨門,甚好。

    很快,他便看顧嚴之滿臉歡喜地走出殿中,接旨並叩謝皇恩。

    直至那道明黃色的聖旨落於顧嚴之手中時,陸景純才從震驚中緩過,接受事實。

    皇上有多寵愛蘇長安,他心知肚明。

    又想起蘇長安在回來前一晚曾說過,她有喜歡的人。

    如今皇帝將她賜婚給顧嚴之,那想必,顧嚴之便是蘇長安心悅之人吧。

    顧丞相與他政見多有不和,兩邊時常鬥嘴。

    他的兒子也無甚大用,全憑自己父親的關係,才能官至四品。

    陸景純從未便看不起他,也從未正眼瞧過顧嚴之。

    可如今,他卻莫名羨慕他。

    羨慕到嫉妒。

    恨不得搶過那道明黃的聖旨,將上面的名字改成他的。

    可他不能。

    下朝時,顧丞相故意行至他身旁,“現下皇帝究竟支持誰,想必一目瞭然了吧?”

    他睨了眼陸景純,“戰功赫赫又如何?聰明人從來靠的都是腦子。”

    陸景純全程不語,任由他不停地炫耀著。

    當腳踏出皇城的那瞬間,陸景純忽然轉身,一腳將顧丞相踢飛。

    顧丞相被踢至城牆邊停下,他捂著肚子,面色痛苦地指著陸景純,“你,你竟敢打老夫。”

    陸景純陰沉地走近,抓住他那根指著自己的手指用力,骨頭髮出的響聲取悅了他,陸景純冷笑,“打便打了,你又如何?”

    一旁的官員無人敢上前阻止。

    陸景純活閻王的稱號不是白來的。

    現在是踢你一腳,惹他不高興了直接拔劍把你砍了也說不準。

    瞧著顧丞相疼得臉色發白,豆大的汗珠自額間落下,顧嚴之忍住心中恐懼,上前推了下陸景純,想將他推開。

    陸景純紋絲不動。

    就顧嚴之那點力氣,怎麼可能推得動他。

    顧嚴之情急開口,“靖王殿下,政見不合乃是常事,何必下此毒手?”

    陸景純鬆開顧丞相,撇了他一眼,眼神似淬了冰。

    那道目光如細密的寒刺扎進顧嚴之身體,他恐慌地往後退了一步。

    陸景純盯了他一會,將那股要打他的衝動忍下,轉身離去。

    他自嘲地笑了。

    不是他不敢打,只是在動手前,他卻忽然想到。

    若是打了顧嚴之,蘇長安怕是會難過。

    下朝後的一整日,靖王都未曾外出,將自己關在了房內。

    府內下人來送飯,也通通被他趕了回來。

    直至深夜,管家前來敲門,“王爺,王爺。”

    陸景純不悅開口,“滾。”

    管家貼近房門,小聲說,“王爺,公主來了。”

    下一瞬,房門嘩地自內打開,陸景純站到了管家面前,“哪個公主?”

    管家被問愣了,“大聿還有哪個公主?”

    陸景純剛走到前院,懷裡便撲進了一道火紅的身影。

    蘇長安撞入陸景純的懷中,因為跑得急,頭上的步搖搖搖欲墜,終是支撐不住,落在了陸景純的掌心。

    她緊緊地抱住他的腰,將臉埋在他胸膛,肩膀不住地顫抖。

    來時的路上,陸景純在心裡對自己說了許多遍,公主來找他,定是有事。

    她很快要嫁人了,自己須得恪守禮儀。

    像今天衝動打顧丞相的事情,絕不可以再發生了。

    可當她哭倒在自己懷裡時,方才那些勸自己的話語轉瞬就被拋到了腦後,伸手將蘇長安圈在自己懷裡,輕輕撫著她的背。

    待懷裡哭聲漸弱,陸景純才將她自懷中拉出來,拇指把掛在她臉上的那滴淚抹去,“怎麼了?”

    蘇長安扯著他的衣袖,淚眼婆娑,“我不想嫁給顧嚴之。”

    說罷,又撲進了他的懷裡,小聲抽泣。

    秋風捲起落葉,天空劃過一道閃電,將周遭景色映得慘白。

    細細的雨絲劃過陸景純臉頰後,悶雷平地響起。

    雷雨將至。

    他將蘇長安凌空抱起,帶回了房間。

    蘇長安任由他抱著,雙手攀住他的肩膀,始終將臉埋在他的胸膛。

    陸景純踢開房門,管家守在門外,趕緊又將房門關上了。

    回到房裡,陸景純想將蘇長安放下,可她依舊緊緊抓住他,不願放手。

    無奈,陸景純只得抱著她坐下。

    蘇長安哭累了,將頭抬了起來,糯糯開口,“口渴了。”

    陸景純給她倒了杯水。

    蘇長安絲毫沒有伸手去拿的意思,視線落在杯中,紅唇微張。

    陸景純猶豫片刻,隨後握著杯子,喂她喝水。

    那雙在馬匹疾行中拉弓射箭穩如泰山的手,卻在此時微微顫抖。

    蘇長安小口抿水,很快喝完了一杯。

    看來是真的口渴了。

    喝完水後,蘇長安又把頭貼在了陸景純的胸膛上,“我不想嫁給顧嚴之。”

    陸景純眉心輕蹙,“為何,他不是你……”

    心悅之人四個字,陸景純始終無法說出口。

    那四個字像是落在他身上的刀,無時無刻不在凌遲他。

    蘇長安淚眼朦朧,“他欺騙父皇,家中明明收了個通房,外頭還有個私生子。”

    語罷,蘇長安聽見了瓷器裂開的聲音。

    很快,瓷器徹底碎裂的聲音響起,將巨大的雨聲也蓋了過去。

    陸景純鬆手,手中碎裂的杯子瓷片散落在桌上,目光森森,“他竟如此不堪?”

    蘇長安把臉埋進他的肩窩,說話間柔軟的唇瓣不斷擦過他的皮膚,“我不想嫁,你幫幫我好不好。”

    見陸景純不語,蘇長安坐直,帶著水氣的雙眸始終望著他。

    她仰著頭,一滴未來得及收回的清淚,自她眼眶滑落,砸進陸景純的掌心。

    她烏髮如瀑,紅唇微張,水眸與他相望。

    風夾著雨肆意地拍打窗戶,驚得燈燭搖曳。

    在小小的一方天地中,兩人緊密相擁,呼吸著彼此的氣息。

    妄念在瓢泊大雨中衝破了理智,陸景純手下用力,將她鎖在懷中,附身吻上了他日思夜想的人。

    哭鬧了許久,蘇長安也累了,偎在陸景純懷裡,不知不覺竟睡了過去。

    陸景純抱著她,坐了一整夜。

    一夜未眠。

    當最後一絲黑暗被晨光帶走,陸景純才小心地把蘇長安放到床上。

    起身時,她昨夜落下的步搖自他懷間跌落在地。

    陸景純將其撿起,捏住那支步搖,走出府門,策馬奔向巍峨的皇城。

    他要向皇上,求一個妄念。

    福寧殿前的通報才剛剛響起,蘇睿就看見陸景純出現在他眼前。

    蘇睿心下微動,倒是比他預料的,來得還要早一些。

    儘管早就預料到他會來,可蘇睿還是裝出了一副驚訝的樣子問他,“你怎麼來了?”

    陸景純在他面前跪下,“臣想,求娶常樂公主。”

    皇帝沒了聲息。

    在兩人沉默的時間裡,陸景純將勸皇帝的說詞在心裡重複了無數遍。

    良久,皇帝開口,“好。”

    ?

    陸景純抬頭,不可置信地望著他。

    蘇睿扶他起來,笑道,“顧嚴之那小子,明明家裡收了個通房,還有個生了孩子的外室,就他那樣都有臉到我面前求娶長安,你憋了那麼久,卻不敢?”

    蘇睿搖搖頭,“你早該將你在戰場那份殺伐果斷拿出來。”

    陸景純驚訝地看著他。

    很快,陸景純反應過來了。

    若皇上明知顧嚴之那樣,卻依舊下了賜婚聖旨,那便只有一個目的。

    藉此收拾顧丞相。

    想通後,陸景純將手裡的奏摺遞給皇上。

    昨夜蘇長安睡著後,他便喚來暗衛,連夜偷偷調查了顧丞相一家。

    他在京中人脈廣泛,眼線眾多,一個晚上足夠了。

    晨前方從暗衛口中得知,不僅顧嚴之收了通房,還有外室和私生子,連顧丞相,之前跟賢王的關係多有密切。

    至於兩人到底做了哪些交易,僅一晚上,還未能查透徹。

    蘇睿掃了眼奏摺的內容,啪一下合上,冷哼,“顧汝這隻老狐狸,早該懲治了。”

    皇帝將長安公主賜婚給顧嚴之,舉朝皆知。

    願意將最心愛的小公主賜婚給顧家,意味皇上對顧丞相的器重,以後這朝中最有話事權的是誰,大家都心知肚明

    賜婚聖旨下來後的幾日,無論是朝上還是私下,無論是真情還是假意,大家都在奉承顧丞相,拍足了他的馬屁。

    顧丞相儘管那天捱了陸景純一腳疼到現在,可依舊每天都春風滿面。

    昨夜,他列好了陸景純多宗罪名,打算一會在朝上,聲情並茂地參他一筆。

    思及此處,顧汝下意識看了眼站在自己對面的陸景純,陰險地笑了。

    他要讓陸景純將踢自己的那一腳,連本帶利地還回來。

    不時,皇帝駕到。

    蘇睿剛在龍椅上坐好,顧汝便高聲開口,“皇上,臣有一事啟奏。”

    蘇睿制止他,“丞相稍等,朕還有些事情需要處理。”

    皇帝話音剛落,殿側便衝出來許多護衛,將顧嚴之捉起起來,押到殿中。

    顧嚴之被押到殿中跪下,驚慌地看看皇帝,又看看自己親爹,不敢說話。

    顧汝開口問道:“不知小兒犯了何事?”

    蘇睿冷笑一聲,喊人把顧嚴之的通房,外室和私生子,通通一併壓了上來。

    私生子一看見顧嚴之就大聲喊爹,甚至還想撲過來,被護衛和他孃親攔住了。

    瞧見眼前這些人的時候,顧丞相頓時明瞭。

    他明明早就將她們全部塞到了遠離京城的地方,怎會來得如此快?

    在朝堂多年,顧汝稍稍思考,便知曉其中彎繞。

    是皇帝要整治他。

    顧汝撲通一聲跪了下來,拉著還想狡辯的顧嚴之,叩頭向皇帝認錯。

    眾臣見此景,議論紛紛。

    蘇睿冷笑不語。

    顧丞相見狀,朝後偷偷使了個眼色。

    很快,那些擁護他的朝臣紛紛為他求情,還拿顧丞相以往對朝廷做的貢獻,企圖道德綁架蘇睿。

    蘇睿等了許久,等到再無人為他說話,才將那疊寫滿顧丞相與賢王交易的罪證,甩在了他們面前。

    而剛剛出來為顧丞相說話的人,他全部記了下來。

    往後再一個個細查。

    上一世賢王能如此順利,少不了顧汝的幫忙。

    之前大聿內憂外患,蘇睿還無暇整治他們。

    現在仗打完了,也該是時候與他們算賬了。

    顧汝撿起了地上飄落的那些紙,看完了幾張後驚恐地匍匐跪好,叩頭聲響徹整個大殿,“臣只是一時糊塗,求皇上開恩。”

    顧丞相被帶下去的時候,目光與陸景純對上。

    他勾唇一笑,將那些輕蔑和不屑,盡數還給了顧汝。

    發生這樣的大事,無論皇帝還是朝臣,都無心再上朝。

    蘇睿站起身,大手一揮,“退朝。”

    下朝後,陸景純並沒離宮。

    他拿著求來的賜婚聖旨,去了蘇長安的寢宮。

    皇帝秘密下了賜婚聖旨,打算擇日再對外公佈。

    顧汝剛剛下馬,即便本來就是為了挖坑給他跳賜的婚,可為了蘇長安不落人口實,還是不能即刻宣佈將他賜婚給陸景純。

    到蘇長安宮裡時,恰巧她要出門,與陸景純迎面撞上。

    陸景純猶豫地將賜婚聖旨放到蘇長安手裡,“現在還未公佈,若你不想嫁,遲些找個由頭,把婚事退了便好。”

    他眉目低斂,“我沒有意見。”

    蘇長安沒有接那道聖旨,自然地挽著他的手臂,帶著他進殿。

    宮裡的人見是靖王,紛紛低下了頭。

    又在二人經過後,偷偷抬頭望去。

    就是靖王看起來,怎麼如此乖順的樣子?

    穿過主殿後,兩人來到了偏殿。

    偏殿裡陳設簡單,唯獨一套火紅的嫁衣引人注目。

    流光浮動,蘇長安看著嫁衣,笑著問她,“好看嗎?”

    陸景純有些呆愣,半響後才答道,“好看……”

    蘇長安將他的身子掰過來,面向著她。

    她笑起來,陸景純只覺日月都失了光芒。

    她清甜又帶著笑意的聲音緩緩入耳。

    “你怎知,我不願嫁?”

    “你又怎知,我心悅之人,不是你?”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