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七 作品

第6章 第 6 章

    薛妤嗯了一聲,算是肯定,朝年頓時訝異地睜圓了眼,聲如蚊蠅:“那這次審判臺,豈不是有大半的人會活下來。”

    佛渡眾生,最看不得的,就是這種人命在眼前凋敝的場面。

    既然看不得,那就不看。上次審判臺開啟,北荒只是意思意思派了個人來,全程目不斜視,壓根不往下面掃一眼。

    朝年縮了下脖子,想想接下來可能會發生的畫面,又道:“北荒和赤水不會打起來吧。”

    這兩個聖地,一個講究以法治惡,一個講究慈悲為懷,一個負責扣押審問,嚴刑逼供,一個負責普渡亡魂,安撫眾生。不論表面關係如何,背地裡總是會起摩擦,彼此都不能認同,這一點從兩地繼承人從未在一起接過任務就能窺出一星半點。

    “你小瞧北荒的心境了。”薛妤隨著接引童子一路向前,聲線冷靜:“北荒是個清靜地,不代表從裡面出來的人都見不得殺、戮。”

    朝年不知聽懂了沒懂,總之點頭的動作十分熟稔:“女郎說得都對。”

    躍過一處山水,審判臺的輪廓隱約出現在眾人眼前。出來招待他們的是羲和頗有名望的一位長老,道骨仙風,眯著眼笑起來說話時很有一番老年人的慈善意味,他徵求薛妤等人的意見:“一切準備就緒,審判臺何時開啟,全看諸君意思。”

    薛妤不著聲色瞥向路承沢。

    一心想盡快將松珩保出來的路承沢哪願意再等。

    果不其然,路承沢皺了下眉,率先開口:“儘快安排吧。年關一過,我看諸位都有事要忙,沒法在審判臺耗太長時間。”

    確實。

    年關一過,去年沒能完成天機書足數任務的通通要趕在五月前補齊,看看薛妤,以及才趕過來的崑崙,北荒等人就知道。

    因此這個提議很快得到了陸秦的支持,一身白衣的劍修苦笑著道:“我同意。若再被我抽上幾個難纏的角色,我今年任務又要完不成。”

    這句話顯然戳到了其他幾個人的心坎上,誰也沒有提出異議。

    羲和的長老見狀,瞭然地撫了撫長鬚,道:“既如此,請諸位上審判臺。”

    一路到山腳下,長長的階梯連上天穹,像從山腳懸上山巔的一根細線,薛妤一步步走上去,越朝上,神情越冷。

    審判臺周邊一個挨一個站著身著銀甲的執事,脊背筆直,神情肅穆,周圍懸著許多面雲鏡,將四周情形照得纖毫畢現。這些雲鏡連接著世間各處,今日這裡發生的情形,很快就會長了翅膀似的飛向街頭巷尾,鬧市小巷。

    審判臺十九道臺階之上,列著數張寬大的道椅。在道童刻意拉長了的唱報聲中,薛妤等人一個接一個落座。

    沒過多久,叮噹的鐵鏈碰撞、交錯聲由下而上傳來,像是有什麼沉重的東西踉蹌著禹禹而行,一聲一聲悶而低的叩擊在人心上。

    路承沢忍了忍,沒忍住去看了眼薛妤的臉色。

    毫無異樣。

    她將神情把控得那麼好。既看不出任何心軟不忍之色,也沒有落井下石的快慰之意,彷彿她和松珩當真不相識,他們之間也沒有那互相欣賞信任,羈絆不斷的千年。

    能擁有這樣的心性。不愧是薛妤。

    十六個人依次被押上臺階。

    聖地裡尚處於冬日,山頂雲霧厚重,長風吹來寒意。被強硬摁在臺上跪著的十六個人齊齊垂著頭,手腕粗細的鐵鏈捆住他們的手腳,每個人身上的囚服上標著數字,奴隸似的供人挑選。

    鞭痕累累,氣息奄奄。

    有羲和的弟子捧著整理出來的小冊本井然有序地行至臺上幾張道椅旁,行於薛妤身後的弟子將手冊奉上前,講解時細緻而恭敬:“殿下請過目,上面記著臺下囚犯名姓,畫像,生平與所犯之事。”

    這些東西薛妤前世已經看過一遍了。

    她凝著眉,沒有去接那本手冊,而是抬了抬下巴,清聲道:“讓他們抬起頭來。”

    下面跪著的人均被廢除了修為,又受了嚴重的傷,無法也無力反抗,很快都或高,或低地仰起了臉。

    十六個少年,十六張迥異的臉。

    穿過繚繞的雲霧,松珩一眼就看到了薛妤。他落魄狼狽得不成樣子,脊背卻永遠是挺直的,看不出什麼有求於人的殷切姿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