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七 作品

第88章 第 88 章

    “當年你的天帝就是這樣當的?”

    若說松珩捏著這份案卷時尚存了那麼幾分歉疚,那麼最後路承沢這句話問下來,他心中便驀的燒起了一堆火。

    這句話在當時,他至少從薛妤嘴裡聽過三次。

    每一次,兩人都是各有怨氣,不歡而散。

    “我應該如何?”松珩隨意指著其中的一個案子遞到路承沢眼前,厲聲道:“這個員外明知有妖去除妖,在後來發生的糾紛中固然有錯,可他是家中的頂樑柱,上有垂垂老矣的雙親,下有不滿三歲被病痛折磨的幼女,若是折在赤水,一家人全沒有活路。”

    “所以你顛倒黑白,放走了人,留下了妖抵命。”路承沢不可置信地想笑:“照你這樣說,人族做什麼都對,知道有妖去除妖沒錯,就像朝廷,知道這世間有我們這樣的古仙而想除之,也沒有錯。這五湖四海,紅塵世間,唯有人族可生存,是吧?”

    松珩猛的抬眼:“沒人將聖地與妖族混為一談,路承沢,妖族有幾個好東西?”

    “松珩,你真是瘋了。”路承沢嗬的笑了一聲,指了指自己的眼睛:“不止薛妤看錯了人,事實證明,我重蹈覆轍不信邪,眼神也好不到哪兒去。”

    “這麼多年,誰都偏心人族。他們聰慧,善良,美好柔弱,生動溫柔,既有水一樣的性情,又有火一樣的胸懷信念。我們保護他們,尊重他們,善待他們,於是養得你們這樣有能力的人族貪心不足,日日想著一族獨大,這個世間,就該人族活著。”

    “人有老少要照顧,妖沒有,他們活該冤死在你手裡。”

    松珩其實從來搞不懂這些聖地的人在想什麼。說實話,薛妤才像是赤水的傳人,公私分明,是怎樣就是怎樣,她會說這樣的話並不奇怪,可是路承沢。

    “我怎樣的做法,前世上百年,你不知道?不瞭解?多少妖族死在你手裡,現在不過幾百隻妖,你到底在執著什麼?”幾乎是話音落下,松珩就後悔了。

    才從飛雲端裡出來,功法原因,他境界尚且不穩定,連帶著情緒也受到了極大的影響。

    “前世獸潮湧動,濫殺無辜,所以我出手滅妖,可現在沒有獸潮,沒有迫不得已,這些冤假錯案,聖地就是一件都容不下。”

    路承沢將那疊案卷揚在他面前,紛紛揚揚像是下雪花一樣散開,言語中是無力爭辯的疲倦:“我們相識一場,你曾救我一次,可平心而論,我待你並不差。前世恩情,今日就算還清。”

    “你如今實力不俗,赤水容不下你,你走吧,別再回來了。”

    說罷,他便揮袖掠到了山腳下,反而是他身邊一直默默跟著的從侍踟躇著站住了腳步,忍了忍,皺著眉看向松珩,言語之中全是厭惡之意:“松珩公子,我們殿下待你不薄,從審判臺救下你到後來為你提供赤水最好的修煉位置,但凡能做的都沒有推辭過,可你呢,恩將仇報也不帶這樣的。”

    他接著道:“你怕是還不知道吧。就在昨天,赤水開了長老會,你這本亂判的卷宗和曾經做過的一系列事情被當眾拿出來,成為音靈一脈參殿下一頭的鐵證。”

    “不出五日,赤水就會朝外頒佈消息,音靈聖女成為赤水下任掌權者,殿下則挪位為公子,日後任大長老位。”

    “松珩公子,這做人,還是要講講良心。”

    說完,那從侍便追隨路承沢的腳步往赤水大門掠去,唯獨留了最後一句憤憤不平的話落在松珩耳裡:“……真是難怪鄴都那位殿下寧願與妖族溯侑在一起,也不願意多看你一眼。”

    松珩腦袋裡頓時嗡鳴一片,混混沌沌不知所以然。

    什麼叫寧願和妖族溯侑在一起。

    薛妤,薛妤她和誰在一起了?

    就在他正茫然不可置信時,路承沢一步踏入了赤水,還沒動作,就見音靈靠在樹後,雙手交疊,環胸而立,像是專門在這裡逮他的一樣。

    “這麼憔悴?”兩人互相貶低慣了,音靈一看他的模樣,便高高挑了下眉,難得沒有落井下石地嘲諷,而是負手站到他跟前,摁了摁鼻脊道:“雖然一直說一定要壓你一頭,但這次的事,不是我的意思,我回去罵過他們了。”

    “我知道。”路承沢伸手胡亂地抹了一下臉,道:“是我思想出問題了,扶桑樹的那段影像,我應該引以為戒,這世間生靈,沒什麼是生來就該死的。”

    “你放心,我沒你想得那麼狹隘,這點挫折,不至於尋死覓活的跟自己過不去。”

    “我也有錯。”音靈沒有奚弱他,而是道:“一視同仁,從前我們都做不到,今後竭力改正就是。”

    “從飛雲端出來後,聖地六家,除了太華那邊不清楚,薛妤那邊是早有整改肅清,其餘四家,哪怕是弟子人數最多,最難約束的崑崙都下了嚴令,從今以後,一是一,二是二,再有濫殺無辜,不分黑白的,嚴加懲罰。”

    音靈遞給他一張帕子,道:“行了,給你一天的時間調整心緒,明天這個時候,準時到立政殿來,赤水內部需要調整的地方太多,我一個人忙不過來,你得來幫忙看著。”

    “記得早點來,薛妤最近忙,我們想要問什麼都得跟另外幾家排隊,經常搶不過他們。”

    不論發生了什麼,這世間人各有使命,總是在忙忙碌碌轉著,唯有松珩,站在四面深山的山坳中,長風一蕩,手腳發冷,心中空蕩蕩一片。

    書房中的燈光是橘暖色調,落在手背上溫柔的一片,松珩驀的從回憶中抽身出來,他看著薛妤,視線甚至帶著自己都能察覺出來的貪婪渴求之意:“阿妤。”

    薛妤聽到這個稱呼,頭也不抬地道:“如今不是曾經,松珩,你若真想和我談事,就拿出正確的態度來。”

    “你能見我,是有事要問我。”千年相處,松珩對她還算了解,此刻輕聲道:“你問,若是我知道的,必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我確實有件事要問問你。”

    薛妤朝朝年看了一眼,後者立刻明瞭,執筆在案桌上一氣呵成地勾畫出十幾筆,而後抓著停在半空,等墨跡乾透,才舉著放到松珩面前。

    松珩一看那畫中人的樣子,手便僵住了。

    “前世慫恿你往鄴都下大陣的茶仙,是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