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愫 作品

第180章 【二】



 裴觀將一刀宣紙寫完,看硯上墨跡半乾,扔下筆桿,長出口氣。


 抬頭的片刻,就見卷山堂內燈火通明,隔著九曲石橋,隱隱能瞧見阿寶正在燈下做針線的身影。


 不由心中一熱,她是在等他?她什麼時候回來的?


 他這才回神:“青書!”


 青書趕緊自門外進來:“少爺有什麼吩咐?”


 “少夫人回來多久了?”


 “少爺剛到家,少夫人就趕回來了。”


 裴觀皺眉:“你怎不叫我。”


 說著邁步出了書房,直往卷山堂去。


 立春千葉看見少爺來了,才剛打起兩邊的門簾子,還未來得及通報,少爺便一陣風似的進了內室。


 跟著戥子就出來了:“咱們到梢間守著去。”


 “戥子姐姐,屋裡真不要侍候?”


 “不用,等裡頭叫咱們,咱們再進去。”


 立春千葉雖覺得不妥,可這是少夫人的規矩,也只得跟著進了梢間。


 阿寶從燈下抬頭,明星似的雙眸望向裴觀,似在等他開口。


 裴觀坐到她身邊,伸手握住她的手,嘆喟一聲,不論何時,她的手總是熱的。


 “怎麼了?出什麼事了?”


 裴觀握著她的手,在掌心中摩挲了許久:“宋……宋祭酒死了。”


 “死了?案子不是還沒斷麼?”


 只是先抄查證據,因這是案件,裴觀又只回家過兩次,阿寶只知道要查證據,旁的一概不知情。


 “他在家中,自盡了。”


 景元帝給了他這個體面,念他年老,無須下獄關押,只封住了宋府大門,讓他在家待罪。


 誰知,宋述禮就在今日,在他自己的書房內,吞金自盡。


 他吞金之前沐浴更衣焚香,還寫了一封萬字長的自白書放在案頭,等他死後,呈送到陛下御案前。


 他吞的那塊金子,是從太-祖皇帝御賜的金腰牌上絞下來的。


 剩下的大半塊,壓在那封自白書上。


 自白書中自陳罪狀,懇請景元帝只罰沒家產,不再禍及家人。


 阿寶知道宋述禮是裴觀的老師,參他確是因他虐待學生致死,貪汙案所涉金額巨大。可他未審自盡,裴觀心中必不好受。


 她伸手輕撫著裴觀的背。


 偏偏就在今日,偏偏就在裴觀升入翰林院的當天。


 裴觀將妻子摟在懷裡:“他可能不用死的。”


 太-祖一朝留下的老臣,景元帝怎麼也會留他個體面,連太子也想優容他,議事時定的是抄家奪職。


 可他卻受不了等待的恐懼,自己把自己送上了死路。


 阿寶反手摸摸裴觀的腦袋:“那,這罪還定麼?”


 “要定。”自白書都已經呈送上來了,這罪是要定的,因他自裁,景元帝也許還會罰得更重些。


 裴觀說過對這樁案子有七八成的把握,其實還更多些。


 “你可知道漢武帝?”裴觀摟著阿寶,就似胸中摟住了一團火,在這冬夜中暖他心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