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章

    雖然不太相信他會打自己, 但溫梨笙還是下意識看一眼謝瀟南的肩膀,正好右手邊的外袍是褪著的,雪白的衣袖隱隱能看到他臂膀的輪廓。



    藏著勃發的力量。



    溫梨笙小聲說道:“少爺, 你別嚇唬我,我真的不禁嚇。”



    正說著,旁邊站的男子突然笑出聲來,爽朗的笑容傳得老遠, 溫梨笙微微側身看去,就見男子有四五十歲的樣子, 鬍子一大把還編了辮子,身上穿著哈月克族的衣袍但又與其他人不太一樣,上面的紋理圖樣更為繁瑣和華貴,頭上不知戴的是什麼冠嵌了紅寶石。



    這男子應該是很有地位的。溫梨笙暗暗猜測。



    就見他笑完之後擦了擦眼角的眼淚:“你們梁人說話真是有意思。”



    他會說梁族語言,並不熟稔, 但溫梨笙聽得懂。



    因著不知道他的身份,溫梨笙不敢貿然搭話,就老老實實的站在謝瀟南身邊。



    謝瀟南的視線從層層疊疊的雲朵緩慢的往下挪, 看得很認真, 溫柔的風吹過他的臉,將他髮辮上的那枚銅錢似的東西拂動撞在獸牙上, 聲音清脆, 有一種難以言說的靜謐。



    生長在皇城裡的小公子,見慣了繁華榮盛,肯定也沒看過這般巍峨壯闊的落日之景吧。



    溫梨笙看了一眼渲染半邊天的紅霞, 又悄悄咪咪的跟他咬耳朵:“少爺,咱們什麼時候回去呢?”



    謝瀟南沒有回答她的話,而是目光忽而眺望到遠方, 似乎看到了什麼東西,心情頗為不爽的微眯眼睛。



    溫梨笙也順著方向看去,就見幾乎是在視線的盡頭,有一些斑斕的色彩和模糊晃動的人影,像是另一個生活的部族,再多的她就看不見了。



    “啊,他們豎旗了。”旁邊戴紅寶石的男人說。



    “什麼旗?”溫梨笙這次沒忍住,問他。



    男人說道:“我們這些生活在薩溪草原上的部族,大都依附於梁國,所以在營地駐紮的時候會豎起梁旗,但是有些部族不是,前方駐紮的是巴薩尼族,巴薩尼尚是獨立部族,十分厭惡梁人。”



    “薩溪草原,是梁國境內吧。”溫梨笙道。



    “在梁國徵收之前,這裡是自由的。”男人道:“所以巴薩尼族至今都是豎自己的族旗,並不承認依附梁國。”



    溫梨笙又朝那個方向看了看,依舊是很模糊,心知這事可大可小,但若是報給上頭追究下來的話,依舊可以標榜為謀逆。



    但薩溪草原太大了,這裡生活的部族很多,梁氏皇族不會有那麼多閒心來管這裡的。



    想到此,她偷偷瞄了一眼謝瀟南。



    不知道這位後來直接舉著謝字旗造反的大反賊,是不是在這個時候就起了謀逆之心呢?是不是後來也與這些部族有聯手呢?會不會前世他到了這個草原之後,就已經與那些部族建立了聯繫?



    謝瀟南的神情很淡,除了眼底隱隱流露出的譏諷,幾乎看不出別的什麼,那是溫梨笙完全猜不透的神色。



    正想著,謝瀟南眼風一掃:“賊頭賊腦的偷看什麼?”



    溫梨笙忙堆起笑容:“偷看少爺的絕世容顏。”



    “你知道那些油嘴滑舌的人在奚京是如何懲罰的嗎?”謝瀟南微抬下巴。



    “不知。”溫梨笙愣愣道。



    “奚京望族都會在家中豢養鷹,將那些喜歡耍嘴皮子的下人拔了舌頭餵給鷹吃。”謝瀟南目光從她的唇上滑過,語速緩慢道:“不管是多長的舌頭,海東青一口就能吞掉。”



    溫梨笙被嚇了一跳,驚道怎麼在奚京耍嘴皮子也算犯法了嗎?



    而後又想,這裡沒有鷹,總不會吃她的舌頭。



    這個想法剛落下,一聲鷹的長嘯從遠處傳來,儘管距離很遠,也依舊傳進了溫梨笙的耳朵裡,她霎時抬頭看去,就見落日雲層之中有幾隻黑點盤旋,在空中飛翔了一會兒後朝著這邊來。



    僅僅幾個眨眼間,那東西就飛近,這才讓溫梨笙看個清楚——是幾隻黑白羽相間的鷹。



    溫梨笙的第一反應是閉緊了嘴巴。



    “是巴薩尼族的獵鷹。”紅寶石冠男人仰頭看著,語氣沉重道:“天要黑了,我們先回去吧。”



    溫梨笙朝天際看了一眼,那輪沒有任何掩飾的紅日,正緩緩沉入地平線,半個蒼穹蓋上一層朦朧,夜要來了。



    她收了傘,將掛在臂彎的赤紅外袍穿在身上,走在謝瀟南的身旁。



    一片綠芒芒的草地上,溫梨笙與謝瀟南的紅色衣袍顯得尤其顯眼,還沒走回營地就被人看見,隨後幾個人快步迎上來,衝著紅寶石頭冠的男子行禮,說了一句族語。



    那男子與人交談兩句,便轉頭對謝瀟南道:“小公子,我要先去處理一下那些獵鷹,你請自便。”



    謝瀟南卻道:“我也一同去看看。”



    男子應了一聲也沒管其他,加快了腳步往前而去。



    這人約莫是族長一類的地位,路上的人見了他都要衝他行禮,一路行至了營帳密集的地方,就聽見驚呼聲傳來,那幾只獵鷹在空中盤旋飛舞,時不時降低高度,下方几個人拿著長棍驅趕。



    獵鷹都是經過訓練的,顯然不懼怕長棍。



    婦女和孩子都躲回了營帳中,外面站著的大多是高大強壯的男子。



    溫梨笙仔細瞧了瞧,忽而覺得有些疑惑,她向謝瀟南問:“那些鷹的嘴巴看起來也不大啊,真能吞下一整條舌頭嗎?”



    大約是沒想到她會問出這樣的問題,謝瀟南瞥她一眼:“你可以量量你的舌頭和鷹喙哪個長。”



    她依言吐出舌頭,突然想起來自己會一個絕活,當場就想顯擺:“我的舌尖能舔到鼻尖呢。”



    謝瀟南收回視線轉過頭,拒絕再與她交流。



    正當她搖頭晃腦想用舌尖去舔鼻尖的時候,頭上的金簪在餘暉下折射出光芒,吸引了一隻盤旋的獵鷹,它方向一轉猛地朝溫梨笙撲來。



    溫梨笙餘光看見獵鷹飛快的靠近,當即嚇得魂飛魄散以為鷹來吃她的舌頭,於是立馬捂上了嘴後退,下意識縮在謝瀟南的身後。



    來不及思考的一瞬,只覺得他背後是安全的。



    獵鷹快要接近的時候,忽而一支長箭飛來,直直的射穿了獵鷹的身體,只聽一聲悽慘的哀鳴,那隻鷹撲騰著翅膀掉落在地上,血灑落一地,再掙扎了一會兒就不動了。



    落到面前溫梨笙才發現,這隻獵鷹非常大,兩翅展開抵一個成年男子的手臂。



    周圍的人很快圍上來,議論聲不斷,閩言也在其中:“姑娘你無事吧?”



    溫梨笙搖搖頭,剛想說話,就見先前那個被稱作索朗莫的男子撥開人群走進來,手裡拿著一柄簡易長弓,淺色的眼睛盯著她。



    索朗莫個子很高,身上的肌塊十分明顯,站在人的面前很有壓迫力,這種人若是在沂關郡的街上走,是沒人敢擋路或者上前搭話的。



    他說了一句哈月克族語,閩言便道:“索朗莫說是你頭上的金簪引來了鷹,這幾日巴薩尼族一直想辦法尋我們的麻煩,為了安全你的金簪還是暫時收起來比較好。”



    溫梨笙連忙拔下了金簪,半個身子一直藏在謝瀟南的身後,抬眼一看,就見謝瀟南並未關注眼前的人,而是仰著頭看著天上盤旋的鷹,忽而問道:“這些鷹為何盤旋不走?”



    “是巴薩尼派出來騷擾我們的。”閩言的臉上出現擔憂的神色:“前兩次我們只是驅逐了它們,這次射死一隻,只怕要被他們當做理由尋事。”



    溫梨笙有些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抱歉啊。”



    閩言搖頭:“與你無關,就算不是你,獵鷹也會攻擊其他人,只是前幾次沒那麼兇猛,若是方才索朗莫不出手,你的頭皮會被獵鷹抓掉一塊。”



    溫梨笙聽得頭皮發麻,一轉眼發現索朗莫還在盯著她,不由覺得奇怪,便問閩言:“他為什麼一直盯著我?是不是有什麼話要說?”



    閩言揚起一個促狹的笑:“他啊,大約是沒見過你這般標緻的梁族姑娘。”



    溫梨笙害羞的笑了笑:“是吧,我也覺得我這張臉在沂關郡是數一數二的。”



    謝瀟南看著她,而後誠心的發問:“你能偶爾表現得像個正常人嗎?”



    溫梨笙嘖了一聲,嗔道:“少爺,你怎麼能這麼說我這如花似玉的貌美姑娘呢!我怎麼不正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