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4 章




    許簷負手站在她面前,還沒說話,就見她捂著脖子殺豬似的慘嚎:“我的脖子!好疼!”



    他嘆一口氣:“讓你在這坐一上午真是委屈你了,起來吧,你爹在外面等著。”



    她扭著脖子站起來,發現殿內的人已經走空了,就站起來說:“姨夫,我下午能不來了嗎?”



    “不成。”許簷一口回絕:“你不在書院好好待著就要出去惹事,你爹整日忙於官事,就指望我能管著你些。”



    溫梨笙失落的嘆一口氣:“我的脖子又要遭罪了。”



    許簷嘴角一抽,點了點她的腦袋:“就知道睡,狗都比你勤快。”



    溫梨笙不想聽他的說教,加快了腳步小跑出了殿門,外面的陽光鋪灑而下。她桃花色的錦衣攏著一層細微的光華,頭上戴著蝴蝶粉玉釵,跑起來的時候小辮俏皮的擺起來。



    腳剛踏出門,她就喊著:“爹!”



    於是站在一旁樹下的三人同時轉臉看她。



    溫浦長道:“怎的別人走完了,你才出來?”



    就見她頂著半邊臉睡出的紅痕歡快的走過來,對著溫浦長道:“我謹遵爹的教誨,回去之後認真聽講學習,琢磨授課內容一時入了迷,這才出來晚了。”



    謝瀟南視線落在她臉上的紅印,神色如常道:“確實費心了。”



    溫梨笙的睜眼說瞎話倒是沒驚著兩人,反倒是謝瀟南的一句搭腔,讓遊宗和溫浦長都露出了意外的神色。



    溫梨笙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上前就說道:“世子爺玉樹臨風、英俊瀟灑、才貌雙絕、氣度不凡,只有您能理解我的刻苦……”



    溫浦長眉毛一抽:“閉嘴。”



    溫梨笙:“好。”



    遊宗忙笑著說:“天氣炎熱,我們還是莫要在此久站,快些去吃飯吧。”



    謝瀟南早就對她這副模樣見怪不怪了,轉身朝馬車的地方走去。



    遊宗緊跟其後,溫梨笙剛要走,就被溫浦長拉了一下,待兩人走出幾步遠他才小聲道:“你腦子怎麼愚笨到這種地步?”



    “怎麼了?我不是按照你說的那樣吹捧世子了嗎?”溫梨笙無奈的撇眉。



    溫浦長嘖了一聲,滿滿的嫌棄:“我教了你四個成語,你若是一句用上一個,不就能吹捧四句了嗎?”



    溫梨笙忍不住鼓掌,感嘆道:“豬還是老的辣。”



    溫浦長:“?”



    “呀,說錯了,是薑還是老的辣。”溫梨笙抬步往前走,信誓旦旦道:“放心吧,我還有別的詞能吹捧世子。”



    “真的?”溫浦長滿臉不相信。



    溫梨笙:“爹你實話告訴我,我在你心中到底文盲到了什麼地步?”



    溫浦長:“跟城北街頭的乞丐差不多了。”



    溫梨笙:“那群乞丐連東南西北都不會寫。”



    溫浦長:“你也好不到哪去。”



    父女倆一句接著一句的鬥嘴,到了馬車跟前時就不約而同的閉嘴了,溫梨笙大孝子躬身道:“父親先請。”



    溫浦長關切道:“你上車的時候小心點,別磕著了。”



    說著撩簾進去,遊宗立馬說道:“溫郡守果真是慈父啊。”



    溫浦長溫和的笑笑,“我這女兒愚笨,需得時時叮囑。”



    就這麼在門口停了片刻回話的功夫,溫浦長的後鞋跟差點被溫梨笙踩掉,他趕忙走進去坐下。緊接著溫梨笙就進來,嘴裡嘀咕著:“踩到什麼東西了……”



    馬車內窗戶大開,陽光透過窗子探進來,大面積的灑在謝瀟南的身上,他半邊衣袍卷著日光,半邊衣袍覆著陰暗,亦明亦暗。他抬眸時,陽光將他眼底裡的墨色滲透分解,眼眸的顏色變淺了,如泛著光的琉璃。



    溫梨笙看他一眼,然後連忙坐在溫浦長的身邊,姿勢闆闆正正。



    馬車緩緩啟動,朝著鬧市前去。鄉試院位置偏僻,周圍基本無人來往,路邊雜草叢生顯得有些荒涼。



    她盯著窗外的風景,忽而看到隔了一條小溪的對面有一座大宅子,宅子周圍站滿了官署的人,她疑惑道:“爹,你來這邊,就是為了那座宅子嗎?”



    溫浦長循聲望去,沉聲道:“這地方近日又鬧騰起來了,所以今日帶人來看看。”



    “不是鬧騰了許多年了嗎?”溫梨笙納悶:“何不一早就拆掉呢?”



    溫浦長搖搖頭:“拆不得。”



    兩人的對話讓對面坐著的遊宗很是感興趣,他伸長脖子往外看:“難不成是沂關郡的傳聞趣事?”



    溫梨笙道:“不算趣事。”



    關於那座鬼婆婆宅已經的傳聞持續了十多年了,是溫梨笙打小就聽說過的。



    二十多年前還沒有這座宅子,小溪的那邊還住著不少人家,算是沂關郡裡絕佳的居住位置,多戶人家之中只有一個房屋很是破敗,簡陋到逢雨漏水的地步,屋子裡住著的是一家三代,家主叫牛鐵生,有個六十餘歲的老母親和個二十多的兒子。



    按理說家中兩個壯丁,人口又少,不該窮到這般地步,但牛鐵生酗酒又好賭,他兒子又多次趕考落榜整日只想著讀書,以至於六十餘歲的老婆婆還要靠買菜補貼家用。



    後來牛鐵生酗酒過度,喝醉之後一頭栽在自家水缸裡淹死了,他兒子悲痛之下離家而去,不知所蹤。



    過了幾年,牛鐵生的兒子帶著人回來,原是在外地科考中了個舉人,想接老婆婆去享福,卻不曾想老婆婆早就餓死在屋中,只剩一把皮包骨。



    牛鐵生的兒子頂不住眾人的責罵,為老婆婆打一副棺材,想草草下葬離去,但後來這棺材停在院中死活抬不動了,緊接著那屋中的人接二連三暴斃,牛鐵生的兒子嚇了個半死,忙找了道士前來渡冤魂,將小破木屋改建成一座闊氣的大宅子,而後一走數年再也沒有回過沂關郡。



    但是後來這座宅子周遭的人總是離奇失蹤,也經常傳來怪聲,有人說路過的時候能聽見老婆婆不甘的哭聲,還有人說站在牆頭上能看見老婆婆在院中游蕩的印在牆上的影子,還說若是在那附近聽到有人叫你名字,千萬不能回頭應聲,否則會被老婆婆當替死鬼抓走。



    於是住在溪邊的人幾乎全部搬離,最後只剩下了這麼一座宅子。



    一連數年,關於那座鬼宅的傳聞從來沒有斷過,溫浦長曾經也派人拆除院子,但那些施工的人總是莫名其妙的死亡,邪門的很,再後來就沒人敢靠近這一帶了。



    這鬼宅期間也有過幾年消停,這老些年都沒什麼動靜了,結果近日又鬧起來。



    其實大概七八歲的時候,溫梨笙和沈嘉清帶著一票狐朋狗友曾經去那個地方玩過,在大白天去的,印象中那地方十分蕭條,院子當中停放著一口大棺材。



    當時也就走到門邊,同行的一個男孩不知道看見什麼了,嚇得又哭又喊,轉頭就跑出了宅門,嚇得其他一夥人也接二連三的跑了。溫梨笙卻覺得來都來了,若是不進去看一番就走豈非白來?



    於是拉著沈嘉清硬是在裡面逛了一圈,結果沈嘉清嚇得差點尿褲子,直挺挺的栽倒在地上,最後被風伶山莊的人扛回去的。



    這事還被溫梨笙笑話了好長時間。



    想起幼年趣事,溫梨笙忍不住笑了一下,卻被溫浦長看見,警告道:“你不準靠近這個地方。”



    溫梨笙道:“我又不是小孩了,還對這些東西感興趣?”



    溫浦長卻十分了解:“你對什麼東西不感興趣?你看見風乾的馬糞都蹲在旁邊研究半個時辰。”



    溫梨笙看了一眼坐在對面的謝瀟南和遊宗,非常尷尬:“爹,這些小時候的事,就別提了!”



    且這事是不是真的還兩說呢!她記憶中完全沒有這事。



    溫浦長輕哼一聲:“怎麼,我還說不得了?”



    溫梨笙磨了磨後槽牙,短暫的安靜之後她便開始打擊報復:“之前你不也撿回幾塊狗屎說是名貴的藥材,要泡水喝嗎?我攔著你你還要揍我。”



    溫浦長道:“你八歲的時候去隔壁家偷桃子被蜂追,半張臉腫了四五天。”



    溫梨笙:“你吃了我偷的桃子之後過敏,整張臉腫的像個豬頭,姨夫上門來看望還以為你是隔壁鄰居。”



    “你少在世子面前造我的謠。”



    “有世子在此,我自是不敢說一句謊話的。”



    謝瀟南:“……”



    父女倆就這麼旁若無人的鬥嘴,遊宗聽得津津有味,想笑又不敢笑,憋紅了一張臉。



    謝瀟南眸光一轉,忽而說道:“到酒樓了。”



    溫浦長這才與她休戰:“總之你記住了,不準再去那個宅子。”



    “好好好。”溫梨笙連聲應道:“知道了,我若是去了,就罰我抄勸學一百遍。”



    話音剛落下,馬車就緩緩停住,溫梨笙第一個撩簾出了馬車,前方几步遠就是沂關郡相當有名的酒樓,名為“十里醉”。



    酒樓平日裡接待的客人雜而繁多,郡城中有頭有臉的人物倒不會在這裡,只是因物美價廉才頗得郡城百姓的喜愛,白日裡生意熱鬧。



    溫家在郡城中雖然名聲不大好,但是郡城的人都認識這一大一小父女倆,不管是走到何處身旁的人都會退避三舍。



    是以不需要侍衛開路,擁擠的酒樓中也主動讓出一條道來,由謝瀟南打頭,喬陵斷後,一行人在店小二殷勤的帶領下上了二樓的雅間。



    雅間不大,但乾淨敞亮,門窗一閉也能阻隔絕大部分的聲音,幾人落座之後,由溫浦長做東點菜。



    溫梨笙算是第二次與謝瀟南同桌吃飯,先前的兩次他都帶著人皮假面,溫梨笙當時並不知道他的身份,但依稀記得他吃飯很講究。



    很快地,店小二就送上了一套牙白色的餐具,每個人面前擺著兩雙筷子,其中一雙是公筷。



    遊宗開始跟溫浦長閒聊,無非就是一些崇拜仰慕溫浦長的話,溫梨笙聽著也並不覺得無趣,偶會也會問遊宗一兩句話。



    謝瀟南則是一直安安靜靜的做個旁聽者,他應該也是有話要對溫浦長說的,但是溫梨笙還在,他就不會開口。



    菜很快被端上桌,店小二將菜名一一報過,道聲齊了,退出去順帶關上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