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6 章

    溫梨笙覺得好不容易半夜出來一次, 不整點好玩兒的,那就算是白跑一趟。



    本來是想嚇嚇沈嘉清的,但是沒想到這個牛宅裡竟然會這麼熱鬧, 來了那麼多人,那她可太有發揮的空間了。



    溫梨笙提著袖燈,走出了三步又停下,轉頭回望謝瀟南, 就看到他的身影已經被黑暗籠罩了大半,只能看見側臉, 模糊不清。



    察覺到她停下後又回頭,謝瀟南偏頭看她:“又怎麼?”



    溫梨笙突然道:“世子爺,你想要的東西,我會幫你拿到的。”



    謝瀟南眉梢輕動,沒有說話。



    溫梨笙也轉身, 跟著席路出了牛家的屋子,隨著那一抹光點越來越遠,逐漸消失之後, 謝瀟南才道:“點燈。”



    喬陵從袖中拿出一個紙折的小燈籠而後展開, 中間有一根極細的燈芯,卻很耐燃, 一點燃便發出了光, 比溫梨笙方才的袖燈還要亮。



    “少爺,可有什麼收穫?”喬陵問道。



    “本來是沒有的,但溫梨笙倒是帶來了一些。”謝瀟南伸手將小巧的燈籠接過來, 說道:“牛鐵生這一家當年都是因為那件事死的。”



    “但是這裡已經沒有東西了。”



    “東西不重要。”謝瀟南目光一抬,視線融進了前方的漆黑之中,聲音輕緩:“人才重要。”



    ——————



    再說沈嘉清。



    當時他被從棺材裡跳出來的少年嚇得魂飛魄散, 恨不得一嗓子從這裡喊醒風伶山莊正在睡覺的親爹,但是得知是個人後,他怒上心頭,追著少年跑進黑暗之中,就這麼一下跟溫梨笙走散了。



    進入內堂之後,屋頂遮住了月亮,眼前幾乎沒有一絲光,不消片刻他就完全追丟了那少年。



    牛宅當初建的隨意,窗子都開的很少,沈嘉清貼著窗邊走,偶爾能有一些透進來的月光讓他得以識別路的走向。



    在這樣黑的地方,他雖然看不清路,但若是誰靠近,他能第一時間聽到聲音。



    往前走了百來步,身後突然一陣疾風襲來,他連頭都不用回就接下了自後方刺下來的利刃,手指精準的抓住襲擊者的腕處,使勁一扭,只聽骨頭的脆生響起,襲擊者悶哼一聲,立即抽身而退。



    沈嘉清轉頭,視線裡大半的黑暗,沒有看見人影,他說道:“你一直在這裡,有沒有遇到一個比我矮很多,跑的很快的小子?”



    沒有回應,但是沈嘉清沒聽見那人離開的聲音,知道他還在,於是又說:“以你的身上,傷不了我的,但你下一次進攻就會死。”



    或許是這話起了些威脅的作用,那人轉身就要跑,同時吹響了一聲低音哨,像是給同伴報信。



    沈嘉清走了這麼長的距離才遇見的一個人,自然是不會讓他跑掉,立即動身追趕上去。



    他的速度很快,雖然不清楚這裡的地形,卻能清晰的從那人的腳步聲裡辨別出方向。



    追了一段路,周邊突然出現了另外的腳步,是偷襲他的人叫來的同伴,他仔細聽了一下,粗略估計有三四人。



    幾人匯合之後便朝著沈嘉清同時進攻而來,沈嘉清急停腳步身子往後一仰,躲過一個衝著他脖頸划來的利刃,而後彎腰一個旋身,閃躲的同時抓住一人的手臂,手肘往關節處一砸,骨頭的脆生伴著痛喊響起。



    短短的一下交手,沈嘉清已經摸出他們的實力,搖搖頭說:“住手吧,你們差得遠了。”



    那些人約莫是受過專業訓練的,他們出手皆是一擊斃命的殺招,也不會輕易發出聲音,比尋常的打手要狠厲的多,是殺人的慣犯。



    沈嘉清平常不會輕易動手,但沈雪檀曾教導過,遇到這種人什麼都不用管,只一個“殺”字就完事了。



    周身風動,又有人不怕死的撲上來,沈嘉清曲起手臂以肘為擊,精準的撞到來人的太陽穴處,骨頭碎裂的聲音在這寂靜的環境裡顯得尤為清楚。



    把人打得不能動彈需要很多下,但殺人只需要一下就夠了。



    沈嘉清手一撤,那人的身體就撲在地上,再不動彈。



    正當他還要出手的時候,耳尖一動,方才那個少年的腳步聲又傳來。他記得這種聲音,這少年輕功很是不錯,所以跑起來的時候幾乎只有腳尖落在地上,頻率很容易分辨,比這些躲在暗處裡殺人的腳步輕上很多。



    他立即就放棄了眼前的這些人,轉頭奔著那幾乎快要離開的腳步聲而去了。



    但是他走前,還要跟人打個招呼,十分囂張:“你爺爺我就先走一步了,跟你們玩沒意思。”



    他速度很快,一下就甩掉了身後那些人,追到了少年的旁邊:“出來跟小爺過兩招。”



    少年起初也是不理睬,一個勁的跑,想把他甩脫,雖然跑了一段路確實能把他甩掉,但沈嘉清跟一隻鼻子賊靈的狗一樣,不一會就又不知道從什麼地方黏上來了,還總要伸手來抓他。



    前幾次沒得手也就罷了,但這次沈嘉清一把抓住了少年的胳膊,他終是有些脾氣了,抬手朝沈嘉清打去。這正合沈嘉清的意,當即與他過起招來。



    期間他一腳踹翻了不知道什麼櫃子,櫃子竟直接將木柱撞裂了,柱子所支撐的東西立即搖搖欲墜,再被少年趁機補上了一腳,立即就發出了巨大的聲響,房瓦撲啦啦的往下掉。



    沈嘉清連忙後躍幾步閃躲,卻還是被落了滿身的灰塵,他打著噴嚏拍打身上的灰塵時,那少年也趁機跑得沒影了。



    這一處的房頂塌了一小部分,月光披落進來,沈嘉清的眼睛終於能夠看清楚周圍的環境了。



    牛宅雖然從外面看上去還挺氣派的,但實際上只是一副空殼子,這裡面什麼都沒有,甚至連建造房屋用的材料也是極其劣質的,經過年歲的打磨之後,才被他輕易給撞裂了柱子。



    但這裡發出了那麼大的響動,用不了一時片刻,那些藏在暗處殺人的團伙會很快朝這裡聚集,沈嘉清也不做停留,拔腿就跑。



    他轉頭往外而去,路過來時的那一片窗子,眼看著快要出內堂的時候,突然看見進來時的門檻處有著一抹白光。



    沈嘉清疑惑的走過去,發現那處竟站著一個人,也不知道是為什麼,那個人身上的一身白色衣裳,頭上被大大的帽兜給罩住,隱隱發著光,雖然光線不亮,但將那人的身影攏在一層模糊之中,在黑暗裡若隱若現。



    沈嘉清一下子就停住了,嚥了咽口水,張口問道:“前方何人,莫擋小爺的路!”



    那人一動也不動。



    “喂!你聾了?”沈嘉清又叫。



    聲音還沒落下,忽而旁處傳來了一種幽幽的樂器聲,分不清是什麼樂器,但是音調緩慢而沉重,徐徐盤繞著耳朵,在這種情況之下更讓人毛骨悚然。



    沈嘉清氣道:“是誰,敢在小爺面前裝神弄鬼!”



    正喊著,門口的那抹白衣裳突然輕輕一動,森然的聲音傳來:“你在我家大鬧了半宿,這就想走了?”



    沈嘉清一聽,當場就中招了,差點給跪:“你是誰?是牛鐵生?還是鬼婆婆?聽聞你生前是餓死的,我給你帶了牛來的,你可以飽餐一頓了,就讓我出去吧!”



    “你不是說那牛是我們牛家的遠親嗎?”那人聲音一厲:“你想讓我這老婆子追著遠親啃?”



    沈嘉清咧著嘴哭道:“你想啃就啃,不想啃當遠親招待也行。”



    “我就喜歡你這種細皮嫩肉的小夥子,我一口吃兩個!”



    “別吃我別吃我!”沈嘉清叫道:“跟我一同來的有個姑娘,她長得白,一看就是肉嫩,吃她吧吃她吧!”



    溫梨笙聽到這鼻子都氣歪了,這王八犢子。



    她抬腳往前走:“我就愛吃你這種背信棄義忘恩負義無情無義之人!”



    沈嘉清嚇得汗毛倒立,情急之下拔了自己的靴子下來使勁的面前揮舞,亂無章法道:“別過來!別過來!”



    他轉身就想跑,誰知道一回頭,那白衣袍的人竟有出現在了身後。



    他進退兩難,手上的靴子掄得飛快,嚇得臉色都要變形。



    溫梨笙走到幾步前停下,陡然將蓋著臉的兜帽給掀了,嗷嗚一聲:“我要吃了你!”



    沈嘉清一見這張臉,赫然是一張沒有五官,只有一張麵皮的臉,他當場慘叫出聲,嗓子都給喊劈了,慘聲劃破天際,驚動牛宅裡的所有人。



    溫梨笙繃不住了,揚聲大笑起來,一邊把臉上的面具摘下來,一邊笑得前俯後仰:“嚇死你個小王八蛋。”



    沈嘉清本來嚇得冷汗連連,結果一看居然是溫梨笙假扮的,立即面紅耳赤的吼道:“梨子你怎麼能這樣對我?萬一我尿褲子了怎麼辦!”



    溫梨笙重重的哼了一聲道:“那也是你活該!誰讓你丟下我自己跑了,方才還想把我賣了。”



    沈嘉清氣得咬牙切齒,回頭一看,站在身後的那個白袍子人,竟然是魚桂,他抹一把頭上的汗:“孃的,還以為真碰上那些東西了,嚇死爺爺了。”



    溫梨笙笑得眼淚都出來了,總算是狠狠報復了沈嘉清一把:“讓你少看點那些亂七八糟的話本子,你就是不聽,這種拙劣的騙術也就能嚇到你了。”



    說著,溫梨笙還惡劣的模仿他被嚇到的模樣,打著磕巴道:“詐、詐……”



    沈嘉清不服氣,但想起自己方才被嚇的確實丟人,沒好氣的問道:“你守在這門口,就是為了嚇我?”



    溫梨笙將攏在衣裳裡的袖燈拿出來重新掛在手腕上,說道:“那倒不是,只是他們都沒有上當,只有你一人被嚇成這樣。”



    “那些人呢?”沈嘉清問。



    溫梨笙往旁邊走了幾步,地上就出現幾個疊落在一起的人,躺著一動不動不知死活,她頗是遺憾道:“這些人都太兇狠了,不管有沒有被嚇住,都衝上來要殺我,所以我的騙術還沒表演完,就只能把他們先收拾了。”



    她如此結論道:“還是騙你好玩。”



    沈嘉清重重的哼了一聲,把鞋套在腳上蹬了幾下。



    溫梨笙把面具又重新戴在臉上,對沈嘉清道:“把這衣裳穿了,我們出去會會胡家人。”



    沈嘉清正疑惑,就見魚桂已經將白袍和麵具遞了過來,面上忍著笑:“沈小爺,請吧。”



    胡家在沂關郡中地位很高。



    胡家的祖上是自南疆而來,據說在那個年代,胡家人的毒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悄無聲息之間就能取人性命,且查不出半點破綻,所以當年的胡家在江湖上橫行霸道,胡作非為。



    後來江湖上的人集結為盟,一同制裁胡家,使得胡家地位一落千丈,人人喊打。



    不過這都是很多很多年前的事了,就連溫浦長都說這是他祖爺爺那一輩的事,傳到現在可能大多消息都不屬實,甚至有可能誇大了胡家當年的用毒本領。



    後來的胡家很長時間在江湖上沒有聲音,直到幾十年前胡家的大房有一子在朝中為官,雖是五品,但在沂關郡這種地方,也是十分了不得的,再加上胡家經常佈施救濟郡城周圍的乞丐與難民,於是胡家聲譽漸起。



    後來溫浦長被調至沂關郡為郡守,胡家與溫浦長的交集也密切起來,現在胡家的大房有不少人身負官職。



    胡家的二房繼承擅毒的本領,也因大房的幫持下嶄露頭角,重出江湖且站穩腳跟,時至今日胡家算是沂關郡中最為枝繁葉茂的家族了。



    她和沈嘉清戴好面具走出去的時候,就見庭院裡那座棺材還闆闆正正的放著,只有兩人站在棺材邊上,一盞小巧的燈籠懸在棺材上方,好像在探查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