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第59章

    這時候溫梨笙看見謝瀟南身邊的孫鱗動身,從人群中出來,她心念一動便說道:“瑤瑤,你在這裡等著我,我去去就來。”

    說著她穿過人群,目光追隨著孫鱗,離開的時候腳步有些快。

    杜瑤喊道:“梨子,我就在這等你,你快些回來哦!”

    聲音在一片吵雜中穿過,傳到謝瀟南的耳朵裡,他掀眸朝聲源處一瞧,就見著穿著墨紅錦衣的溫梨笙撥開人群,似乎在追逐什麼人。

    他視線又往前挪,在一眾站著說笑的男男女女中,看見正離開的孫鱗。

    謝瀟南的眸光盯著移動的溫梨笙,直到她追著前方的孫鱗繞過假山石,徹底消失在視野之中,而後微微抿唇,唇線呈一個不大高興的弧度。

    “世子?”身邊傳來聲音。

    謝瀟南轉頭看去,見一個模樣嬌羞的女孩被拉到了他的面前來,男人介紹道:“這是小女,名喚孫荷,今日及笄……”

    孫煜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見面前的少年世子微微皺眉,漂亮的眉眼有一股不加掩飾的煩躁,便立即十分有眼色的閉了嘴,繼而改口問道:“世子可是站累了?”

    謝瀟南懶散的應了一聲:“你那兒子去幹什麼了?”

    說著竟是連話中的客套用詞都沒有了,孫煜不知道怎麼惹到這世子爺,只好答道:“他去準備晚宴之事。”

    “去哪裡?”

    “什麼?”

    “他在何處。”謝瀟南又道。

    ***

    溫梨笙不遠不近的跟在孫鱗身後,看著他從庭院的另一個門出去,周圍頓時安靜了不少。

    她之前在孫宅住過半月,知道這裡是孫宅下人所在的地方,與宅中的廚房相連,廚房門前有一座很大的鐘,每回到了飯點都會有人敲。

    前世這孫宅被謝瀟南佔領之後,溫梨笙有次在半夜摸黑逃跑,結果運氣不好被逮了個正著,然後謝瀟南就罰她每日都去廚房門口敲鐘,一日敲三次。

    溫梨笙討厭那口鐘。

    眼下可能正是孫宅忙碌的時候,這條路上沒有下人來回,只有孫鱗在前面走,她在後面跟著。

    少頃,孫鱗聽到了身後的腳步聲,他停步回頭,看見了溫梨笙。

    溫梨笙很是從容的對上他的視線,將他上下打量。

    這個就是她前世要嫁的男人,先前見的那一面,他頭掉在地上,身子倒在血泊裡,溫梨笙因為害怕沒能仔細看,不過這回也有機會好好看了。

    孫鱗的身量並不高,看起來有些瘦弱,臉稍稍白但是眼睛有些小,他說話聲音略細:“姑娘跟著我做什麼?”

    溫梨笙前世雖然已有二十歲,但壓根就沒打算嫁給孫家,她都計劃好等孫鱗與那些賓客喝酒時,就帶著行李直接從孫宅翻牆逃跑。

    有魚桂在身邊,她想走也是輕而易舉的事。

    只是有一件事她始終想不明白,為什麼當初謝瀟南帶著反軍進沂關郡之後,第一件做的事就是去孫宅殺了孫鱗呢?本該是大喜日子裡歡歡喜喜拜堂的新郎官,卻第一個被砍了腦袋。

    這是很奇怪的一件事,難不成是他們有舊仇?

    可孫鱗平時都在奚京,若是有舊仇的話,根本就不必等到謝瀟南後來造反吧?且從方才他對孫鱗的態度來看,似乎並不熟。

    溫梨笙真的很好奇。

    她對孫鱗問道:“你多大了?”

    孫鱗有些驚訝,他看著面前這個模樣標緻,膚若凝雪的小姑娘,而後笑道:“今年二十有二。”

    “啊,果然……”溫梨笙心說她爹當年果然騙了她,還說這孫鱗只比她大了三歲,如今一問根本不止三歲。

    “什麼?”孫鱗朝她走近了一步,用鼻子聞了聞:“姑娘身上好香啊,什麼味道?”

    溫梨笙低頭看了下自己的衣裳,心想她也沒用什麼薰香啊,隔了這麼遠的距離,他能聞到什麼?

    她道:“聽聞你表叔在京中是武將。”

    孫鱗的眼中劃過一絲厭倦的晦暗,而後笑著道:“是啊,姑娘問這作何?”

    溫梨笙道:“沒什麼,只是別人都在說,所以我好奇而已,不過我有些事想問問你,現下有空閒嗎?”

    孫鱗的笑容一下子變得奇怪,他的目光在溫梨笙的身體上下打量,而後道:“現在沒有,我還有些事要做,不過姑娘若是有什麼問題的話,可等鐘響之後去後院西邊的院房等我,我會去找姑娘。”

    溫梨笙不假思索的點頭:“好。”、

    她想問的無非就是孫鱗表叔在京中當值,還有他在奚京有沒有見過謝瀟南之類的問題,她認為當初謝瀟南殺孫鱗應該不是因為私情。

    而溫浦長將她嫁進孫家的原因,也是一直讓她無法放下的問題,前世孫家人男丁都被殺死,女眷全數關進了地牢中,根本無從問起,今世有這個機會,當然不想放過。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執著於這些問題,只是覺得或許問出來了,就能離謝瀟南更近一點。

    離他越近,或許就能探知一些他前世造反的原因,探知他的秘密。

    不過溫梨笙覺得孫鱗的這眼神實屬是有些討厭了,尋思著要不要等下問完問題之後讓魚桂把他打一頓。

    她從這條路的盡頭繞過去,按照孫鱗所說的找到了西邊的院房。

    這地方她熟悉的很,前世在孫宅中住的那些日子,就是睡在這裡院房裡。

    這院子約莫是孫鱗的住處,當初正房是謝瀟南睡,偏房原本是遊宗睡的,但是在溫梨笙半夜逃跑失敗之後,謝瀟南就讓人卷著她的鋪蓋搬來了偏房,把遊宗擠到書房去了。

    溫梨笙覺得這可能是他每日一早起來打鐵的主要原因。

    還有一些將士宿在下人的房中,就這麼一個院子住了有十幾個人。

    除卻遊宗每天早晨起來打鐵之外,剩下的將士也是一連幾個小時站在院中訓練,謝瀟南經常親自督查,溫梨笙閒來無事就坐在門檻邊,一邊吃東西一邊觀看。

    謝瀟南經常冷著臉讓她回屋裡去。

    現在想想,當時雖然對謝瀟南和他的那些將士感覺害怕,但實際上那些將士是非常尊敬她的,平時就算是面對面撞上了,也不會抬眼看她,與她說話的時候始終都是低著眼睛,若非她問及,便不會主動對她說一句話,規矩相當森嚴。

    起初不怎麼熟識,後來溫梨笙使喚他們使喚得極其順手。

    溫梨笙站在院中,冬日裡凌冽的寒風颳過,天色漸漸暗下來。

    “小姐,還是穿上吧。”魚桂第三次勸道:“披著也行,夜晚會降溫。”

    溫梨笙感覺越來越冷了,手腳都幾乎凍硬,於是這次沒再拒絕,一邊將氅衣披上,一邊道:“要不我去屋中坐會兒?”

    魚桂大約是覺得不合適的,但是在溫梨笙這裡,從來沒有什麼合適不合適,她若是真顧慮那麼多規矩,也不會在沂關郡裡鬧出那麼多事。

    “若是小姐覺得冷,就進去坐吧。”魚桂說:“奴婢在門口守著。”

    溫梨笙點頭,也不客氣的直接推門走近了偏房,這地方她少說也住了將近半個月,一點沒有見外的樣子,進屋之後熟絡的找個凳子坐了下來,等著鐘響。

    渾厚的鐘聲遠遠傳來,孫宅的晚宴開始,溫梨笙也有些餓,只盼著孫鱗快點來,她問完趕緊回去吃飯。

    宅中的下人都在忙著前院的事,這院中無人來點燈,天色漸暗之後周圍的景色逐漸被黑暗籠罩,她視線變得模糊,逐漸看不清楚,這才推開窗子衝外喊道:“魚桂,過來點燈!”

    聲音剛落,門一下就被人輕輕推開,有個模糊的人影似乎站在門邊。

    “魚桂?”溫梨笙沒想到孫鱗來得悄無聲息,又叫了一聲。

    魚桂匆匆忙忙地從外面跑進來,摸黑湊到窗子下邊,小聲問:“怎麼了小姐?”

    “把火摺子給我,我去點燈。”

    魚桂掏出火摺子給她,溫梨笙接過來低聲抱怨:“不是說了有人進來就告訴我嗎?這人都把門推開了你也不吱聲。”

    魚桂一臉為難,支支吾吾道:“小姐,我……”

    溫梨笙嘖了一聲:“你把院子裡的燈點上,然後在門口守好,我一叫你立馬進來就行。”

    魚桂應一聲,又拿出個火摺子去點燈。

    溫梨笙拿著火摺子吹著,依稀記得窗邊有一盞掛在牆壁上的燈,她轉頭摸索著,將壁燈點上。

    這盞燈不算亮,外面攏著一層黃色的罩,光線看起來十分柔和,照明的範圍很小,她點亮之後轉頭道:“孫公子,你既來了就別不吱聲啊,想嚇唬我?”

    門邊的人聽後動了,往裡走了兩步,然後反手將門關上。

    “別關門。”溫梨笙出聲喊道。

    門邊的人不應,抬步往她走來,錦靴落在地上,發出細微的腳步聲。

    溫梨笙看見那個模糊的人影越來越近,便問道:“你啞巴了?”

    “你在等他?”一個聲音突然在寂靜的房中響起來。

    溫梨笙聽後眼睛瞬間睜大,緊接著就看見那人走到了光照範圍之內,暖黃的光攏在墨黑的大氅上,將金絲勾的流雲圖案裹上流動的光芒,柔軟的狐裘在光下發出光滑的色澤。

    謝瀟南那雙漂亮的眼眸半斂,嘴角沉著,精緻的臉上擺著不高興。

    然後他說:“你說的那個孫公子,他暫時來不了。”

    溫梨笙哪會想到來這裡的人是謝瀟南,她一時間沒反應過來:“為什麼是世子來這裡了?”

    謝瀟南仍往前走著,直到與她的距離僅有半臂之遠才停下:“讓你失望了?”

    “怎麼會!”溫梨笙本想再點兩盞燈,但眼下謝瀟南站在面前,她也沒有點燈的心思了,將火摺子收起來笑道:“方才在院中瞧見世子了,周圍聚了好多人,我擠不進去呢。”

    “我看你也沒想擠,不是忙著來找孫公子了嗎?”謝瀟南輕哼一聲。

    溫梨笙敏銳的察覺到他話中的不爽,長長的嘆一口氣,佯裝失落:“世子根本不明白我心中之苦?”

    “你心中之苦?”謝瀟南還真的很疑惑:“什麼苦?”

    溫梨笙捂著心口,臉上浮現痛苦的神色:“相思之苦啊。”

    謝瀟南神色一怔,那染在眼角眉梢的不高興一瞬間消散殆盡,他盯著溫梨笙,彷彿想從她的表情裡辨認這句話是真是假。

    溫梨笙繼續道:“我已經有足足五十四日沒見到世子了,想得做夢都能夢見,日日盼著能從溫府裡出來,就算不能夠與世子說話,哪怕遠遠看上一眼我也知足了。”

    謝瀟南問道:“這就是你看到我之後不僅沒有找我,反而先來找那個孫公子的原因?”

    溫梨笙又開始嬉皮笑臉了,她伸手鑽進了謝瀟南的大氅裡,主動牽起了他的手,冰涼的手指瞬間摸到溫暖的熱源,他的手乾燥溫暖,掌心柔軟:“我只是有點小事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