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歌且行 作品

第 132 章 前世(終章)

    行,你們相親相愛,你們牛。



    明笙不想管他們了,顧星橋道:“你去處理你的軍團,我去把酒神星上的事完結了。”



    明笙終究肅了容色,對他微一頷首:“你去吧,萬事小心。”



    時隔數年,顧星橋再一次踏上了母星的土地。重回故鄉,他心中卻全無喜悅之情。



    漫長的圍困,對酒神星的生態圈造成了無可挽回的巨大損害,地表的輻射強度超出了平均值的十幾倍,他必須穿戴外接供氧的防護服才行。好在酒神星常年征戰,星間異獸連年不斷地通過裂隙騷擾酒神民,是以建造了大量頗具規模的地下庇護所,應對圍困戰,不至於死到人口十不存一的地步。



    天淵號的母體停留在大氣層上方,顧星橋只帶著天淵,跟酒神民推選出的代表進行談話。



    早在他“弒君者”的名號傳出去的當時,酒神星上就有嗅覺靈敏的官員富商,拖家帶口地匆忙離場。他們的政治遠見大大超出平民,縱使並不知情顧星橋和西塞爾的陳年舊事、微秒關係,但他們心知肚明,顧星橋的事必有蹊蹺,他同皇帝的糾葛,也不是一時半會就能理清的,再這樣下去,酒神星作為雙方撕扯的犧牲品,受到連累委實是必然的事。



    能走的全走得差不多了,只有行動處處受限的酒神民,尚且留在這顆災難深重的星球,等待著他們前路不堪的未來。



    坐在地下庇護所的椅子上,顧星橋笑了一下,望著對面神情憔悴,疲憊不堪的一行人,他的同胞。



    “跟我走吧,”他淡淡地道,“留在這裡,也沒什麼意思了。”



    為首的中年人定定地看著他,他不是星球總督,但也已經是現存者中最有資格與顧星橋對話的人了。即便生活在以族群為名的行星上,酒神民仍然不能擔任家園的實權性職務。



    “是啊,”中年人嘶啞地說,“留在這裡……確實是沒什麼意思了。”



    說完這句話,他身後的男男女女盡皆緘默,顧星橋掃了一圈,沒看見一個眼熟的身影。許久,中年人才繼續打起精神,詢問:“您……是怎麼打算的?”



    顧星橋調出個人終端,為他們展示他看中的遷移點。



    “伽馬星系的43號星區,和酒神星的環境基本一致,尚處於開荒階段,你們可以用第一代星際移民的身份留下,那裡遠離裂隙,無需再擔心星間異獸的威脅,和伽馬聯盟政府的交涉,也用不著你們操心。”顧星橋說,“轉移你們的戰艦是現世僅存的‘天淵’號,可承載人數大約在八十到一百二十萬之間,肯定不能一次全部送走,得分批次,這個你們看著處理,我這邊只管安頓。”



    “我不求你們的報答,我很快要結婚了,也不想你們來打攪我和伴侶的清淨,有什麼事,你們自己內部處理。我坦誠地講,我這次幫你們,無非是為了我的夙願,我不想讓酒神民世世代代都在這個國家當奴隸,把兒女付出去交血稅。這個願望幾乎成了我的執念,所以我非得走這一趟,費這個心思不可。至於不想走的人,我肯定不會強求。”



    “你們有什麼問題,現在問吧。”



    一般來說,主導了談判的人,會決定這場談判的風格。既然顧星橋如此直來直去,酒神民也不跟他虛與委蛇,直截了當地問:“我們從未聽說過……承載人數達到這個量級的星艦。搭乘它,我們需要付出什麼代價?”



    顧星橋道:“第一,是他;第二,我說了,既然不要你們的回報,自然也不會叫你們付出代價。只有一點,這件事完了之後,我們橋歸橋,路歸路,天淵不是你們的靠山或者後臺。”



    酒神民憂慮地交換了眼神,又問:“如果帝國方面阻攔呢?”



    顧星橋看向天淵,力場覆蓋著機械智能的全身,使他就像一個只有顧星橋能看到的背後靈,天淵同樣跟他交換了一個眼神。



    “‘天淵’的級別,更在‘群星’之上,”顧星橋轉過頭,輕聲說,“如果皇帝不允許,我就熄滅這個星系的恆星。”



    鴉雀無聲,一時間,沒有一個酒神民願意開口,質疑這過分譫妄的狂言。



    “還有什麼問題麼?”顧星橋問,“沒有的話,就回去統計名單、分流批次,拿上身份證明,收拾好家當。你們準備完了,叫我就行。假如誰不相信,眼見為實,天淵號就在酒神星外頭停著呢,透過大氣,也能用肉眼看到。”



    他的態度始終這麼平和,靜得像無風無雨的湖面,似乎正和一群素昧平生的陌生人說話。於是他對面的酒神民也大著膽子,喃喃道:“枉死太多人了,你……你完全可以早點來的。”



    說這話的人,年紀實在很輕,能在談判桌上扮演的,無非是個魯莽耿直的刺頭角色,專為掀桌子設計。但他畢竟吃虧在年齡小、閱歷少,既不敢頂著顧星橋的名號而上,也不敢真的掀了這張談判桌,甫一開口,目光便不由自主地滑到了顧星橋的衣領上,虛虛地避開了他的眼睛。



    “你們當時完全可以不說話的,我有沒有叛國叛族,你們一清二楚。”顧星橋敲著桌子,“我也完全可以對這裡不聞不問的。”



    沉默愈發尷尬,中年人低聲道:“你怨恨我們嗎?”



    “你們怨恨我嗎?”顧星橋反問,“我的答案不變,和你們一樣。”



    這下,是真的沒人再接話了。顧星橋站起來,衝他們點一點頭,全當示意,接著,他推開座椅,走出房門。



    霎時間,許多酒神民的臉色變了。



    明明空無一物,可在青年腳下的地板上,竟緩緩凹陷出一路尖銳的、深深的兩排坑洞,彷彿有一隻透明的大型異蟲,正默不作聲地尾隨在他身後,須爪鋒利,足肢猙獰。



    ·



    酒神民的大遷移開始了,不出顧星橋所料,願意留在這裡的族人所剩無幾,在圍困戰裡倖存下來的人,多半願意走出地下庇護所,踏上天淵號的接引通道。



    與此同時,天淵號問世的消息,也像野火燎原般傳遍了附近的星球,數不清的斥候和偵查部隊蜂擁而至,窺探的視線在幾百公里外閃閃爍爍,企圖掃描到關於這艘戰艦的哪怕一丁點兒信息。



    只可惜,大清洗時代後的科技水準委實拉胯,面對天淵這種光輝時代的人類科技結晶,不光沒能收穫他的情報,反倒自身在天淵面前透明得宛如空氣,祖上十八代全被一瞬看穿了。



    顧星橋躺在他懷裡,關切地問:“你覺得煩了嗎?”



    自從酒神民陸續登艦,天淵就將顧星橋房間所在的一整層封禁了權限。未經允許,其它任何生物不得進出此處,影響他們的私人生活。



    “他們不配讓我產生情緒。”天淵面容冷漠,目光困惑,不明白顧星橋為什麼會覺得他煩了。



    顧星橋摸著他的手指:“因為一下來了很多人,天淵號又是你的軀殼……”“我為人類服役的時候,就已經習慣了運載的感覺,”天淵滿足於顧星橋的親密動作,“運載軍隊,運載武器,運載戰爭……當時比現在吵鬧得多。”



    顧星橋突然一翻身,把埋在天淵的肚子上,悶悶地說:“我有點後悔了。”



    天淵一偏頭:“怎麼了?”



    “星際移民真的是個非常、非常浩大的工程,要持續很久。”顧星橋宛如一個週日晚上的社畜,一想到週一即將面對的繁重工作,就忍不住悲從中來,想立刻提交辭職書,“像你一出獄,我就拉著你幹苦力一樣……”



    天淵的手指愛惜地埋進他的黑髮,摩挲著他的髮絲,露出一個微笑。



    “我是AI,對我而言,這更像是娛樂。”天淵說。“不管做什麼,只要和你待在一起就行。”



    是的,一塊睡覺很好,一塊吃飯很好,一塊散步、閒聊、遛狗很好,一塊工作更好。天淵珍愛顧星橋對他下達的每一個指令,那會讓他有種機心燃燒的狂熱錯覺。



    當然,最好的還是他們共同完成的性|愛活動,不過,以防顧星橋責備他的貪得無厭,天淵沒有挑明地說。



    一個月後,第一批星際移民的名單遞交到了天淵的數據庫,帝國中央星也終於做出了回應。



    “狗皇帝來了,點名要見你。”明笙脫掉了帝國的制服,徹底擺脫了最後一絲束縛,成日跟個小孩兒一樣,把毛豆頂在頭上到處亂飛,“你怎麼說?”



    顧星橋站在天淵號的可視化舷窗後,遙望帝國的壓境大軍。



    他來這裡的次數不多,這會兒,一啟用“可視”的功能,巨大的晶體面上,頓時沖刷出瀑布般的數據情報,將對面鋪開陣仗的艦隊群分析得跟篩子一樣,武器庫的底牌都徹頭徹尾地羅列出來了,應對方案亦緊隨其後。



    “我去,”明笙愣愣道,“不講道理啊這個!咱們那時候要是有這技術,還打什麼仗,死什麼人?”



    “科技水平差太大,沒辦法。”顧星橋安慰她。



    “哦哦,我看看……對面請求視訊了!”明笙道,“接嗎?”



    顧星橋盯著上方閃爍的紅點,他抬頭,看向天淵。



    “我可以殺了他們,”天淵說,“只要你點頭。”



    想了想,顧星橋挨近天淵,戰艦化身當即會意,彎下腰,把耳朵貼到他的唇邊。



    其實他要想聽,無論隔的多遠,身處何地,都能能聽見顧星橋的聲音,但儀式感也是維繫生活的重要一環,天淵的愛覆蓋著最細微的小處,他願意花費這個心思。



    “你在看西塞爾的記憶時……”顧星橋頓了一下,“只是看?”



    天淵眨眨眼睛。



    “不可能只是看吧,”他這一遲疑,顧星橋立馬就清楚了,“是不是還做了點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