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雲見 作品

第72章 完結章

    親愛的來賓:

    你好,  這是一封來自江暗和聞歲的婚禮邀請函,歡迎前來參加我們的婚禮。

    也許你是我們兒時打鬧的玩伴,學生時代的同學,  曾經不太理解的長輩,或者一直默默關心的朋友。不管是哪一個身份,  都讓我們覺得感恩和幸福。

    世界上沒有比現在的我們更快樂的人了,求婚的那天戴上戒指之後,我們倆誰也沒動,  只是互相看著對方笑了很久,像傻子一樣。

    大概是江邊的風太大,笑著笑著眼裡就有了淚,  彼此都有一種恍惚的不真實感。

    我們默契提出結婚,  成為真正意義即將共度一生的伴侶。

    在那一刻做出同樣的決定,  我們內心的緣由卻不大一樣。

    聞歲是覺得,他的哥哥看似無堅不摧,掌控一切,但大約是人生曾經失去了太多太多,  真正幸福到來的時候,  仍然會害怕失去。

    比如很多個夜晚,仍然會時不時失眠,盯著身邊發呆很久很久,然後緊緊抱住。

    比如每次出差,  到家開燈的時候總是會先暫停一拍,不想再次體會空無一人的感覺。

    比如平日裡毫無底線的遷就,把所有的關注和愛意都傾注給了自己,卻又處處剋制。

    比如以前寫的那些信件,總是會默默地拿出來一遍又一遍地翻閱。

    他想,  那就讓哥哥再安心一點,在還算稚嫩的年紀,早早給予終生諾言。

    對於江暗來說,從十六歲寫下“不求長廂廝守”,再到二十歲換成“但願長廂廝守”的祈願,早就有過跟這個人過一輩子的打算,或者說奢望。

    他的人生裡再也沒有別人,只是永遠都在等小朋友長大一點,再長大一點。

    他的小朋友的確在自己的帶領下慢慢學著成長,小時候對於愛意的表達總是笨拙,現在卻可以步步回應,用更熱烈且直白的方式。

    不管是遲來的三十六封回信,畢業論文的告白,抑或是親手做的八千多盞荷燈,每一件事,都讓他感受到自己在被深深愛著。

    於是在這樣一個吹著江風的夏日,我們殊途同歸。

    回想起小時候剛認識的那段時間,因為一個太吵,一個冷漠,彼此看不順眼好幾個月都不肯妥協。

    那會兒是真的從來沒想過,未來會跟這樣一個和跟自己截然不同的人成為終生伴侶。

    所以人生就是很奇妙是不是。

    但一切好像又是有跡可循的。

    一起在院子裡罰站,一起拉著手上學,一起躲在被子裡看漫畫,一起瞞著大人偷跑出去玩,太多太多的回憶,把彼此的人生填得滿滿當當。

    兒時總是特別天真爛漫,哪怕是被罵也有一種有難同當的底氣,因為知道總有人陪在身邊。

    那時候以為我們會當一輩子的兄弟,就這樣陪著彼此打打鬧鬧下去,可能當時所有人也是這麼認為。

    因為在你們的眼裡,少年時候的我們總是形影不離,像是對方甩不開的影子。

    可是所有的感情積澱到一定程度,總會變成更深的羈絆,更濃的佔有,再變成無法分割的唯一。

    但當時的我們都太年輕又太無力,還沒來得及把那些青澀的愛意宣之於口,就被迫分離。

    寫到這裡的時候,聞嬌嬌沒忍住哭了,明明不愛矯情,總是很容易就掉眼淚。

    那三年距離現在已經過去了很久很久,被很多甜蜜的後來覆蓋,卻仍然像一塊留著疤痕的傷口,輕輕一碰,就會生疼。

    那些回憶早已塵封在了過去,卻成為了我們永遠都無法彌補的遺憾。

    只是人生總歸不會那麼順遂,我們只能感謝三年的分開,讓我們早早體會什麼叫思念成疾,愛而不得。

    等真正重逢的時候,才會越發珍惜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把所有的遺憾都及時彌補。

    佛祖是慈悲的,我們倆手心的姻緣線斷了一截,只是拿短短三年作為交換,換漫長餘生。

    唐僧尚且需要九九八十一難取得真經,用那幾年的難熬換一個矢志不渝的愛人,想想還是值得。

    所以對於高中三年的分開,我們不怨。

    對於後來三年父母的阻攔,我們不恨。

    因為我們已經擁有太多了,愛情、親情、友情,都重新回到了我們的身邊。

    直到現在,我們仍然慶幸當初莽撞又青澀的勇敢,要是當初沒有踏出那樣的一步,現在會不會漸行漸遠?

    但仔細想想,大概永遠不會有那麼一天。我們相伴二十多年,如此深愛對方,總會忍不住想要訴說愛意。

    曾經覺得,兩個男生相愛真的很難,大學戀愛那幾年,怕招惹太多非議,都是偷偷藏著。

    在外面的時候都剋制著親吻和牽手,旁人問起的時候總是含糊帶過,直到最後畢業,才公開給了名分。

    其實我們從來都不是同性戀,只是愛上了一個特定的人,性別恰好一樣。

    所以請所有相愛的人都相信且篤定,只要執念夠深,沒什麼可以讓彼此分開。

    求婚過後,我們倆請了長假,一起去了很多很多的地方。在每一個許願池邊認真許願,在每一個寺廟裡虔誠跪拜。

    我們這些年用了無數的方式一遍一遍重複我們的心願,如此執著,定能成真。

    旅途中出現了一點意外,當時我們在波多黎各的海上乘船,旁邊的船隻撞翻了我們的,兩人都被迫落了水。

    海水鋪天蓋地的湧了上來,大概是想到當初江邊游泳的不好回憶,聞歲被抱到岸邊的時候,整張臉都是煞白,幾乎喘不上氣。

    他管不了自己,只是抓著哥哥的袖子,條件反射一般,莽撞地貼上去做人工呼吸。

    江暗渾身溼透,抱著他的後背一遍一遍輕聲安撫:“歲歲,我沒事,我好好的在這兒。”

    重複了很多遍後,聞歲才回過神來,眼淚和海水混在一起,眼眶一片通紅。

    那一刻,他頹然跪在地上,想了很多很多,關於生老病死,關於生離死別,長久的沉默。

    他把頭埋進哥哥的懷裡,顫抖著聲音說:“我們以後不要再做任何危險的事情了,我想跟你好好的,一輩子平平安安走下去。”

    江暗點頭答應,鄭重承諾:“不用怕,我會努力當一個健康長壽的老爺爺,陪你走到生命的最後。”

    我們無法去預想未來還會發生什麼,如果有其中一人離開,剩下的那個大概也不會再活於世上。

    但有一點是篤定的,我們永遠會在一起,如我們對彼此的承諾那樣,直到死亡把我們分離。

    所以,再一次經歷徘徊在生死邊緣之後,我們才真正做好白首不離的準備。

    也就沒刻意挑選時間,只是因為那天的陽光燦爛得耀眼,溫度也適合,於是選擇在當地登記結婚。

    沒有親人,沒有朋友,簽下名字的時候,只有我們陪伴在彼此身旁,一如當年孤苦無依的我們。

    不過那會兒的心境和曾經截然不同,那一刻,看到兩個名字並排在一起,才真正覺得塵埃落定的幸福,我們成為真正意義上的合法伴侶。

    總之,就是再也跑不掉分不開了,這輩子唯他而已。

    一切都在朝著好的方向發展是吧,好像沒什麼值得抱怨了,唯一感到遺憾的是,江風爸爸和奶奶看不到我們的婚禮了。

    但是他們那麼善良美好,路上看到所有漂亮的風景,一定就是對我們最好的祝福。

    此時寫下這封邀請函的時候,我們剛看完冰島的極光,是我們行程的最後一程。

    無邊的蒼穹之下,五顏六色的光像霧一樣散開,一層一層的翻湧著,絢麗又燦爛。

    由於場面過於壯麗,聞歲歲一口氣連拍了兩百多張合影。因為太冷手抖,天又太暗,大多都拍糊了。

    我們以前沒什麼照片,年少的時候總覺得永遠都不會分離,天真又莽撞。等到真正分開的那幾年,卻只能在腦海裡一遍一遍臨摹對方的樣子,生怕忘記。

    後來再次重逢就養成了這個習慣,哪怕換了無數個手機,哪怕有些照片帶著暇疵,仍然一張都捨不得刪。

    等到我們老得都走不動的時候,會找一個靠江的畫廊,把這些照片都打印出來,做成回憶展覽。

    從二三歲第一張在江風爸爸的墓地前初遇,再到最後我們白髮蒼蒼坐著輪椅的樣子,幾萬張照片帶著落地窗透進來的晚霞,一定很壯觀。

    而後來那些漫長歲月裡的故事,還有很長很長,就等到以後有時間再慢慢講吧。

    這是我們跟你的五十年之約,等到那個時候,但願還能看到每一個收到邀請函的你們。

    也希望到了那一天,你們身邊也能有那麼一個人陪伴著,那個屬於你們的獨一無二的伴侶。

    所以此刻,我們要開始新的人生了。

    ————江暗聞歲  2024年10月

    臺下的眾人緩慢看完這封邀請函,含著眼淚和祝福的目光再次看向臺上的新人,心中無限感慨。兩人穿著同樣的大紅色喜服,煞是好看。

    他們也許仍然不能深入體會這份感情的箇中滋味,卻從邀請函裡的字字句句中,為年少輕狂的熾熱愛情而動容落淚。

    在大片大片的紅色之間,聞歲側頭看著咫尺之外的人,眉目英俊,眼底帶著多年未變的深沉愛意。

    他彎著唇角,輕聲開口:“哥,我們真的要結婚了,好緊張啊。”

    江暗摩挲著他手上的婚戒,聲音溫柔至極地調笑:“按以前的規矩,拜堂成親後,之後的流程是不是該洞房花燭?”

    “吐槽,眉眼裡卻帶著笑意。

    兩人微微挑眉,相視一笑。

    “喜今日赤繩系定,珠聯璧合。卜他年白頭永偕,桂馥蘭馨[1]。”臺上司儀緩緩出聲,“請二位新人相對而立,開始儀式。”

    聞歲抓著大紅喜袍的袖口,挺直著背脊,轉身定定看向江暗,這個他愛了很多年的愛人。

    而對方用同樣繾綣又溫柔的目光,回看向他,一如多年的炙熱,卻不再剋制。

    兩人相對而跪,三下叩首。

    “一拜天地。”

    感恩上天的恩賜,讓他們能夠久別重逢,得償所願。

    “二拜高堂。”

    感恩父母的仁慈,讓他們能夠相遇相知,相識相愛。

    “夫夫對拜。”

    感恩彼此的深愛,讓他們能夠歲歲年年,白首不離。

    臺下掌聲響起,熱鬧喧天,一如當初他們不敢奢求的那樣,終於得到所有人誠摯的祝福。

    他們在高朋滿座的喝彩聲中,兩人長久地跪著,靜靜看了對方很久很久。

    直到司儀催促,江暗才把他很輕地扶起,微微側頭,輕柔地吻了過去:“新婚快樂,歲歲。”

    “新婚快樂,哥哥。”聞歲呢喃著回吻,藏不住滿心的欣喜。

    背景響起了戲曲的小調,在輕輕唱著從古流傳至今的祈願:“春日宴,綠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陳三願。一願郎君千歲,二願妾身常健,三願如同樑上燕,歲歲長相見。[2]”

    漫天花瓣飄落,將整個場景渲染得更加幸福圓滿。江暗恍惚間想起,在某個秋意盎然的下午,陽光不算刺眼,那個飄著桂花香的院子裡,花瓣被風吹著散落了一地。

    聞歲坐在鞦韆上晃得很高,帶著笑聲的稚嫩的聲音忽遠忽近落在耳邊:“哥哥,你真好,能一輩子像現在這樣陪著我玩嗎?”

    自己當時年幼,卻小大人一般地一板一眼回答:“歲歲,一輩子也太長了吧,得七八十年。我聽大人們說,只有伴侶才會永遠陪著你。”

    聞歲嘴巴癟了起來,表情很是委屈地回頭看他:“連哥哥也不行嗎?”

    “大概不行,因為哥哥也會有自己的伴侶呀。”江暗認真搖了搖頭。

    “那我以後當你的伴侶吧,就這麼說定了,拉勾勾好不好?”聞歲尚且不懂得那兩個字的含義,只是迅速從鞦韆上跳下來,伸出肉乎乎的小手,一晃一晃地求著他,“好不好嘛?”

    江暗想了想,抬手撥掉他頭髮上的花瓣,鄭重勾住他的小手。

    “好,拉鉤了就要算數的,一百年,不許變。”

    從孩童到白首,他們命中註定,年歲相依。

    ——全文完——

    作者有話要說:  雖然很捨不得,但到這裡就全部結束啦,大眼仔上有抽獎,感興趣可以去試試~

    標註1:民國時期結婚證誓詞

    標註2:摘自《長命女·春日宴》五代:馮延巳

    全訂的讀者麻煩給個五星好評(要是打不了五星就算了qaq,會拉低評分),我們下一本《彩虹色幻想》再見~評論都有紅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