葫蘆醬 作品

第28章 首發晉江文學城

    “你別管文獻不文獻,”沈方煜說:“我和你說不吃早飯壞處多了去了,就比如——”

    江敘抬起手,在嘴邊有氣無力地比了一個“噓”,他指了指腹部,雙手捂住耳朵,“疼。”

    沈方煜的話音戛然而止,欲言又止地看了他一眼,半晌又忍不住“嘁”了一聲,最後還是安安靜靜地閉了嘴。

    江敘的臥室旁有個飄窗,外頭的月色順著玻璃透進來,因為是高層的緣故,視野很好。

    白天裡碰上就要掐架的兩位醫生無聲地靠坐在床邊,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一個蹙著眉,另一個手法專業地幫他揉著腹部,只剩下衣料摩擦的窸窣聲。

    少見的和平。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江敘身上的疼痛才完全消失,他舔了舔有些乾燥的下唇,沈方煜作勢又要開口。

    江敘心有餘悸地盯著他,卻聽沈方煜道:“我去給你倒杯水?”

    江敘鬆了一口氣,帶著點兒一不小心惡意揣測了沈方煜的愧疚,指了指床頭櫃:“杯子在那兒。”

    沈方煜順著他的手指望過去,登時傻了眼。

    他剛剛兩次進江敘的臥室都太著急,以至於完全沒有仔細觀察江敘的臥室,這會兒他才發現,這人的臥室和房子的其他房間簡直是千差萬別。

    如果不是江敘就躺在這兒,他絕對不相信這會是江敘的房間。

    床頭櫃上擺的亂七八糟,各種雜物壘了好幾層,床上的被子亂糟糟的,枕頭東一個西一個,床邊的小沙發上堆滿了擺的亂七八糟的衣服,熨燙機上還繞著一條圍巾。

    最離譜的是,江敘的房間有特別多的毛絨玩具,讓本來亂的不那麼離譜的房間看起來瞬間成了狗窩。

    “你一個男人在臥室裡放那麼多毛絨玩具幹什麼?”沈方煜從一隻泰迪熊旁邊艱難地薅出江敘的杯子,發覺他床上居然還有一個耳朵巨長的粉紅色兔子。

    “你別告訴我你睡覺還要抱著這玩意兒睡。”沈方煜眼裡滿是嫌棄。

    江敘慢條斯理地衝他招了招手,“兔子給我。”

    那兔子看起來有些久了,應該很多年了,沈方煜把兔子遞給他,就見江敘靠著牆,把兔子抱在了懷裡。

    “這不是普通的娃娃,這是我的第一個手術對象。”

    “我媽說我小時候就喜歡毛絨玩具,尤其喜歡給他們開膛剝肚再縫上,那時候他們就覺得我以後肯定要去做醫生,為了鼓勵我的愛好,就給我買了特別多的娃娃。”

    剛剛的疼痛讓江敘看起來比平日裡要虛弱一些,連說話的聲音都變輕了,飄飄忽忽地,像浮在天上,配合著他說出來的內容,簡直就是鬼片現場。

    沈方煜:“……”

    他再次環視了一圈整個房間的娃娃,剛剛還憨態可掬的娃娃看起來瞬間多了幾分詭異,一雙雙黑黝黝地眼睛正微笑著注視著他,好端端的,沈方煜突然覺得背後一涼。

    江敘把他的表情收進眼底,少見地露出了幾分忽悠得逞的促狹神色。

    他趕在沈方煜發現他在編故事前換回平靜了目光,摸著兔子耳朵提醒了一句,“水。”

    “哦,差點忘了!”

    沈方煜拿著走出臥室,給江敘接了杯水,又試了試溫度,或許是熱水溫暖了他的意識,再次進入江敘臥室的時候,那種脊背發涼的感覺終於淡下去了,他把水遞給江敘,後者喝了兩口,又把杯子放進了“廢墟”之中。

    “我真想象不出,每天打扮的一絲不苟,襯衫一點兒褶皺都找不到,釦子永遠扣得整整齊齊的江醫生每天都是從這麼個狗窩裡爬出去的。”

    江敘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那你覺得我的臥室應該是什麼樣的?”

    沈方煜想了想,“被子疊成豆腐塊兒,床單平整,床頭櫃一塵不染,氣氛森冷嚴謹……總是就是像沒住人一樣的那種。”

    “你說的那不是臥室,”江敘睨了他一眼,“是停屍房。”

    “……”好像很有道理。

    “你幫我把抽屜裡那個備用手機拿來,”江敘說:“把我手機卡先塞進去。”

    沈方煜看了他一眼,他知道,江敘是怕晚上有人打電話叫他去醫院,有時候雖然不是值班時間,但能力越大責任越大,需要緊急動大手術的情況,科室值班醫生還是會找他們。

    他幫江敘換了卡,手機放到他枕邊,“今晚醫院如果來電話找你,還是我替你去吧,你好好歇著。”

    江敘鬆了鬆筋骨,感覺身上的不適已經褪下去了,他確認了一下備用機的通話情況,對沈方煜道:“某個人說不給我值夜班來著?”

    沈方煜面不改色心不跳道:“是誰這麼沒禮貌?”

    江敘悠悠地看了他一眼,才慢條斯理地帶著兔子一起爬上床,鑽進淺灰色的被褥裡。

    “關燈。”

    沈方煜愣了愣,有點兒不敢相信地開口,“那我就睡這兒了?”

    江敘翻了個身,像是沒聽到似的,過了好一會兒,直到沈方煜關上燈躺下來,他才輕飄飄地“嗯”了一聲。

    “那……”沈方煜說:“你晚上要有什麼事,或者不舒服,”他指著江敘懷裡的粉兔子,“拿它砸我,我肯定醒。”

    短暫地安靜了一會兒,江敘背對著他說:“好。”

    月色正好,寂靜下來的臥室十分好眠,身下的被褥也很軟,沈方煜睡著得很快,沒一會兒意識就迷瞪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折騰了一晚上太累的緣故,還是因為沈方煜睡得位置恰好能環視整間房間的娃娃,他半夢半醒地睡著,突然看見一個年幼的小孩坐在床頭,夜色下看不清他的臉,只能隱隱約約看見他的動作。

    他的手裡握著一把鋒利的剪刀,被月色映照地雪白,沈方煜心一驚,就看見那小男孩一邊剪著破布娃娃的肚子,一邊發出詭異的笑聲。

    很快整間房間的娃娃都動起來,跟著一起笑起來,一邊笑一邊圍繞著沈方煜,越走越近。

    “臥槽!”

    沈方煜嚇得喊出聲,才猛然從夢裡驚醒,床邊的娃娃們在夜色的籠罩裡還透著幾分滲人,他下意識就去看床上的江敘。

    江敘睡得很沉,估計是夢裡翻了身的緣故,這會兒正面對著他。

    他閉上眼睛的時候,整張臉因為被毛茸茸的被子圍著,劉海順下來半遮住眉眼,顯得很溫和,和夢裡的鬼娃娃一點兒都不像。

    沈方煜就那麼看著他,剛剛心裡頭還躁如擂鼓的心跳就慢慢淡下去了,連思緒都跟著變得平靜下來。

    他也不知道自己盯著江敘看了多久,半晌,江敘突然說了一句夢話,沈方煜沒聽清,下意識問了一句:“你說什麼?”

    他往前挪了幾步,身體貼著江敘的床,手搭在他的床上,把耳朵湊到江敘嘴邊,等了半天,江敘也只是語意不明地嘟囔了兩聲。

    沈方煜忍不住笑了,自言自語道:“我跟一個睡著的人聊什麼勁兒啊。”

    正打算躺回去再睡個回籠覺,身前忽然窸窣一聲,他手背一燙。

    沈方煜下意識望過去,藉著月色,他看見江敘的懷裡攬著那隻舊兔子,手卻伸出了被子,搭上了他放在床邊的手。

    沈方煜的心跳了一下。

    然後就聽到睡得迷迷糊糊的江敘,字正腔圓地又說了一遍被沈方煜漏聽的夢話:“沈方煜傻逼。”

    “……”沈方煜面無表情地抽開手,裹回了被子裡。

    還不如不聽。

    一大清早,江敘起床的時候,就看見餐桌上放著牛奶和早餐,還有他那慘遭重擊的手機。

    他洗漱完坐回餐桌,擦了擦還有些溼的頭髮,看了一眼手機,上面的裂痕已經消失不見了,估摸著是沈方煜買早飯的時候順路拿去修了。

    他按了鎖屏鍵,果不其然,手機很快亮了起來,手機卡也重新換了回來,界面還停留在他和沈方煜的消息框裡,江敘默默刪掉自己原本打算發的話,就看見沈方煜發過來一條,“我先去醫院了。”

    江敘眨了眨眼睛,剛放下手機,它又響了。

    來信人依然是沈方煜,“早飯記得吃,吃完給我拍照,我要檢查。”

    江敘:“……”

    拿著雞毛當令箭的人好歹還有根雞毛,沈方煜哪裡來的自信要檢查他。

    江敘“嘁”了一聲,沒回沈方煜的消息,餘光卻落在了他買的早餐上。

    透明的玻璃杯裡盛著溫度正好的牛奶,黃橙橙的煎蛋在清晨的陽光照耀下,顯得格外明亮,大概是怕他膩,旁邊還放著一小碗蔬菜沙拉,顏色霎是青翠。

    還挺藝術。

    江敘看了看手機,又看了看早飯。

    吃一口……就吃一口吧。

    於是他眼觀鼻鼻觀心地拿起了筷子。

    當然,就算是吃完了,也絕對不會給沈方煜拍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