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春宵 作品

第177章 神明(1)

    古怪的年輕男人彷彿擁有看透人心的本事,僅僅是一個照面,就能看出來郝宿並沒有報名。

    他說完,整個人的氣質都彷彿變得更為縹緲了。

    “謝謝您的好意,不過我不一定擁有那樣的好運氣。”郝宿聳了聳肩,看上去並沒有對對方的話很上心。

    他並沒有妄自菲薄,實在是這次報名的人太多了。

    說是半個西爾郡的人都報名了,也一點都不誇張。甚至只多不少,成為供奉官是一件極為光耀的事情,全國各地的人這段時間也都來了。

    郝宿的不以為意讓對方周身的氣息有些不易察覺地凝固。

    “神會保佑你。”

    這聽上去更像是一個傳教士了,就是語氣太過冷淡。

    “是嗎?但願吧。”

    郝宿將煤油燈放下,兩個人的臉再次處於了黑暗中,只有他身前那一塊地方照得微微發亮。

    “很高興今晚能夠遇見您。”

    他大概也覺得這樣停下來跟一個陌生人聊天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了,可即使是這樣,也維持了最後的體面。

    就連告別的語句,也充滿了難以言喻的優雅與尊貴。

    “等天亮的時候,我會去碰碰運氣的。”

    呼~

    擦肩而過的時候,寒風將古怪男人身上的絲綢吹得揚了起來,從郝宿的手心滑過,留下了一點花香。

    他嘴角的笑意不變,腳步不停,提著煤油燈,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前走去。

    越是臨近貧民窟,路就越不好走。

    黑暗被燈光破開,又重新合攏,像一張恐懼的深淵巨口,將往前走的人吞噬進去。

    古怪的男人轉過身,視線卻沒有任何阻擋地,始終停留在郝宿身上。

    在他的眼中,郝宿不是被黑暗包裹的。周圍明亮,走在路上的人卻更加耀眼。

    那包裹住身體的細紗開始如水一樣地流動,稀釋,表面依舊泛著一層光澤,可看上去,幾乎跟透明一樣,不能遮擋住任何東西。

    男人擁有一張極為漂亮的,任由世人再豐富的想象也不能描繪出萬分之一的臉。他歪了歪頭,漆黑無瀾的眼眸中漸漸泛起了一圈漣漪,墮欲更加明顯,看上去倒比黑夜還要可怕。

    “找到了。”

    他看著郝宿的眼神中流露出了品嚐美味的慾念,磅礴浩蕩。

    說完這句話後,他漸漸地就與黑暗融為一體,最終消失。

    空氣當中,只有淡淡花香證明他曾經來過,以及一些容易被人忽略的鈴聲。

    郝宿熟門熟路地在一棵大樹處停下,將煤油燈吹滅,用同樣破破爛爛的布料將其包裹住,埋在樹邊。

    由於這棵樹的歷史跟神殿一樣悠久,所以即使它在貧民窟的地界,也沒有人會擅自動它。

    貧民窟的人沒有多餘的錢買供奉,哪怕他們也能夠隨時去神殿,但更多的人都選擇將這棵樹當成寄託。

    把東西藏在這裡,不用擔心會有什麼人亂翻。這個世界的人對神明的崇拜完全超出了正常的範圍,說是狂熱也不為過。

    郝宿將東西放好以後,才熟門熟路地回到了自己住的地方。

    一進那個區域,就能聞到一股刺鼻的味道。這已經是為了迎接即將到來的供奉官挑選特意打掃過的環境,之前還要更糟。

    “回來了?”一名頭髮花白的老者躺在秸稈上,聽到動靜就知道是郝宿,翻了個身問道。

    “嗯,今天運氣也很糟糕。”

    郝宿動作輕輕的,聲音也壓得很低。

    周圍的人都沒有意外,這個季節的工作本來就難找,更何況郝宿還是一個外地人。

    “給你留了點水。”

    “謝謝您,恩斯特先生。”

    “嘿,先生,這裡只有你這樣叫我。”

    貧民窟的人哪來的那麼多講究,老恩斯特只不過是看郝宿可憐,才會照拂一二。每回聽到郝宿這樣稱呼他,老恩斯特佈滿褶子的臉上就會揚起一抹古怪的,蕭瑟的笑容。

    那是貧民窟裡的人都會有的,被生活磨練得麻木而僵直。

    “您聽說了供奉官的事情了嗎?我打算明天也去參與報名。”

    “現在整個西爾郡還有誰不知道?”老恩斯特又在笑了,“不過你之前不是沒有這個意向嗎?怎麼突然想通了?”

    老恩斯特有些奇怪,郝宿在他們這些人當中簡直就是一個無比另類的存在。他看上去似乎有些不太相信神明,然而私底下的時候,也有人看到他經常去貧民窟不遠處的那棵樹下供奉。

    當初得知郝宿找不到工作,老恩斯特就曾經給他推薦過可以去神殿碰碰運氣,只不過對方拒絕了。

    郝宿用著為數不多的水潔了潔面,他還要預留一份明天早上再使用。

    躺下以後,渾身都漫出了一股疲倦,他閉上了眼睛,回答了老恩斯特:“回來的時候有人跟我說,神會保佑我,就當是碰碰運氣吧。”

    世人對神明崇拜到了什麼地步呢,就連郝宿說這句話的時候,那些聽到的人也都相應地做出了一個祈禱的動作,口中紛紛默唸:“願神明保佑。”

    老恩斯特沒有再問了,溫飽不足的人都需要靠早睡來度過漫漫長夜。

    好在明天一早,為了神殿挑選供奉官的事情,西爾郡的有錢人布了許多慈善場,會派發一些食物給貧民窟的人。到時候他們可以早早去排隊,然後領一些食物。

    有些人是出於善心,當然,也有一些人覺得供奉官可能會出現在貧民窟當中,想以此來提前結交對方。

    如果那些人大方的話,說不定這一週的食物都不用擔心了。

    郝宿也逐漸地睡過去了,只是入睡之前,他回想起了路上碰到的那個人。

    即使看不清對方的相貌,但那雙眼睛他也還是能認得出來。

    更何況系統也在對方出現的那一刻就響起了清脆的提示音:“目標對象已出現,請宿主儘快完成任務。”

    那名古怪的年輕男人,就是範情。同時,還是這個世界的神明。

    神明因人類的信仰而生,人們供奉神明,敬仰神明,視他為至高無上的存在。

    於是他的真身即為世人所想象的模樣,高不可攀,禁慾,矜貴,就連身上也都是被華麗的絲綢所包裹。

    可同時,他還擁有另一個身份。

    在貧民窟萬籟俱靜的時候,一道霧濛濛的身影出現在了那棵茂密的樹頂上。

    隨即,他的身影又是一閃,隨著留下的花香印記準確地找到了郝宿所在的地方。

    貧民窟的地上骯髒混亂,充滿了潮氣。他赤著腳,兩隻腳戴著純金色的腳鏈,走過的時候,腳上沒有留下任何痕跡,依舊乾淨如初。

    腳鏈在腳踝上繞了好幾圈,一路延伸到第二根腳趾。大小合適的環扣被戴在上面,在白皙的腳背上形成了網狀的精美結構。

    若隱若現的鈴聲就是從這腳鏈上發出來的,但又不完全是。

    “郝……宿。”

    聲調晦澀難懂,他說出來的語言不是西爾郡通用的,而是從上古時代流傳下來的。

    這種語言只有神明才能使用。

    說完,只見他半跪了下來。

    他的皮膚看上去柔嫩脆弱,似乎輕易就能被秸稈扎傷。可實際上,那秸稈在碰到他的時候,就自然地變得彎曲了,沒有弄傷他分毫。

    絲綢的布料蓋在他的腿上,卻像根本沒有蓋到一樣。

    腿部線條被明顯地展現了出來,優美又流暢,有一種神聖又墮落的美態。讓人在敬畏的同時,又想狠狠地褻-瀆。

    一枝玫瑰自他的手中出現。

    神殿內養了許多玫瑰,都是供奉官精心培育的。這朵玫瑰是範情剛才回去親自摘的,選的是花圃裡開得最好看的一朵。

    被他精心保管著,花瓣上面還沾著夜間自然的露水。

    範情將玫瑰放在了郝宿的枕邊,花香伴隨著郝宿的夢境,撫慰了對方身體上的飢寒。

    這個夜裡,他會很舒服地度過。

    四周的呼吸聲深深淺淺,範情並不介意地上的髒亂,就這麼坐在了郝宿身邊,然後睜著一雙極具欲態的眼睛看著人。

    他情致流蕩,哪怕什麼都沒有做,可如果有人看到了,也必定會瞬間就臉紅心跳起來。

    漆黑而狹窄的隔間內,神明只將目光放在一個人身上。

    他看上去既聖潔,卻又充滿穢亂,似乎看不見的下一刻,就會對那緊閉雙眼的人做出什麼。

    時間就這樣流逝著,外面逐漸有鳥叫聲響了起來。

    在它叫出第一聲時,範情心意一動,周圍又恢復了安靜。直到天矇矇亮的時候,他的眼珠子才終於動了動,從郝宿的臉上移開。

    “等會兒再見。”

    他俯身,輕柔地在郝宿的額頭吻了吻,而後身影就逐漸變為透明,直到消失不見。

    與此同時,神殿的雕像散發出了一股柔和的光澤,很快又恢復平常。

    郝宿跟其他人一起醒了,不過他醒來的時候,就發現一直縈繞在身邊的刺鼻味道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淡淡的玫瑰香氣。

    而在他的身邊,還留有一枝嬌豔欲滴的玫瑰。玫瑰一直被精心保養著,上面的露水還沒有消失。

    郝宿拿起玫瑰聞了聞,很快,這隻玫瑰就好像已經發揮了全部的作用,開始迅速地枯萎,腐敗,最後消失不見。

    在這之後,郝宿感覺到自己的身體變得更加健康,連飢餓也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