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歸途 作品

第40章 村中閒話40




    這次考試估計懸。



    顧書郎琢磨肥料成,可能做學問差一些。



    農事官在黎大家紮了兩天的根,村裡便沒人輕易上黎家門——大傢伙對府縣來的大人還是敬畏的,不敢近前。



    第三天,農事官先回府縣,剩下的四位差人分別去了東坪村、十里村、大田村開始教做肥料——先推廣寧松鎮周邊的村子。水田的肥料還有石粉,等之後府縣會派來人加大燒石粉。



    田是莊稼人的根,有些人不信,便想著先等村裡其他人上一年肥,看看收成如何第二年再上。這些肥料想推廣到全寧平府縣管轄的村子,起碼要三年時間。



    農事官一走,杏哥兒便抱著元元過來了。



    “先前我沒敢跑來問,咋樣?”杏哥兒問。



    黎週週正幹手裡的活,搖頭說:“我也不知道,相公說去考試的人不多,可我在外頭等,光是陪著一起考的人家就能有二百來位,我聽說只錄前二十位。”



    相公沒說,他在考院外頭都打聽到了。



    杏哥兒聽得咋舌,“這也太少了,為啥連一半都沒有。”見週週面色擔憂,忙岔開話題:“你去府縣玩了沒?府縣人穿什麼樣式的衣裳,戴什麼首飾,哥兒穿戴啥?”



    “我說不出,沒留心這些。”黎週週實話說。



    杏哥兒:“那啥時候出成績?你們還要去府縣嗎?”



    “請了跑腿報成績,相公說不好勞累爹趕騾車再去一趟,家裡田還要上肥,就花些錢算了,還有一日就出成績了。”黎週週說著緊張起來了。



    杏哥兒好奇這次花銷,都說讀書花銷大,上次黎週週買紙筆他就見識過,可如今田裡收成好了,本來壓下去的心思就有些活泛,他就元元一個孩子,先不提送不送讀書,問問總成的吧?



    “這次花了多少?”



    “第一天住的客棧便宜,不過離考院遠,一晚上二十五文錢,要了兩間房。第二天去了近的,這家客棧好,一晚上五十文——”



    “五十文!!還是就睡一晚上?”杏哥兒瞪圓了眼,這咋這麼大花銷,嘴上說:“難怪大伯半夜就起了趕車去府縣,你們連住一晚都沒直接摸黑趕路回來。”



    五十文一間房睡一晚,這要他,他也不願意多睡一晚。什麼金貴的床啊。



    杏哥兒還板著指頭算,“一共睡了六晚,連著前一晚的兩間五十文,啥都沒幹就三百五十文錢了。”



    “吃上比鎮子略貴個一兩文錢。”黎週週也覺得貴。



    這些吃食還是小攤子上的,常見的素面、包子、饅頭之類,沒敢下館子,更別提說去什麼酒樓。



    “考試可真貴,這要是沒考中,不是白費錢……”杏哥兒說一半察覺話沒說好,連忙跟週週解釋:“我不是說你家相公的,我是說太貴了,我本來有點送元元唸書念頭現在又沒了。”



    得,他家元元是讀不了書了。每次剛提個念頭就又栽了。



    黎家院子黎週週杏哥兒閒聊,一大早顧兆用過了早飯去東坪村趙夫子家了。他考完試,於情於理要去一趟夫子家。



    趙家屋院裡,雖然沒人高聲說話,可就是能感覺到屋裡人都緊...張。



    趙澤開春便十歲,去鎮上考童生了,童生出成績晚一日,



    “兆兒過來了。”師孃在圍裙上擦擦手,一向能言說笑現在不知道說些什麼,張口說:“你去屋裡坐會。”



    顧兆便進了裡屋。趙夫子手裡拿著戒尺來回踱步,趙澤站在堂屋中間,像是剛哭過,手背在後頭,手心通紅。



    趙夫子打了趙澤手心。



    “夫子。”顧兆行了禮,解釋了為啥來晚了幾日。趙夫子也知道有農事官在西坪村,當然心思也沒往顧兆身上多放,全部精力都在孫子身上了。



    顧兆考不過,黎家百兩銀子,還能多考幾次。



    “嗯。”趙夫子點頭,又看孫子,肅聲說:“在家時背的好好地,怎麼去考試就忘了?到底是那句不會答錯了?”



    趙澤被打懵了,距離考試過去已經第三天了,考試的題也忘了一大半,實在是不知道哪道答對哪道錯了。



    顧兆見趙夫子訓孫子,便說客氣說了兩句,意思他推遲幾日再過來——考試音信馬上下來了。趙夫子擺擺手,知道了,然後盯著趙澤繼續問。



    從趙家屋院出來,還能聽到戒尺落在掌心上的聲響,趙澤帶著哭腔的聲,外頭趙澤阿孃眼眶紅了,卻也不敢進去阻攔。



    與朱秀才家貧寒日子不同,趙家情況要好一些,可趙夫子將一生全部科舉指望灌注在實歲只有九歲的趙澤身上,從小天不亮就起來默書,日日練著字,寒冬酷暑未停歇。



    希望考中吧。



    顧兆嘆了口氣,便瞧見東坪村阿嬸看他,拱拱手,便離開了。



    他剛一走,後腳這位阿嬸便說:瞧見西坪村黎家的顧兆剛從趙夫子家出來,滿臉愁容還嘆了氣,聽說這次又去考了,瞧著指定不成。



    傳來傳去,天還沒黑,顧家四房都知道了。



    這次又沒戲。



    二房伯孃跟男人說:“顧兆就不是讀書的料,如今他做了黎家婿,這次三十文就算了,要是再有下次,你聽阿孃的話要我給銀錢,我是絕不可能答應的。”



    三十文買塊糖甜自家娃娃嘴不好嗎,給顧兆那就是打水漂白瞎錢。



    兩村對顧書郎這次考試成績都不看好,私下裡說的多,怕是沒音信,下次再考那要等後年了。



    這些話自然沒人當黎大、黎週週面上說。



    等到了放成績那日,黎週週看著幹活,手上卻老忘了在幹什麼,心緒不寧的。黎大也不去田裡了,沒事在村口轉悠,村裡人見黎大父子如此,就知道今個放成績,等到天黑沒人來,便知道真的壞菜了,沒中。



    家家戶戶關著門唏噓感嘆,最後說句可惜了,亦或者黎家有錢能供。



    王嬸家裡晚飯做的好,見了葷腥,聽見男人說黎大等到夜裡了才回去,今個也沒外人來,怕是顧書郎這次不中——



    “啥怕是,天都黑了,就是這次沒中。”王嬸糾正,“要來人早就來了,如今天也長了,早該到了。”



    那確實。



    王嬸一邊吃著飯一邊說:“要我說就不該花那個錢去考什麼秀才,就算考上了,你看東坪村趙秀才家也沒啥好的,還是老老實實的下地幹活好。”



    “之前顧書郎在村裡也沒瞧見天天看書,不是琢磨肥料就是琢磨爐子,我看壓根不是讀書人的料。”



    說來說去那套話。



    “娘,咱家地裡莊稼好,那也是顧書郎的主意,現在顧書郎考砸了,就別在說了。”王嬸大兒子...來了句。



    主要是聽煩了,不就是為了十文錢的爐子事記到現在。



    顧書郎就算沒考中,那黎家在村裡還有一塊匾額呢。



    黎家院裡。



    黎週週揹著相公偷偷抹淚,聽見外頭腳步聲,趕緊擦乾淨淚。



    “為我哭了?”顧兆剛倒洗腳水去了。



    黎週週沒撒謊,嗯了聲,又打起精神說:“也不是什麼大事,正好我這次有了經驗,家裡攢攢銀錢,咱們下次再考,相公你別難過,喪了氣。”



    “知道。”顧兆過去坐在炕上,老實交代說:“我覺得我答得不錯,這麼多年考試經驗,還押中了一道大題,前頭簡答填空也沒錯,沒道理啊。”



    在外頭成績沒出來當然謙虛些,怕被打臉,但在週週面前顧兆就沒那麼多顧忌,他家週週才不會笑話他呢。



    黎週週不懂學問,只聽出相公話音的納悶來,他便抱著相公安慰說:“沒準送信的路上耽誤了,在等明天看看。”



    “我也這麼想著。”顧兆蹭老婆胸肌。



    這次要沒考上,他真懷疑自我了。



    結果第二天又空等了一天,倒是東坪村趙夫子家傳來好消息,趙澤考中了,如今是十歲童生,東坪村家家戶戶學說趙澤聰慧是小神童。



    說起十歲中童生小神童,那邊不由提起顧兆了。曾經顧兆也是十歲中的,村裡家家戶戶都誇了又誇,如今還不是那副樣子。



    做了上門贅婿,這次秀才也沒考中。



    唏噓喲。



    當天夜裡,顧兆懷疑人生,黎週週見了難受,便也顧不上什麼矜持害臊,主動去解相公里衣,一腔的柔情溫柔想暖著相公。



    顧兆:……



    懷疑失落沒多久,就開心起來了。



    考科舉是因為想讓家裡人過的更好,而不是讓週週和爹替他操心憂愁不快樂,不能因此本末倒置了。顧兆想明白後,便自我勉勵。



    當然這一晚上也很快樂。



    老婆真好。



    第二日晌午還沒吃飯時,村口王阿叔見是生人來了,以為是送信的,便趕緊叫小田先別吃了,跑腿去黎家說有生人來。



    黎大一聽,飯碗放著趕緊出去。



    黎週週與顧兆也是一樣。隔壁王嬸瞧見了,心裡嘀咕,莫不是來送信的?可這都晚了兩日了……



    過去一看,原來是鬧了個烏龍。



    陌生人哪裡是府縣來的送音信跑腿的,而是送石碑的。年前黎大家得了一塊匾額,顧兆跟村長說他家出錢刻一塊石碑,這事村裡大傢伙都知道,後來過年不開工,又忙起了地裡肥料,一耽擱到了現今。



    人推著架子車親自送上石碑來了。



    王阿叔窘迫,跟週週道歉,“我一看是生人面,以為是府縣來送信的便讓小田急急忙忙跑去了,沒成想是送石碑的……”



    “沒事王阿叔。”顧兆說。



    王阿叔也是好心,雖說現在圍觀一大群村裡人,怕是這件笑話能傳十天半個月,不過天降大任於斯人也——



    顧兆也不想這麼寬慰自己,說不失落是不可能的,不過他臉皮厚,能自我調節,就是白讓週週空歡喜一場了。



    剛聽了音,放了碗就過來。顧兆想到此,握著週週的手拍了拍,意思別傷心了。



    村口圍觀的大傢伙嘴上寬慰著幾句話,什麼沒事、下次再考、聽說很難了、如今莊稼地收成好種田也沒啥。村長趕著大傢伙各回各家,別瞎咧咧了,這話往...黎家父子心窩子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