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山茶客 作品

第一百二十八章 發現

    姜梨卻是恍然。難怪當年跟著父親多年的下人說道,父親有濟世之才,偏偏安居在桐鄉狹小的天地,若非厭惡官場風氣,怕是早已飛黃騰達。她時時就覺得奇怪,父親有這樣大的本事,關於朝中局勢,大處小處都看的清楚明白,為何只做了一個縣丞。

    原來不是機遇,是父親曾經已經做到了大官兒,卻自認性情不適合這樣的官場。北燕朝廷臣子間相互傾軋,或沆瀣一氣。對父親來說,倒不如做個小小的縣丞,造福一方百姓。

    所以他甚至改了名字,從有凌雲之志的“薛凌雲”,到望月懷遠的“薛懷遠”。

    姜梨和薛昭生下來的時候,薛懷遠已經不做工部尚書了,也改了名字。因此姜梨並不知道這一段過往,由這位薛懷遠的舊識老臣說出來,方才曉得真相。

    這老臣當年應當與薛懷遠交情不錯,見到故人,便將當初薛懷遠為何辭官的原因娓娓道來。有志不能伸,到底是憋屈。眾人聽來,只覺得心中感慨萬千,十分惋惜。

    洪孝帝道:“如此有才華之人,卻被當成罪臣誣告入獄,如今還落得這樣悽慘。這是朕之過,亦是北燕的損失。”

    臣子們皆是跪了下來。

    姜梨心中一動,薛懷遠過去的事情被發現,對於現在來說,正好幫了她一個忙。她想也沒想,就道:“陛下,薛懷遠落得如此下場,全都是馮裕堂一手造成,公報私仇。臣女請求重懲馮裕堂!”

    “自然重懲!”洪孝帝冷哼一聲:“朕也不知道,天子腳下,還有如此猖狂之人,陷害忠良!”

    “馮大人的膽子可是不小,”姜梨道:“不僅陷害忠良,還在桐鄉東山私自挖礦。朝廷多年以前就明令禁止,私自挖礦,形同叛國,當誅!”

    馮裕堂已經冷汗涔涔,幾乎要暈了過去。

    “不過馮大人很奇怪,在桐鄉已然斂財無數,卻還想要更多金子。分明是索求無度,且膽大包天。臣女再馮府上搜出一封信件,信件中直指要求馮裕堂折磨薛懷遠。不過信件的主人卻很奇怪……”姜梨微微一笑:“那信件上的印信,正是本朝永寧公主的印信!”

    唱了這麼久的戲,她終於唱到了**!

    “大膽!”成王臉色鐵青,“汙衊一國公主,你可知這是怎樣的罪名?這可以砍了你的腦袋!”

    “成王殿下不必著急,”姜梨絲毫不懼,冷冷回到:“臣女只是陳述事實,並沒有為公主定罪。這封信自然可以是假冒的,事實上,臣女也認為這是陷阱。”

    洪孝帝盯著姜梨,葉世傑呈上來的摺子裡,事關永寧公主。這會兒姜梨提出來,也在他意料之中。只是姜梨既然提出來,為何又要自己否定自己。

    “永寧公主與薛家非親非故,亦沒有任何聯繫,如何會指使馮裕堂陷害薛家,令薛懷遠入獄。臣女打聽過了,薛家一門,薛懷遠只有一子一女,其子薛昭已於去年在京被匪寇所殺。其女薛芳菲,是當朝中書舍郎神大人的亡妻,半年前也於沈家病故。無論是薛昭還是薛芳菲,和沈家亦是沒有關聯。由此,臣女看來,應當做不得真!”

    薛昭的名字,朝臣們並不知曉,但“薛芳菲”三個字一出來,眾人的目光,卻是不約而同的投向了沈玉容。

    當年薛芳菲給沈玉容帶了綠帽子,燕京城們或是看沈玉容笑話,或是同情,或是罵姦夫**,總之,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半年過去,一代絕色薛芳菲香消玉殞,便是被人當做茶餘飯後的談資,也是不起眼的那個。

    好容易漸漸淡忘了這個名字,忽然又在這時候被提起。還是在關於薛懷遠這個人人關注的案子上。

    沈玉容面上仍然一派雲淡風輕,他自來好風度,只是看向姜梨的目光裡,帶了些說不清楚的深意。

    姬蘅瞧著姜梨,唇角的笑容漸漸加深。文武百官裡,他是唯一一個以輕鬆的神態觀看這場廷議的人。有人如臨大敵,有人幸災樂禍,只有他,帶著洞悉一切的漫不經心,不輕不重的幫忙推動著,順著她的心意。

    成王卻是看向沈玉容,心中閃過一絲惱火。

    姜梨神情真誠,彷彿是真的相信永寧公主的清白,迫不及待的為永寧公主解釋。她的心裡,卻無聲的笑了起來。

    這招以退為進,表面上是主動為永寧洗清冤屈,卻讓薛昭和薛芳菲暴露在眾人面前。薛懷遠一案,僅僅只有薛懷遠一人,本就查不出什麼。最關鍵的還在薛芳菲身上。

    永寧公主志在沈玉容,總有一日要入主沈家,成為沈夫人。但永寧公主指使馮裕堂陷害薛懷遠的傳言一出來,永寧公主要嫁給沈玉容,就困難重重。因為一旦她這麼做,就給她陷害薛懷遠找到了完美的理由。人們就會說,看啊,她想要嫁給沈玉容,所以謀害了薛懷遠,甚至於薛芳菲和薛昭的死,也會被人懷疑。

    三人成虎,眾口鑠金,永寧公主要想洗淨這個罪名,就得和沈家劃清關係,永遠不要和沈玉容有所往來。

    但問題是,永寧公主做得到嗎?

    姜梨相信,永寧公主一定做不到,否則當年,她就不會寧願殺了自己也要得到沈玉容了。永寧如此殘暴跋扈,認定的事一定要做到。她不管不顧,即便得了這個懷疑的罪名,也會非要嫁給沈玉容不可。

    但沈玉容能做到對這些熟視無睹麼?

    畢竟是同床共枕的枕邊人,雖然她前生沒能看清楚此人的狼子野心,但多年的夫妻,大抵的性情還是瞭解的。沈玉容生性謹慎,做事考慮周全,一定不會在這個關頭讓永寧這麼做。

    但永寧已經到了談婚論嫁的時日,要徹底的將風頭避過去,等個三五年,怕是耗不起。因此,永寧和沈玉容之間,必定會因此事生出嫌隙,弄出波折。

    那就是她的機會。

    姜梨的目光從殿中眾人臉上掃過,成王的氣急敗壞,李仲南的惱火,姜元柏的愕然,季彥霖的疑惑,葉世傑的驚詫,沈玉容的故作鎮定,洪孝帝的意味深長,還有姬蘅的笑。

    他的笑,帶著一點隔岸觀火的輕鬆,又有些知曉彼此秘密的心照不宣,一雙眼睛瀲灩動人,彷彿發現了什麼有趣的事,似乎還帶了幾分欣賞。

    他是知道的,他什麼都知道。

    姜梨低下頭去,今日這一戰,她盡了全力,索性,她要做的事情都做到了。

    為薛懷遠平反,讓馮裕堂血債血償,最重要的是,她在永寧和沈玉容之間埋下了一顆種子,這種子終將破土發芽,在他們二人的土地上形成一道永遠不可調和的裂縫,姜梨就要以這道裂縫,劈開一條口子,開始復仇的道路。

    這只是一個開始,她這樣想。

    ……

    關於薛家一案的廷議,就這麼結束了。

    這一場廷議,以周德昭提審開始,成王譏嘲為先,卻不知不覺得,被姜梨一手主導。一直到了最後的結束,一切都在姜梨的掌握之中。

    但這樣的結果似乎沒什麼可辯駁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