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盡蘭秋唯斯雨 作品

第七回 入煙

    “算了,還是去查看一下我的東西吧,”對視良久,江曉鶯終於忍不住了,跑過去在床下摸索了一陣。

    “有了,”江曉鶯自言自語似的嘀咕了一句,遂從床下拿出來了一個匣子。

    江曉鶯看了看四周似乎有點無奈,又走回桌旁,不想搭理柳夢生一般,坐下來就打開匣子翻找。

    柳夢生本來也不想多跟這江小鳥言語,便安靜地坐在一旁,看著她察看隨身之物。

    只見江曉鶯先是在匣子裡胡亂翻了一通,然後眉頭一皺嘆了口氣,看來是沒翻到想找的東西,隨後就慢條斯理地從匣子裡不斷地拿出各式各樣的小物件。

    柳夢生好奇地看去,見那些小物件看起來像是各種藥丸、爆竹、小零件之類的東西,末了江曉鶯還拿出來了一個不知名的物品。

    “這是什麼?”柳夢生不禁問道。

    “孤陋寡聞了吧,”江曉鶯專注地將那物擦拭了一番,遂不知扣動了什麼扳機,那物兩側即刻彈出兩張弓片來,“這是一把機關弩。”

    “不是,我說你隨身帶這些東西幹什麼?”柳夢生訝異她竟然能在那麼小的一個匣子裡裝這麼多東西,又尋思這小姑娘帶這些東西要做什麼?

    “出門在外,總是會有各種不時之需呀,”江曉鶯一臉認真地檢查機關弩著,很隨意地答道。

    “你一個姑娘家家的,隨身帶這些,難不成是想行俠仗義去呀?”柳夢生道。

    “也可以是這麼說吧,”江曉鶯好像依然不想認真搭理他似的。

    “不就是醒來的時候,嚇到你了嘛,我又不是故意的,沒想到你這小丫頭還挺記仇,”柳夢生見江曉鶯這般敷衍自己就幽幽道。

    江曉鶯衝柳夢生吐了吐舌頭,然後用手裡的機關弩對準他做了一個假裝發射的動作。

    “早知道就不你從林子撿回來了,”柳夢生一臉無奈地看著她。

    “林子裡?你剛才說什麼,你是從哪裡把我撿回來……救回來的?”江曉鶯突然正色道。

    “林子…林子裡呀,怎麼了?”柳夢生茫然道。

    “可是,我記得我好像是在河邊昏過去的,”江曉鶯皺了皺眉,撓了撓頭道。

    “你這小鳥,怕不是暈倒的時候把腦子摔壞了吧,我把你撿回來的地方離河邊遠著呢,”柳夢生心想這小鳥要真是在河邊暈倒的,怎麼可能會跑到林子來?總不會真的是有人想殺人滅口棄屍荒野吧,這小鳥難不成是在詐他?

    “你!你再叫我小鳥,小心我揍你!”江曉鶯衝他瞪了瞪大眼睛道,並握緊拳頭在空中揮了揮以示警告。

    “怎麼著?是你自己名字就是隻小鳥,還不樂意啦,有本事你來啄~我呀,”柳夢生挑釁道。

    江曉鶯閉上眼深吸了一口氣,然後看了看手裡的機關弩,又看了看柳夢生,將手裡的弩放到桌上,衝過來就是一頓拳打腳踢。

    柳夢生沒想到這姑娘還真過來啄他……不,打他,一點準備沒有,捱了幾下,本來想還手,但是面對一個姑娘家家的,柳夢生還真不知道還手打哪裡,於是就這樣抱著頭一直被動挨打,“別打了,別打了,再打我就還手啦!”

    “哼!柳姐姐吩咐過了不要欺負我,你敢不從,是不是欠打?!!!”江曉鶯一邊說著一邊又加重了手下的力道。

    “你這是恩將仇報,忘恩負義,嗯…那個…欺師滅祖,辱沒門楣,”柳夢生只得吃痛地叫道。

    “你這書沒讀過幾本吧,”江曉鶯聽他這般亂用成語,停下手來一臉鄙視地嘲諷道。

    “你這小鳥,一個姑娘家家的這般野蠻,一看就是家裡沒教好,當心以後嫁不出去,”柳夢生抬頭反擊道。

    “你找打!”江曉鶯一聽,立馬又是一頓暴打。

    “還來?”柳夢生抱頭欲跑,卻在起身的時候被江曉鶯絆到,一個踉蹌摔了個全體投地,連懷裡的那裝著血玉的香囊也跌了出去。柳夢生趕緊伸手將香囊抓了回來,然後立馬回頭防備江曉鶯的追打,結果回首卻看見江曉鶯雙膝跪倒,扶額靠在了桌子腿上。

    柳夢生立刻上前察看,見她面色一白,額頭微汗,便有點擔心道:“小鳥小鳥,你這是怎麼了?哪裡不舒服了?”

    “突然一下有點頭暈,還不是被你氣的,”江曉鶯略顯虛弱地瞪了他一眼。

    “你呀,還是聽師姐的話,好好休養便是,別剛有精神就打打鬧鬧、蹦蹦跳跳的,”柳夢生心想這姑娘可能真的是暈倒的時候撞到了腦袋,於是一伸手把江曉鶯扶了起來,安穩地扶到床上又給她蓋好被子。

    “只要你不氣我就行,”江曉鶯噘著嘴沒好氣道。

    “好好好,不氣你,江姑娘好好休息,在下不打攪了,”柳夢生擔心江曉鶯真有個閃失,便不再跟她鬧著玩了。

    江曉鶯依然撅著小嘴合上了眼睛,不久便又睡過去了。柳夢生心道這姑娘雖然剛才揍自己的時候精神滿滿的,但畢竟是剛剛恢復,這一番打鬧想必真的是累了,自己又不明她的病情實在不應該這樣鬧著玩。

    想到這裡,柳夢生不免心生愧疚,見江曉鶯睡去卻依舊不放心,便在一旁細細探查她散出的氣息。說來奇怪,柳夢生在探查之時發現江曉鶯的氣息總是處於不穩定的狀態,還變化得時緩時烈。

    柳夢生不由陷入沉思,依他這幾年在桃花塢所學,按說世間萬物皆有氣息,以鳥獸最盛,草木次之,山石最微,而人貴為萬物之靈,其氣息更盛。師姐曾經告訴柳夢生但凡世間萬物的氣息都會處於一個相對穩定的狀態,雖然會隨所處環境以及時節變換略有波動,也不會浮動過大。但像江曉鶯這般氣息變幻無常的情況,柳夢生自然是聞所未聞的,不禁十分詫異,卻也不知緣由。

    再回神,見江曉鶯已然睡安穩了,柳夢生便躡手躡腳地出了木屋,想要去找師姐問一問這小鳥的病情。

    柳夢生剛一出門,就看見柳琴秋從遠處歸來,於是立刻迎了上去。

    柳琴秋知道是他跑來,先是一陣不解,隨後又迅速明白了過來,還未等柳夢生開口便先問道:“曉鶯是不是出什麼事了?”

    柳夢生頓了頓,以前琴秋師姐就很細緻入微,柳夢生無論幹什麼事情都瞞不住師姐,沒想到如今蒙上雙眼也能這般明察秋毫,於是帶著幾分愧疚幾分驚訝把剛才的事老老實實地彙報了一遍。

    “師姐再去查看一下曉鶯的情況,”柳琴秋擔憂道,說完便又推門進屋了。

    柳夢生雖然也著急瞭解江曉鶯的病情,但是又不敢耽誤琴秋師姐診治,只好耐著性子在外面等著。好在用時不久,柳琴秋就從屋裡出來了,看師姐的神色柳夢生便知江曉鶯已是無有大礙。

    “師姐師姐,小鳥…呃…這江姑娘情況如何了?她這究竟是何症疾呀?師姐好好跟我說說,我以後也多加註意才是,”柳夢生一直站在門外等著,見師姐出來了,急忙輕聲問道。

    柳琴秋黛眉淺凝,並沒有馬上回答這一串問題,而是輕輕挽著他向湖邊走去。柳夢生見師姐不言語,也不願繼續追問,就靜靜地陪在一邊,等著師姐開口。

    走了半晌,柳琴秋才緩緩道:“其實曉鶯的病情,師姐也沒有頭緒,倒不如說是從未見過這般情況。曉鶯的體內似乎是有兩種不同的氣息,兩者互不相容卻又不得不相互依存。子林將她揹回來的時候情況已然趨於穩定,只是桃花塢中也無甚良藥,便僅用了些安神的香,卻不知為何又會突然暈倒。”

    聽師姐一說,柳夢生恍然,怪不得那時候覺得江曉鶯氣息有些紊亂,原來是這般緣故。只是一人體內如何能出現兩種氣息,柳夢生暗自琢磨,根據自己所學,這世間恐怕無非兩種情況,一種是藉助外人調理自己內息,以自己的氣息為主導,外人的氣息也只作疏通輔佐之用,這種情況下外人的氣息在調理結束後很快便會消散,所以多數情況下若是外來的氣息經久不散,應該是此人被誰人出手所傷。但柳夢生把江曉鶯撿回來時粗略察看過,加之琴秋師姐又仔細檢查過了,卻並未發現江曉鶯身上有任何被人出招加害的跡象,也難怪師姐毫無頭緒了。

    “那現在怎麼辦?”柳夢生問道。

    柳琴秋搖搖頭道:“以你我之力,恐怕束手無策,不如早些帶她去林外另尋良醫。”

    柳夢生點點頭深表同意,只是江曉鶯這種情況恐怕連一般的醫館大夫也是聞所未聞吧,但若是武道世家或是玄門各派興許還有些希望,“那江姑娘知曉自己的情況嗎?”

    “即使不告訴她,想必曉鶯自己也有所察覺吧,你我還是早些打點行裝,做好離開桃花塢的準備吧,”柳琴秋道,隨後推了推他,示意柳夢生回去收拾行囊。

    “好,”柳夢生應道,便很聽話地回房去打點行李了。

    整理隨身要帶的物品並沒有花費很多時間,倒不如說柳夢生根本沒有很多可帶的東西,挑了幾樣感覺可能會用到的物品就打包了,行李整完了又覺得出門一趟還是多準備些比較好,便又挑了幾瓶醫治外傷的藥塞了進去。

    柳夢生再次檢查了一遍打點好的東西,卻覺得心裡總是空落落的,頗有一種即將離家遠行的感覺。推開房門,望著一池湖水,柳夢生長嘆一聲,兀自惆悵起來。這幾年來不曾想過有一天會離開這桃花塢,雖不知失憶之前是何種,但現在這世上他最熟悉的地方就是桃花塢了,練劍修行的淺臺,師姐撫琴的池亭,自己不時躲去偷閒的梅林香雪,乃至一草一木,就連常常被罰抄寫的碑文此時都顯得格外親切了。想自己平日裡與師姐在此間逍遙,怎料今日會有此情此感,如若當初師姐的故友沒有闖進來,是不是自己這一世就能一直這樣無憂無慮地度過呢?

    柳夢生正望湖興嘆之際,眼角餘光掃到琴秋師姐不知何時來到不遠處,似是在望著自己。柳夢生便乾脆收了感傷,靠在欄杆上一手托腮也望了過去。見琴秋師姐似是知道自己被發現了,移步向他緩緩走來,柳夢生卻不迎上去,而是靜靜地等在原地。

    “莫非是師姐打攪了子林的望湖興懷了?”柳琴秋走到他身旁淺淺一笑道。

    “還是聽師姐叫我子林比較舒服,夢生夢生的總覺得怪怪的,”柳夢生一臉傻笑地說。

    柳琴秋伸手戳了柳夢生腦門一下道:“好好好,你我獨處的時候便喚你子林,若是有外人在的話,子林還是早些適應夢生這個稱呼吧。”

    “那江小鳥也算是外人嘍?”柳夢生挑了挑眉毛道。

    “曉鶯姑娘雖然人不壞,但畢竟不是你我同門,難免不會將你我出身暴露給外人,而且目前尚不清楚她為何會出現在香雪之中,當然不能與子林等同看待啦,”柳琴秋道。

    柳夢生見師姐雖然口中是這般說辭,可是提到江曉鶯的時候卻帶著一臉溫柔的笑容,便道:“是嘛,明明之前跟人家很是熟絡的樣子,聊起來我都搭不上話了。”

    柳琴秋險些笑出聲來,理了理氣息道:“子林這是在擔心師姐會被別人搶走了嗎?”

    “才沒有呢,”柳夢生不想承認地回道。

    “好好好,沒有~沒有~師姐會一直陪著子林,才不會被別人搶走呢,”柳琴秋用哄孩子的語氣接道。

    柳夢生一臉無奈地看著琴秋師姐這般哄自己,不過心裡卻是無比開心的,突然想起來什麼似的問道:“師姐呀,我們真的有必要這麼小心行事嗎?”

    “子林呀,且不說這般在尋找師姐故友時不容易暴露行蹤,更是你我涉世未深,世事難料,況且子林來桃花塢之前受了那麼重的傷,還失去了過往的記憶,只怕是禍非福。也不知林外是何人對子林心有歹意,總之先小心為好,”柳琴秋認真地說道。

    “師姐說的好有道理的樣子,”柳夢生贊同道,雖然不知道自己暈倒在竹林前經歷過什麼,心裡卻十分清楚此番絕非福分,更何況柳夢生篤定自己是墜崖至此地。也不知這世間有何種兇險等著他,柳夢生頓時心生退意,若世事真將自己逼迫至此,他還真不願意在什麼都不知道的情況下再去趟這渾水。但眼下師姐要去追尋故友,自己自然是當仁不讓,如此考量琴秋師姐提議改換身份倒也合情合理。

    “話說,師姐就沒想過我以前也許是個無惡不作的大壞蛋?當初怎麼就這麼輕易地照顧我,還把我領入門中?”柳夢生問道,之前自己並沒有仔細想過這個問題,但是自從看到師姐對從未見過的江曉鶯也是這般溫柔,不免心中有了疑問,莫非師姐雖然嘴上說是要防備外人,但其實根本不會去懷疑戒備他人。

    “師姐雖然不能看出一個人是否曾經為惡,但一個人的心性何如還是可以通過身上的氣息感覺出來的,”柳琴秋用有點認真地語氣說道。

    “原來還是憑感覺啊,”柳夢生這臉上的無奈看來是褪不下去了,心想也不知道師姐這種樣子還能不能行了,看來以後自己還是多替師姐提防一下歹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