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糖三兩 作品

第95章 第 95 章

    趙芸聽到那些嘈雜的聲響,嚇得躲進薛鸝懷裡發抖。薛鸝發覺自己的膽子是越發大了,或許是在屍山血海裡走過一遭,面對這種情景竟也不再慌亂無措。

    她拍了拍趙芸的肩膀,想著只要不出馬車便不會被捲入騷亂中。她們周圍圍滿了侍衛,等到軍中的領事平息受驚了的士兵,這場夜襲也會迅速過去。

    如此想著,她也沒了太大的反應,直到刀劍廝殺的動靜逐漸近了,那哀嚎聲越發清晰,她才察覺到不對。趙芸也抖得越發厲害,幾乎是半個身子都攀在了薛鸝身上。

    薛鸝僵著身子一動不敢動,忽然不知什麼砸在了車壁上,發出巨大的撞擊聲,趙芸嚇得叫出聲來,薛鸝也心上一緊,手心都泛起了冷汗。

    慘叫聲此起彼伏,幾乎是到了耳邊,她再也忍不住將趙芸扒下來,自己探出身子去看馬車外的情景,哪知才探出半個身子,便被一隻手猛地攥住衣領,粗暴而迅速將她從馬車上拽了下去。

    薛鸝驚叫一聲,險些砸在一堆亂石上,好在拽她的人稍稍扶了一把,讓她砸到了他懷裡。

    “薛娘子,主公讓我前來接你離開。”

    慌亂之時,薛鸝聽到了晉炤的聲音,而後他刀一橫,又將衝上來的人劈了一刀,鮮血濺了薛鸝一身,她聽到是魏玠的意思,雖心中驚懼,卻沒有猶豫,任由晉炤抓住她的手臂帶著她離開,而後將她拋到了馬上。

    魏玠似乎早做了打算,以至於晉炤將她帶走並沒有費太大的功夫。

    薛鸝也是走了一段才知曉方才的騷亂並非是夜襲,而是軍中有人造反了。庶族在軍營要被士族搶功,始終得不到晉升,加上入冬後飢寒交迫,又看不慣從前燒殺劫掠的蠻夷成為同袍,他們被迫在軍中無糧之時吃了許多日的人羹,心中積怨已久,早已對趙統心生不滿。

    說到底許多人從軍都是被抓了過來,並非甘願替宗室賣命,在軍營中朝不保夕,與親人離散,在被人煽動過後終於起了反心。

    其中免不了有魏玠的推波助瀾,而晉炤則趁著此刻好帶薛鸝離開,軍中也有人會故意模糊他們的行蹤,以免被人追查到。有梁氏旁支駐守在三十里外的地界,倘若他們在被追趕上之前快馬加鞭趕到,便是看在梁晏的情分上,他們也會護薛鸝一時周全。

    冷風似刀子割在臉上,薛鸝的衣裳也都被風吹得高高鼓起,月白衣袂在風中翻湧著,像是一朵在月色下盛放的曇花。

    她攥緊了韁繩,深吸一口氣,問道:“我走了,魏玠該如何,趙統不會信他。”

    “主公對趙士端還有用處,不會有性命之憂。”

    晉炤說完後,薛鸝沒有再多問,魏玠自有法子脫困,她不必庸人自擾。

    只是想到趙郢,她心上又沉了沉。

    ——

    軍中動亂,將士們彼此結怨,對夷族憎惡,一切不滿都在此次騷亂中發洩了出來,期間不少人趁亂奔走逃亡,也有人喪命在了同袍的刀戟下,整整三日後叛亂才徹底平息,消息也就傳到了趙統耳中。

    趙芸被幾個忠心的手下護著安然無恙,薛鸝卻沒了蹤跡。

    然而戰事要緊,此刻再派人去尋薛鸝也遲了。趙統疑心其中有魏玠的推波助瀾,然而以魏玠的才識,未必不知在軍中煽動叛亂放走薛鸝是什麼下場,他非但沒有趁機逃脫,反而依舊留在軍中。

    趙統不願相信魏玠這樣的人會為了一個女子將自己置身險境,卻又不得不對魏玠心存顧慮,再好的劍倘若不能被他緊握手中,有朝一日未必不會反過來刺向他。

    趙統是個愛才之人,比起威逼利誘,他更願意讓人忠心誠服,以免日後他勢微之時無人可用,反會被趁機取了性命。

    魏玠是上好的寶劍,如今正有大用處,倘若此刻將他處死,實在太過可惜。

    然而此事又如同喉中刺,疑心一旦升起,他便不得不提防魏玠生出反心。

    趙統喚來了身邊最為忠心的兩位謀士,決議魏玠此人留或是不留,總之無論如何,即便他不再重用魏玠,也絕不能讓他落在旁人手上。魏玠畢竟為他立下了戰功,在軍中也頗得人心,此時再殺傳出去便要說他趙統卸磨殺驢,又使得往後再難有齊軍投誠。

    兩位謀士與趙統各執己見,一人認為該殺,一人認為不可殺,最後爭執一夜,得出一個折中的法子。

    讓魏玠服下毒藥,到了時日再將解藥送去,將他的性命安危牢牢掌控在手中,即便是要反,他也要顧慮著自己的性命。再有便是讓他遠離軍中要務,卸了他的兵權,再提拔一親信時刻監視魏玠。只待日後看他是否能立下功勞,若不堪大用,殺了也無甚要緊。

    趙統認為可行,於是點頭應下,命人喚來了魏玠,與他一道而來的還有趙郢。

    趙郢肩上被砍了一刀,傷口深可見骨,險些要了他的性命,醒來後才得知薛鸝不知所蹤,也不顧傷口便前去找魏玠算賬。趙統命人傳喚魏玠的時候,趙郢正趔趄著提起長|槍要殺他。

    聽到營帳外趙郢的罵聲,他不由地皺緊了眉頭,沒好氣地說道:“送世子回去歇息,不許他再胡來,丟人現眼。”

    魏玠如往常一般走入營帳,眼前的趙統負手而立,鷹隼似的眼神落在他身上,而桌案上靜靜地置著一酒盞。

    他的目光輕飄飄掃過盞中渾濁的酒水,並未流露出絲毫驚慌之色。

    雖說有些棘手,卻也不算太差,只是暫且要與薛鸝分離一陣子,望她莫要變心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