攜劍遠行 作品

第513章 老友見老友,背後一拳頭(上)




            


            


            “主公,剛才那位是……”婁昭君已經離去,楊忠看到衣衫整齊,只是肩膀上有些溼痕的劉益守,忍不住開口問道。他原以為這兩人在軍帳內會幹柴烈火的來一發,沒想到不多久婁昭君就飄然而去,如同鬼魅一般。“那是賀六渾的夫人婁昭君。”劉益守不以為意的說道,看著營地內的燈火出神。“哦,那還好,賀六渾的夫人而已……”楊忠鬆了口氣,說著說著就感覺不對勁,賀六渾這個名字怎麼聽著如此耳熟?“主公,賀六渾不就是……高歡?”楊忠大驚,萬萬沒想到,高歡的老婆居然深夜來白馬渡找劉益守私會。這個瓜實在是太大了,他得把陽休之叫來一起吃才行。估計他們吃瓜要吃到飽!“對,就是鄴城那位高歡。”劉益守輕嘆一聲說道,內心雖然有種想吐槽的慾望,又不願意把當年那段風流債到處宣揚。看到楊忠一副探尋的模樣,劉益守將他拉到一個僻靜的角落裡,沉聲問道:“婁昭君前來,是希望我能帶兵幫高歡解除困境。當然,她想獻身於我,不過我拒絕了。你覺得婁昭君說的事情,能不能辦?”這還需要問麼?當然是不能……好像似乎也可以呀!楊忠恍然大悟,搞明白為什麼劉益守要找自己商議了。婁昭君的姿態雖然很低,但這件事,對雙方來說,卻又都是有利可圖的。此番高歡元氣大傷,如果不救,賀拔嶽勢必要統一北方。趁著這個機會,或許梁國還可以撈點好處,在高歡勢力的屍體上撕下一塊肉享用。然而當賀拔嶽整合了河北的力量以後,勢必要收復失地,將梁國的勢力趕回到兩淮,甚至一鼓作氣打到長江邊也未可知。這對於野心勃勃的劉益守來說,顯然是相當不利的!劉益守對北方的戰略,一直都是在平衡中削弱各方,在削弱後重新平衡!打個比方,假如說村子裡相鄰的兩戶人家,一家人天天吃肉,一家人只能天天吃糧。那麼劉益守作為外來干涉力量,就會打壓吃肉的那一家,讓他家也跟隔壁一樣只能吃糧!這樣就達成了新平衡。如果將來這一家因為劉益守的打擊,連糧食都吃不上,只能喝粥了,那麼劉益守則會出手對付另外那一家天天吃糧的,讓他們也變得每天都喝粥。這樣就保持了平衡。現在高歡因為各種打擊變弱了,賀拔嶽變成了強者,那麼劉益守當然不介意幫高歡一把,讓賀拔嶽也弱下去!這便是婁昭君此行達成目的的根基所在,沒有這個基礎,無論婁昭君怎麼哀求或者勾引,劉益守都不會有半點動搖妥協。楊忠顯然也是想明白了這個道理。“主公是想,我們收回白馬渡的兵力,讓高歡沒有後顧之憂,可以集中兵力用兵。另外一方面,我們會進入虎牢關,在洛陽的東面鬧一鬧,吸引賀拔嶽的注意,讓他無法全力對付高歡。主公是這樣打算的麼?”楊忠低聲問道。“大體上是這樣,但其中還有一些細節的問題要推敲推敲。如果我們入局太早,提前把賀拔嶽的注意力都吸引過來了,那樣反而會造成不必要的損失。同樣的道理,入局太早,高歡的後勁還很足,就算我們打贏賀拔嶽,高歡又會不會趁著我們人困馬乏,殺過黃河,一路追砍呢?”劉益守微笑問道。楊忠嘆氣道:“顯然是這樣,如此救援,乃是兵家之大忌。”“但是我們入局太晚,高歡的主要力量都已經被消滅。那時候河北的人心思變,都被賀拔嶽收入囊中。他若是調轉矛頭來對付我們,只怕我們很難撼動他的優勢。所以說,入局不能太早,亦是不能太晚。得等到高歡和賀拔嶽打算孤注一擲,甚至已經開始動手的時候,我們再從背後給賀拔嶽關鍵一刀。捅了這一刀後,我們就可以從從容容的撤走,北伐的任務徹底完成,回建康論功行賞。”劉益守侃侃而談,這些想法一聽就不像是臨時想出來的,恐怕已經深思熟慮很久了。“主公,您該不會在這次北伐前,就想到這麼遠吧?”楊忠有些難以置信的詢問道。“哈哈哈哈,那怎麼可能。是婁昭君問起來,我才有類似想法的。”劉益守隨口打哈哈說道,但他的解釋顯然無法打消楊忠的疑慮,後者反而更是覺得劉益守老謀深算,很早就已經有了準備。“既然婁昭君都來了,也不要不給她面子嘛。今夜我們就拔營起寨回滎陽修整吧,這一趟你們也辛苦勞累了。”劉益守伸了個懶腰說道。楊忠差點一口老血噴出來。他們這北伐的功績,只在於陽休之的北伐紀要上面,其他的都是拉出去遊山玩水,或者叫耀武揚威震懾敵人也可以,哪門子的辛苦勞累啊!“得令!”楊忠拱手行了一禮,剛剛走幾步,又調頭轉回來,壓低聲音詢問道:“主公,高歡的夫人婁昭君,北地大族的明珠,身份可不簡單吶。送到嘴邊的肉,何不嚐嚐味道?玩玩而已嘛,我們馬上要入虎牢關,多少會遭遇些刀光劍影。從賀六渾那邊收點利息回來,人之常情啊。從古至今的規矩就是這樣的。”作為心腹大將,跟主公之間說點私密話是很有必要的,這也是楊忠從陽休之那邊學來的“秘籍”。“連賀拔嶽都沒擊敗,就先想著收利息了。這樣搞啊,把信譽都搞壞了,不可取的。我現在也是梁國的吳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了。做事得顧著臉面,吃飯要注意吃相啊。你真當我沒見過美人啊?”劉益守嗤笑一聲,不以為意的擺了擺手。婁昭君這個女人眼高於頂,她來這裡就做好了受辱的準備。伱像個發情的公狗一樣在她面前叫得歡,人家在心裡都不知道多鄙視你。一個人只有自己把自己當回事,別人才會把你當回事,這便是自重者自尊。劉益守才不會自降身份,在今夜這樣的情況下染指婁昭君呢。別說是婁昭君了,任何一個其他女人來求情,此情此景,劉益守都不會對她做什麼的。“是末將孟浪了,死罪,死罪。”拍馬屁拍馬腿上了,楊忠十分慚愧的告退,心中暗暗感慨。上陣殺敵是個技術活,拍馬屁也是個技術活啊。看著陽休之拍好像馬屁很簡單一樣,但自己使用對方的技巧,卻拍不好馬屁。這種事情,也算是“技近乎道”了吧。……一天之後,劉益守帶著三千精騎返回滎陽,與馬佛念等人合兵一處。當得知劉益守帶兵過黃河陳兵鄴城外的時候,其他沒去的將領都是不無豔羨,同時感覺劉益守真是用兵如神的偉丈夫。這份心智與膽魄,已經不遜於當年的陳慶之了,膽色方面甚至猶有過之。馬佛念就是這麼認為的。眾將都聚齊了,劉益守也沒客氣,把所有人都召集起來開會。開會的議題只有一個,那便是從關中強勢突襲的賀拔嶽大軍,最大的弱點在哪裡。“吳王殿下,這事其實說複雜,三言兩語說不透徹,但是說簡單倒也簡單。”馬佛念開口笑道:“不管關中的人馬再怎麼強悍,他們缺糧是鐵板釘釘的事情,出關中也是為了爭奪糧草與產糧地。所以他們的糧草絕對不多,更別提連番大戰後的糧草剩餘了。”這話可謂是一針見血,把劉益守後面想說的話都堵回去了。馬佛念等人當初跟著陳慶之出生入死,顯然不會是沒見識的莽夫。賀拔嶽大軍戰線拉得太長,關中來的補給肯定是杯水車薪。那樣的話,他們的輜重糧秣從哪裡來呢?答案便是,洛陽城內大大小小的富戶和世家,他們的糧草在供給著賀拔嶽的大軍。當然,是他們主動交出糧草,還是賀拔嶽的人走街串巷的搶劫,這些細節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賀拔嶽如今糧草的唯一來源,便是洛陽城,沒有第二個選項了!所以從大勢上看,時間拖得越久,局面對高歡就越有利!因為洛陽的存糧是有限的,而河北卻是“活水”,只要拖到秋收,高歡就會原地滿血復活。不談兵員補充的問題,單說這糧草,就是敞開供應的。而作為交戰區的洛陽,今年的新糧是不用指望了,賀拔嶽到秋天,一顆糧食都收不到。“在高歡與賀拔嶽纏鬥的最關鍵時刻,我們有必要,走一趟洛陽,打掉賀拔嶽的糧倉。只要糧草斷絕,則關中兵馬必退,也不需要我們一板一眼的跟他們拼個你死我活了。到時候高歡自會痛打落水狗的。”劉益守微笑說道。“主公,我們的糧草也不多了,也要等待於謹將軍送糧過來。”陽休之忍不住提醒了一句。他說的是事實,不過很多情況要綜合大環境來看。如果高歡或者賀拔嶽集中力量來攻滎陽,那麼糧草確實吃緊了,補給線也有被切斷的危險。但是如今高歡和賀拔嶽的兵馬都已經被打出狗腦了,誰還顧得上在滎陽看起來“人畜無害”的劉益守啊。“好了,那就這樣,各隊在滎陽城內整編,選拔一千敢死隊。入洛陽不適合大張旗鼓,容易引起賀拔嶽的警覺。我們要做的是偷襲,是一擊而中。多派些探馬到洛陽那邊查探一下情況。”劉益守覺得,賀拔嶽可能忽略了一件事。洛陽城內的很多二五仔們,固然是不喜歡霸道的高歡,也不喜歡扶持傀儡的劉益守。可他們也未必喜歡從關中而來的鄉下人賀拔嶽啊!如果在關中打聽賀拔嶽大軍的糧秣所在地,或許會很難。但在洛陽打聽他們的屯糧地點,則一定不會太麻煩。洛陽城內的牆頭草那真是要多少有多少!眾人散去之後,一個劉益守的貼身親衛匆匆忙忙的走進來,在他耳邊低聲嘀嘀咕咕了半天。“這樣啊,讓他們在院子裡等著,等會帶到我書房裡見面吧。我去去就來。”劉益守小聲交代了一句,便離開了府衙大堂。在滎陽城內轉了一大圈,巡視了一番。一直到傍晚的時候,他這才在親兵的陪同下,迴轉到了府衙後院的書房裡。很快,一男一女兩個人,被親兵帶到了面前。這女人應該叫女孩比較貼切,跟婁昭君年輕的時候如同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一般,但臉上的表情比較緊張,眼睛卻好奇的四處打量。雖然瘦,個子卻很高,只比劉益守矮一點點,比他的那些妾室們都高一些。男人則是典型的將領打扮,臉型也跟婁昭君有點像,體型微胖也不太高,看起來很平庸沒什麼特點。然而他卻目不轉睛的看著劉益守,那震驚的表情似乎按捺不住。“二位是……”劉益守沉吟道,那男子連忙答道:“我乃婁昭君幼弟婁昭,這位是她的長女高伶。她是個可憐人,年紀輕輕就守寡了。如今兵兇戰危,鄴城朝不保夕,我姐希望劉都督能照拂一二。若是梁軍退回江南,則帶她一同前往,領略江南風光,不必送回鄴城了。”婁昭低著頭說道,只覺得臉頰火辣辣的。劉益守那有如實質的目光,如刀一樣在臉上劃線。他剛才的那段話翻譯一下就是:我們求您辦事,很懂規矩,先給您送女來了。成與不成都不要緊,送出去的絕不會要回來。高伶也一臉駭然的看著婁昭,很顯然,對方來之前跟她說的話,絕不是剛才的版本。“小娘子,你去院子裡問下親衛飯菜做好了沒有,我與你舅舅有些事情要談。”劉益守對高伶微微一笑,對方似乎也沒料到他的顏值如此能打,一時間也是愣住了,目不轉睛的看著。很久才回過神來,隨即乖巧的退出書房。“我已經答應你姐,此番會配合你們,給高歡一些支援。你們送個小娘子過來,是什麼意思呢?”劉益守好奇的問道,有點不明白婁昭君到底是怎麼想的。難道自己就是這樣言而無信的人麼?“我姐說,求人辦事,得以誠待人。空口白話,劉都督願不願意出力是一回事,婁家人能不能相信劉都督則是另外一回事。無憑無據,劉都督辜負婁氏無可厚非。若是有憑有據,劉都督若是辜負婁氏,那便是不死不休了。我姐姐便是這樣說的。”婁昭有些氣餒的說道。劉益守懂了。你說你自己是個好人,也願意做個好人,但別人卻未必敢把你當好人看。這類似於花錢買個放心。婁昭君做事果然滴水不漏,既然沒有“以身飼虎”,那定然要給老虎丟塊肉,把老虎安撫好了。要不然,誰知道這老虎會不會臨時改變想法就開始吃人呢?果然,婁昭君還是那個婁昭君,或許會有某一刻有那麼一絲柔軟,但絕大多數頭腦冷靜的時刻,便是一如既往的鐵石心腸。“你回去告訴你姐,我劉某人一個唾沫一個釘,答應的事情,是一定會做到的,你把人領回去吧。”劉益守擺了擺手說道。“劉都督莫非以為,高伶來了再回去,就能落到好麼?”婁昭幽幽問道。劉益守無言以對。明擺著的,事情辦砸了,婁昭君勢必遷怒高伶與婁昭,到時候兩人誰都落不到好,尤其是已經死了丈夫的高伶。“那便將人留下吧。”劉益守嘆了口氣,微微點頭說道。“劉都督,我還有個私人的問題想問一下,不是我姐要問的。”婁昭面色詭異,死死盯著劉益守,壓低聲音問道:“高王之子高浪,何以與都督如此神似?”他這話問完,書房裡安靜得只聽到二人的呼吸聲。(本章完)